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疑團
暗夜裡,千老夫子佇立窗前,白髮在夜風中凌亂飛舞。他聽著窗外落葉的飄灑聲和不時傳來的寒蟄聲,眉頭時舒時緩,似是心中有萬般糾結。
千師母拿著披風走近,將披風至於夫子肩上,未發一詞,靜靜地陪著夫子站著。
夫子嘆了口氣,轉身拍拍千師母的肩,開口道:“很多事,如果再不發生,真的都以爲自己忘了。”
師母道:“是又想起誰了嗎?”
“是啊,又想起他了,快二十年了,本以爲自己都忘記乾淨了,今天和幾個年輕人在雲亭談話時又想起了他。”
“其實當年的事你不必耿耿於懷,那並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上天吧。即使當年你選擇相信他,也改變不了最後的結果。”師母安慰道。
“話是這麼說,但我始終無法忘懷他當年說那句話時的悲涼與決絕。”
師母聽到這話,心裡一沉,想起王兄當年對夫子說的那句話:你從自己的臆測中便已判定了我的生死,那麼我又有什麼好辯解的?
但她更愧疚的是當初自己作爲王兄最後的親人竟然沒能支持他走到最後。她仍然記得她說要離開時王兄的震驚和無奈,但王兄並未阻止她,只說:不管你選擇如何,我都沒法陪你走到最後,你只要記得不管在哪,跟誰在一起,都要對自己負責,永遠不要將自己的價值附著在任何人身上……
她甩甩頭,把思緒拉回,對夫子說:
“你現在不是已經做了很多了嗎?浮渡書院的創立及實施方案不都是在執行當年他的理想嗎?還有對天嶽的扶持,不都是對他的支持嗎?”
“是啊,真希望他能看到這一切。這輩子只要能繼續將這家書院延續下去,我也就死而無憾了。”夫子重又恢復了神采。
“你看,你這一頭白髮,不也是因爲這家書院而致嗎?現在書院也已名聲在外,朝廷那邊也有謝大哥支持,一定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師母撫著夫子的白髮道。
“話雖如此,還是謹慎點好。”夫子捻捻鬍鬚道。
師母看著夫子自信一如當年的模樣,張了張嘴,沒說話。千老夫子笑曰:“臨蘭有什麼要問的嗎?”
師母笑:“果然瞞不過你。我是想說,如果,如果能再選一次,你還是會放棄他嗎?”
夫子沉默了一會兒,又望向窗外,堅定道:“是的。”
師母聞言心驟然一痛:“爲什麼?”
夫子沉吟良久,踱入內堂:“臨蘭,有些人很重要,但並非非有不可。”
見師母沒說話
,繼續道:“我所愧疚的是當年沒有相信他而不是做出棄之不顧的選擇。”
師母仍舊沒說話,夫子的每天隨之皺緊了:臨蘭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師母心中此時五味雜陳:如果再選一次,他作爲王兄最好的朋友還是會放棄王兄,那麼自己呢?作爲王兄最後的親人,當初義無反顧地離開他而相信了面前的男人,如果再選一次,自己又該怎麼辦?王兄,難得真的就註定一輩子這樣孤單嗎?
千老夫子此時心中卻不安起來:難道臨蘭真的發現了什麼?如果這樣,自己又該如何是好?當年捨棄了靳王,如今還要犧牲臨蘭嗎?不行,如果臨蘭死了,晴兒怎麼辦?如今靳王女兒又不見蹤影,如果沒有燕家的血統,即使找到了那幅畫也無法開啓。這樣的話,臨蘭就更不能有事。
千夫子越想越亂,但還是裝作一副坦蕩的樣子安慰臨蘭,攜手朝內室走去,師母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今天那位姑娘,真的不錯,我送她去晴兒那的時候,晴兒一眼就喜歡上他了。”
夫子笑道:“如果喜歡明天就徵求下人家的意見,看可否多留幾天好了。”
二人談話聲越來越遠,屋檐上的兩個人都舒了口氣。相互示意一眼,便見兩隻黑影迅速躍下房頂。
二人匆匆行至後花園,藏於假山下脫下夜行衣。走出來的便又是白天一臉坦然和一臉瀟灑的穆峰和李重雲。
重雲:“哎呀,今夜一連當了兩次‘君子’,還真是得感謝穆兄啊啊!”
穆峰:“那穆某實在有幸,還和大名鼎鼎的璃王一起記錄這番經歷。”
說罷兩人相視哈哈大笑起來。
二人行至雲亭邊湖畔,重雲止住步子:“好了,穆兄,大家都別裝,說說各自知道的吧。”
穆峰揖手道:“深有同感!”
由於深知重雲是個不得到自己想要的絕不讓別人佔便宜的人,穆峰主動開口道:“在下穆峰,杳虛樓樓主。”
重雲這才恍然大悟。傳聞杳虛樓,虛無縹緲,無人知其確切位置。情報系統絲毫不比朝廷差,但其重心主要集中於江湖和朝廷顯要上,難怪他能認出自己。聽聞這杳虛樓一直爲人僱傭,專以提供情報爲業。但其規矩是僱主不分貴賤必須由樓主親自挑選,樓主或索萬金,或分文不取,全憑個人喜好而定。今日沒想到竟能見其真面目,實在出乎意料。也好,說不定爲日後省了一幫麻煩。
“杳虛樓主向來行蹤不定,無人能識,今日自曝身份,不怕帶來麻煩?”重雲淺笑道。
“哈哈,那要看是在什麼人
面前了。就是我不說,璃王至多明天,就能猜到,不是麼?”
重雲沒回答,只自信地點點頭。
“現在是不是該輪到璃王告訴我這千夫子的身份了?”穆峰面向湖面道。
重雲走到其跟前,“他的確切身份我不知道,但如果所料不差,應該就是二十年前的秋仲伊秋將軍。”
“秋將軍?難怪!”穆峰很驚訝。
“那他口中的靳王又是誰?”
“是誰穆兄應該不會不知道吧?雖然當初消息是封鎖的,但以杳虛樓的本事不可能探知不到。”
“的確是略有耳聞,但李兄是皇室中人,自然更加清楚。穆某隻知當初靳王權傾天下連皇帝都要忌憚三分,但此人卻性格孤僻不好爭鬥,主動釋了手中權力後帶著嬌妻幼女逍遙天下,做了個富貴閒人,然而最後卻被剿殺,手中傳聞能撼動天下的至寶也不翼而飛了。”穆峰說完望著重雲。
“在消息封鎖如此嚴重的情況下能夠得知靳王是被剿殺的,從這足見穆兄過人之處。”重雲接著穆峰的話道“當初靳王被剿殺的消息天底下只有不超過十個人知道,就連靳王的親妹妹也以爲他是自殺的,而那個所謂的至寶,坊間傳聞是一幅畫,但畫在哪裡沒人知道,有人說靳王死時將畫毀了,也有人說畫由靳王的幼女攜帶潛逃了,更有人說畫落在了皇上手中,沒有人知道事實到底是怎樣的。”
“李兄也不知道麼?”
“重雲雖爲皇室中人,但此等機密事件豈可讓我隨意得知。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估計也沒幾個活下來了吧。”
“那李兄認爲畫的傳聞是真是假?世間真有如此寶物,可以撼動江山?”
“是真是假,日後自見分曉,穆兄何必心急。”重雲說完頗有意味地望了穆峰一眼。
“哈哈哈,李兄其實完全不必如此顧忌在下,在下只是一介草民對璃王構不成威脅。而且,日後說不定璃王還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穆峰揶揄道。
重雲並未搭理,穆峰只得開口道:“那麼剛剛的千師母,便是李兄口中的靳王的妹妹了吧。”語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重雲緩緩點頭。
就在這時,重雲突然大喝一聲:“誰?”便見一黑衣人影從之前重雲和穆峰走出來的假山後掠過。
重雲和穆峰對視一眼,便急忙追了過去。
追了有半里多路,卻再未發現痕跡,兩人心下了然:看來來者必是對地形甚爲熟悉,藉機隱藏了起來。於是二人不禁有些懊惱,不知來者到底聽到了多少,如果二人身份暴露了,將是不小的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