原說白於裳正準備往關境去迎未央, 出發之際卻被淺亦禮叫回,命她速速進宮面聖。
只因張謙已將未央的屍體帶回,說他因負重傷不治而亡, 靈柩已被運進宮裡, 三軍將士至今陪同一旁。
這一齣戲變化太快, 打亂了白於裳與未央之間的整個佈局, 且她到如今都未收到一點有關此事的消息, 故不敢輕舉妄動,卻又擔心未央安危,想去瞧瞧棺中之人到底是不是他, 原想換上官服前往,卻被嚴肖染攔住。
“你怎麼來了?”白於裳蹙眉, 稍整了整衣領。
“未央已不在, 你再進宮亦是無益, 況且皇上眼下喚你進宮定是有蹊蹺。”嚴肖染好言相勸,他不準白於裳進宮, 他清楚明白淺亦禮的爲人,利用完的都要痛下殺手,想來那位張謙大人亦是兇多吉少。
想那張謙原還得意的很,卻不知自己已踩進了地獄之門,以爲領著未央的屍首進宮就能仕途一片光明, 哪裡曉得淺亦禮的心思。
淺未央身爲攝政王爺, 功績有目共睹, 雖說性子清高倨傲, 卻沒有一人是不服氣的, 就連衛子虛亦不得不對他恭敬,但淺亦禮卻爲一己私慾陷害忠良, 如何叫人臣服。故牽連此事者都要死,誰都逃不掉。
白於裳並不奇怪嚴肖染會攔著自己進宮,但她有她的想法,她並不信未央死了,或許已經在宮裡頭,自然要往宮裡去助一臂之力,便說:“皇上下旨,我自然要進宮。”
“未央已經死了,你不必再對他念念不忘。”嚴肖染又再提醒,叫白於裳很是詫異,雖盯著他一言不發但心裡卻是疑惑重重,只說,“我依舊要進宮。”
“如今未央已死,你們整個計劃都落了空,你還要回去送死?”嚴肖染心急如焚,他只想帶著白於裳遠走高飛。
白於裳往嚴肖染面前走近一步,口氣緊定道:“他不會死的,他答應過我就一定會回來。”
“他不是神,他只是一個凡人,血肉之軀,擋不住生死,逃不住天意。”嚴肖染示意白於裳清醒一點。
白於裳呆愣許久,終於又言:“那我更要進宮了。”
“你是不是瘋了?”嚴肖染一抓住白於裳的手腕示意她跟自己走卻被她用力甩開,口氣慍惱道,“我有我的事要做,你何須強人所難!”
嚴肖染萬般不理解白於裳此刻所思所想,出言解釋,“你扭不過既成的事實,爲何不接受?”
“誰害的未央我要誰的命,否則我如何能一走了之?”白於裳這話似是有些深意,盯著嚴肖染一字一頓道,“同歸於盡也無妨,只要大仇得報。”言畢就要走卻又被嚴肖染從身後抱住,口氣哀怨問,“難道你沒有未央就不能活嘛?”
“能活。”白於裳語氣淡然,叫嚴肖染以爲他還有一絲希望,但耳際又傳來她無生息的話,“那我亦是替他守一輩子的寡,從此一人一墳過活。”
嚴肖染恨的雙眸通紅,陰冷著口氣道:“他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你再爲他做任何事情都是無意義,倒不如認命的好!”
白於裳突而想起了什麼,往嚴肖染面前走近兩步,道:“聽聞張大人時常與駙馬有聯絡,以他那個膽量及智慧根本不可能會擒住未央,難道是駙馬獻了什麼良策助他官運亨通嘛?”
“你竟然懷疑我?”嚴肖染越發比剛纔來氣,連身子都有些微顫,叫他莫名心虛的緊。
白於裳亦不過是胡亂猜疑,未料到嚴肖染會是眼下形容,又出言反問他:“駙馬不是昨日才從邊境回來嘛。”
“原來你早就不信我了。”嚴肖染心肉絞痛,頓時覺得自己真心錯付,又想到她從始至終不肯同自己一起更是惱火,便趁不備之計甩出了袖中的軟筋散,當下就叫白於裳瞬間沒了力氣攤軟在桌,發出微弱的聲音,“你......作甚......”
“你恨我也罷,我只是不想讓你冒險去送死。”嚴肖染邊言邊抱起了白於裳往外走,將她丟上馬車之後又讓她吞下一顆藥。
白於裳惶恐,問:“這是......什麼?”
“絕冷。”嚴肖染嘴角微揚,輕撫過白於裳光潔的下巴,說,“從此你會忘了未央的一切,再也記不得他了,心裡面只有我一個人。”
“真是混帳啊......”白於裳想破口大罵卻無奈沒力氣,話到了脣邊就被風吹散,想逃更是無能爲力。
嚴肖染在外頭駕馬,衝著車裡的白於裳雀躍道:“我們從此浪跡天涯,做一對恩愛眷侶。”
白於裳暗忖是哪個王八蛋弄出來的破藥,她可以忘了這世上任何人就是不能忘了未央,之後又淡定稍許,就算她真的會忘,想來他也能找到自己,重新來一次強行霸道。
她此刻還是信天意,信未央。
未央比誰都懂得算計,雖說嚴肖染教張謙的那招很毒辣卻還是抵不過他的金蟬脫殼之計,當時在帳篷裡頭的是替身,他早已日夜兼程趕回金都,靈柩進宮之時就是他逼宮之際。
此刻正領著三軍圍困上書房。
淺亦禮面對未央之時笑了,只是這笑無奈的很,還帶了些淒涼,提手往棋盤上落下一子,道:“皇叔好計謀啊,以假死讓朕大開宮門。”
淺未央淺笑,很是不以爲然。
“謀朝篡位可是要留下惡名的,你如何向天下交待。”淺亦禮面無聲色。
“朝中諸位大臣正等著皇侄讓賢,切莫意氣用事,還應順勢而爲。”未央大方從容與淺亦禮對面而坐,提手也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吃掉他大半的江山,漫不經心道,“我留你性命,只要你一雙眼即可。”
淺亦禮慍惱,將手中棋子用力扔至棋盤上,斥他:“你既處心積慮要取而代之,當初又爲何應諾父皇要保朕一生,且你如今所做所爲是爲臣之道?”
“是皇侄你瞎了雙眼,奸忠不分,黑白顛倒。本王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未央一派理所當然的姿態,又輕嘆一句,“處心積慮想置本王死地之人從來都是皇侄你,本王往日從未有半點謀權之心,如今此舉亦爲自保。”
淺亦禮不服氣,朝他怒吼道:“你要麼此刻殺了我,否則我絕不讓位。”
淺未央不急,裡外都是他的人,且朝庭衆臣以衛子虛爲首都已對他俯首稱臣,他比任何時候都淡定,往邊上幽蘭那裡瞧了一眼,見她單手緊抓袖子神色稍有緊張便覺好奇,對她吩咐:“還請貴妃倒兩杯茶來。”
幽蘭爲之一怔,隨後便欠身應諾下,恭敬端茶過來。
這頭一杯亦是放在淺亦禮的面前,第二杯纔是未央面前,但她的手卻未伸回來,突而動作極快的朝他臉上撒東西。
未央早有警覺,端起棋盤擋住,且將她整個人都往淺亦禮那裡一推,以至她手上的粉末盡數的都弄在那位小皇帝的眼睛裡,痛的他當下就倒榻打滾,嘴裡呻()吟不斷。
幽蘭慌了神,她原想將帶毒的粉末撒在未央的臉上卻不想害了淺亦禮,要幫忙擦拭卻又不敢,只抓住他的衣袖以免他亂抓,嘴裡小泣道:“皇上......皇上......”後又似想起了什麼,連忙喚,“快傳太醫,快傳葉夙!”
未央冷笑旁觀,最終還是揮了揮手,身邊下人這纔敢往太醫院去請人。
葉夙是來不了的,他被淺未辰用繩子綁著動彈不得,只得隨意從太醫院請了位太醫過來,對淺亦禮的眼睛細心察看一番後輕搖了搖頭,說:“微臣無能爲力,這眼睛怕是難好了......”後又直接朝未央跪下了,口稱,“還請王爺恕罪。”
未央示意他下去,而淺亦禮一聽方纔太醫所言更是惶恐憤怒,暴燥的用手掃掉面前所有的東西,隨意指著一處憤憤道:“淺未央你違背了當初承諾我父皇的誓言,你這是謀朝篡位,是大逆不道,是弒君。”
突兀的,外頭有人來報:“啓稟......”他已是不知道該對誰稟報,只好低眸說,“太后上吊自盡了。”
淺亦禮呆愣住,頓覺胸悶氣短,嗓子眼裡一股腥鹹味,而後就是一口血噴出,隨即坐倒在地上靠著牆一動不動了。
一個奴才大膽走到淺亦禮身邊,拿指尖輕觸他的鼻息,即刻就跪下了,道:“皇上崩了。”
未央居高臨下斜眸而視淺亦禮斷氣的形容久久,緘默之後便提言喚道:“衛子虛。”
一直冷眼旁觀的衛子虛淡定的很,此刻上書房裡亦只有他一位重臣,其它要臣一概在外頭候等,他往前兩步,對未央拱手作揖:“微臣在。”
“由你擬旨,召告天下皇上暴斃。”未央言語的輕描淡寫,定定深望衛子虛,後又說,“歌頌先皇仁愛善德之舉要極盡筆力,切不可草草幾句。”
“微臣謹遵聖旨。”衛子虛應下,當即就揮墨書筆,不敢有一絲輕謾。
話說他對未央逼宮一事早已知曉,且外頭那幫羣臣亦是憑他一張嘴安撫的,完全是因爲白於裳深更半夜爬進他屋裡威逼他所致。
那一夜他嚇一跳,於尚似個女鬼一般的披頭散髮坐在他的牀榻邊沿,差點沒背過氣,哆嗦著道:“於尚大人這是要作甚?”
“我今日來是想同衛大人商議一件大事。”白於裳淺淺一笑,隨即開門見山道,“朝中上下衛大人最叫衆臣敬重,若是有大人推崇王爺爲帝,相信有不少同撩願意追隨,且又憑衛大人這張口才,怕是也能平息一場內戰。”
“謀朝篡位?”衛子虛倒抽一口冷氣,轉念一想這亦不算什麼出奇之事,淺亦禮與淺未央掐的太久,終是要一決生死的。
而白於裳卻也是答非所問:“改立賢君亦是爲天下蒼生著想,況且如今梧棲夜玥都在王爺手中,大局已定,識實務者爲俊傑這個道理想來衛大人深刻明白。”
淺亦禮比不及淺未央,且這一日衛子虛早知道會來,只是他想不明白此事爲何由於尚對自己道出。
白於裳見他遲遲不給表態就有些著急,她如今來求他不過想要個萬全的把握,便說:“我與大人是故人。”
衛子虛蹙眉,竟是一頭的霧水,而後就聽到白於裳換成了以往在梧棲的女聲:“浩然兄,是我。”
“你到底是誰,如何變成了女聲?”衛子虛恍惚的不知所措。
“那日在北齊書院時候,往你背子裡放三條毛毛蟲的人是我。”白於裳言語的稍有委屈,誰叫衛子虛先扔了二條毛毛蟲在她牀榻上呢,見他目瞪口呆,又說,“當日往你茶里加醋之人亦是我。”
衛子虛屏息凝神直直盯著白於裳細瞧,而即重重捏了她的胳膊一把,痛的她差點叫出聲,嗔怪他:“你幹嘛突然掐我,不知會痛嘛。”
“原來不是夢,你竟沒有死。”衛子虛欣喜異常,而後又蹦下牀榻,怒目橫眉斥她,“一來就威脅我是爲哪般?”
白於裳尷尬一笑,道:“我這是在懇求你。”
衛子虛撫額,而後一副恍然大悟的形容,指著白於裳道:“我說你怎麼不來我夢裡,原來是沒死。”
“王爺亦是被逼無奈,皇上三番四次想要他的性命衆所周知,論及才能政術無人可比,況且這天下亦是王爺打拼而來,由他登位亦是理所應當。”白於裳只管在衛子虛面前擺道理講事實。
衛子虛盯著白於裳許久不說話,而後嗤笑她:“你不必再言,他如今是你夫君,你自然處處講他好話。”
白於裳被他說的臉頰緋紅,佯裝慍惱道:“到底幫不幫?”
“你個混帳東西,回來了在我身邊打轉不說明身份,如今卻來給我下套,還叫我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你還有沒有良心。”衛子虛鼻子哼哼,擡眸往白於裳那裡瞧一眼又瞧一眼,不服氣道,“無恥,無恥,很無恥。”又說,“你如今這張臉很配不及你這性子格調,你曉得嘛?”
白於裳知道衛子虛的脾性,朝他福身作揖,說:“還請丞相大人助王爺一臂之力。”
衛子虛不過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罷了,他不是不知道眼下局勢,見她如此便點頭應諾下了,卻又說:“你欠我的,你要還。”
白於裳嘴角微搐,剛想要說什麼卻又被衛子虛堵了嘴:“再把你府上那套茶具送我。”
“這叫趁火打劫?”白於裳汗顏。
唸到此處,想起那夜之事就叫衛子虛心裡還有氣,便不自禁脫口而出:“白於裳呢?”
未央蹙眉,而後問瑞英人在何處,可否有保白於裳周全,很明顯他去的晚了些,早被人虜了去,此刻被問及,只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言說,幸而外頭有人來報:“王爺,有人駕著馬車往宮裡橫衝直撞,我們攔都攔不住。”
未央好奇,往外頭一瞧,卻見是一個陌生女子駕著馬車而來。
媚青是知道攝政王爺的,見他出來便停了馬車,一躍落定到他身邊,福身作揖道:“主上被人下了軟筋散及迷魂香,此刻正在車裡。”
未央二話未說直接往前撩簾,見白於裳果然好端端在裡頭才長鬆一口氣,輕手輕腳將她打橫了抱出來,也不顧及旁人眼光,只往正殿去,嘴上問:“是誰下的藥?”
“主上說此事作罷,叫媚青無需多言。”媚青從不敢逆白於裳的意思。
原說嚴肖染還真以爲能與白於裳雙宿雙飛,帶她去個未央永遠都尋不到之處,誰知媚青跟在其後,原是要一劍刺死他,但某些人念及他相助過自己便叫他走。
未央蹙眉沉思,當下就知是誰所爲,便不再相問。
媚青緊隨其後,又說:“方纔主上囑咐要王爺將與主上二人相遇相識相知相戀之事編成冊子傳至天下。”
未央側臉撇向媚青,不明所以問:“真是她說的?”
“還要配其圖畫,要畫的栩栩如生纔好。”媚青一五一十稟報。
未央聽著越發好奇,頓住腳步問:“爲何?”
“主上說她吃了絕冷,會忘了王爺,如此就可叫天下人告訴她,免得忘了就要賴帳。”媚青無可奈何。
夏日裡吹過的風竟也覺著瑟瑟薄涼,衆人都覺氣場不對,多虧有未央身邊親信往前一步,說:“明日恰恰就是個大好日子,還請皇上早日即位。”
聽聞,未央是抱著身披鳳服的白於裳登基的,某人乖乖巧巧一言未言,全程如小貓一般可人,只因她睡的好沉。
聽聞,白於裳睡了整整五日五夜,待她醒來之時,小冊子已是滿天飛了,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皇上與皇后恩愛的甜密史,關鍵裡頭現編的好多,根本與實際不符,但未央很滿意。
聽聞,“絕冷”這藥名聽著好歹毒,除了叫你睡上幾日好似也沒其它的作用,只因葉夙料定未央會即位,不敢與某些人同流合污,何況賣假藥不犯法。
聽聞,白於裳甚是後悔叫未央編那小冊子,完全以爲自己被誆了,而今叫她情何以堪。且這小冊竟還能傳到司息梵的手裡,感嘆散佈真廣啊。
聽聞,未央很賣力,頭一年就叫白於裳生了個皇子,喚淺書墨。
聽聞,未央很賣力,又叫白於裳生了個皇子,喚淺書恆。
聽聞,未央很賣力,再叫白於裳生了個皇子,喚淺書軒。
聽聞,未央很賣力,但某些人不肯再生了。
聽聞,最後還是又懷上了一胎,萬幸萬幸終於是個女兒。
聽聞,終於消停了。
聽聞,.....
大家轉番外再繼續聽聞吧。此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