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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夜重新拾起黑子,在歐陽山狐早先的漏洞之處放下一子,嘴角提起成竹在胸的笑意:“本王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此話從李叔口中說出,歐陽山狐尚且有些質疑,但是從獨孤夜口中親耳聽到,歐陽山狐不得不在心中拍掌叫好。如此說來,那在埔唐江邊的猶豫,和對羌御史的所有憤怒與質疑都是做戲了?
所有前來討伐西陵的人當中,除去朝中派來的羌御史是外人之外,就是錦無恙。
表面上錦無恙是爲討伐楚墨離對自己的陷害,實際上,跟隨在獨孤夜身邊,用腳趾頭都知道他安得什麼心。
“朝廷爭鬥十年錢山匪賊無果,沒有人深想過究竟是什麼原因,都一致認爲是朝中兵馬不如匪賊強壯。可是本王帶兵行軍打仗這麼多年,也未見得就是咱們的兵馬不如敵國,更別提是匪賊一類?!?
獨孤夜話中別有深意,手中黑子斬釘截鐵,將歐陽山狐堵得沒有絲毫退路。
歐陽山狐凝視了半晌棋局,苦笑搖頭,乾脆扔掉手中的棋子,執起一旁的茶盞,一飲而盡,似是把所有的不甘心盡數轉化爲飢渴,喝乾喝盡。
放下茶盞,對上獨孤夜帶笑的雙目,終究還是隱藏不住心中的疑問,開口問道:“那依夜王殿下的意思是,錢匯堂和朝中官員有所勾結,所以才致使每次的剿匪行動都是以失敗而告終?”
獨孤夜不否認也不承認,將黑子從棋盤上一粒粒收起,緩緩開口:“是否有內鬼,本王不能輕易斷言,但是,我們不妨拭目以待。”
獨孤夜從不給人確切的答案,讓衆人都是處在迷濛的狀態,可是又能在某一點準確的提點,讓你恍然大悟。
畢竟,空口無憑,若非有證據或者親眼所見,總不能憑藉對某人的信任就全身心的相信他所言吧。
歐陽山狐瞭然一笑:“夜王,知道我爲什麼一開始就認定跟隨你了嗎?”
獨孤夜淡笑不語,知道歐陽山狐話還沒有說完。
“一方面是由於臭味相投,另一方面,是由於你從來都是以事實說話。”歐陽山狐煞有介事的說道,只是話音剛落,他自己先忍俊不禁。
獨孤夜也不拆穿他的藉口,兩人以茶代酒,碰杯而飲。
天下志趣相投的人不計其數,歐陽山狐不可能人人都能結識,都想結識,選擇投奔,無外乎是能從他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論物質還是精神。
穿越錢山脈,比想象中的更加順暢,錢匯堂甚至親自帶人護送獨孤夜等人渡過了埔唐江,並允諾,若是在討伐西陵的戰事上遇到什麼難處,他錢匯堂一定義不容辭前往支援。
錢匯堂個性豪爽,禮數周到,近距離接觸,倒也不像外面謠傳的那般可怕。
看著獨孤夜和錢匯堂相處的那般愉悅,歐陽山狐不禁對那晚兩人的對話又產生了懷疑,到底是獨孤夜允諾了錢匯堂好處,還是錢匯堂被獨孤夜說服?
而在這一路行進中,錦無恙似乎有意無意都在刻意避開和錢匯堂見面,而錢匯堂,在見到錦無恙之時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
想起“勾結”一說,歐陽山狐心中倒是有了幾分眉目,剩下的,也唯有驗證。
雖然行進暢通無阻,可錢山脈算是皇朝最大的山脈,要穿過它,再橫渡過埔唐江,大軍整整走了五日之久,還是在不斷加快行進的基礎之上。
然而據歐陽山狐五日的觀察,錦無恙沒有單獨和錢匯堂接觸過,也從未派遣自己的人和
錢匯堂的人有任何的接頭行動。
“這幾天你一直眉頭緊簇,是有什麼心事?”
以獨孤夜這麼觀察細微的人,肯定一早就發現了歐陽山狐的不對勁,直至今日纔開口,若非是想替他解開謎團,就是助他一臂之力。
獨孤夜,從來不說廢話。
想到這兒,歐陽山狐心中一喜,把心中的疑團相告知。
“朝中衆臣,能隻手遮天的,除了夜王殿下之外,蘇丞相空有其表,在其位不謀其政,太子殿下更不用說,他不會拿自己將來的江山開玩笑。最後一個,就是錦大人,仗著父親是皇上忠臣良將,藉以在皇上那裡謀得了連蘇丞相都得不到的特權和信任。若說最有膽量和嫌疑的人,非錦大人莫屬?!?
“可是今日一見,卻找不到證據所在?!?
被獨孤夜說出心中的疑團,歐陽山狐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錦無恙是個有野心的人,不單單是看在他一直以來對抗獨孤夜,還有一個關鍵的原因是他從不忠心於任何一人。
無論是太子殿下鳳無絕,還是皇上,都不過是他倚仗的大樹和勢力,說到忠心,他也許只忠心於他自己。
篝火的光撲簌簌在獨孤夜臉上閃映,嚴謹的甚至有些肅穆。
李叔從一旁走過來,遞給獨孤夜和歐陽山狐一人一隻烤熟的野雞,笑道:“這是我親自打得,放心吃吧?!?
饒是錢匯堂已經沒有了敵對之意,起碼對於現在的獨孤夜是這樣,可該小心的地方,還是要小心爲上。
獨孤夜撕扯著野雞,一口酒一口肉,半晌沒有再說話。
歐陽山狐眼角的餘光,卻是沒有放鬆半分,一直在有意無意瞟向錦無恙和他的手下們。
“別看了,有我們在,他不會輕易行動的?!豹毠乱箍谥芯捉乐?,說道。
畢竟已經交手這麼多次,錦無恙是什麼樣的人,就算不能如庖丁解牛那般瞭如指掌,可至少在狀況的來臨之下,他知道錦無恙會做出什麼樣的決斷。
歐陽山狐倒是並不吃驚獨孤夜所說的話,笑嘻嘻地把全部精力轉移到眼前的野雞上,全力以赴。
野雞的生吃、熟吃對於歐陽山狐來講沒有太大區別,在他眼裡,酒肉酒肉,好就好在肆意瀟灑暢快。
歐陽山狐在山中過慣了閒雲野鶴的生活,在夜王府的時候,獨孤夜也並未對他約束太多,反而是任由他自在隨行,不論禮儀,不論前後院的男女眷的差異和禁地。
故此,在獨孤夜面前,歐陽山狐一直保持最真的自己,自在逍遙,完全沒有和官員打交道的那種不耐煩和有面對不屑與鄙夷眼神的可能。
然而在他吃的酣暢淋漓的時候,突然闖入的錢匯堂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歐陽山狐和錢匯堂不一樣,錢匯堂真的是粗鄙的漢子一個,而歐陽山狐,雖說豪爽,可到底還是懂得與人打交道相處的原則和底線,最起碼,他知道察言觀色,並儘可能的關照對方的情緒。
而錢匯堂不一樣,老大做慣了,所以即便在看到歐陽山狐那微微蹙起的眉頭,和眼中一閃而過的不耐時,他全然理解成了訝異和見到自己的驚喜。
“哎呀呀,山狐兄啊,一路走來看你也是個直爽的性子,所謂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難得碰見個臭味相投的,來來來,走一個,也不枉白白相識一場?!?
錢匯堂懷中抱著一個酒罐子對歐陽山狐親熱地說道,酒罐子往前一遞,完全不給歐陽
山狐拒絕的機會和藉口。
歐陽山狐又不是打臉的人,大大咧咧把手中的酒杯往旁邊一擲,擡手拎起一旁的酒罐子,索性陪他幹了一程。
只是這一個果斷乾脆的動作,又讓錢匯堂對歐陽山狐大加讚賞了一番,可是礙於獨孤夜在這兒,難免有些忌憚,意思意思也就可以,並沒有甩開膀子大喝,戀戀不捨地大力拍了拍歐陽山狐的肩膀,轉身離開,回答自己的圈中。
獨孤夜淺抿一口,悠然道:“你不必勉強自己的。”
聽出了獨孤夜的言外之意,歐陽山狐略有些無奈:“你是夜王,自然不必,我是局外人,也自是不必,可是現狀的情況下,有些無形的東西由不得你。”
獨孤夜撩了一眼歐陽山狐,知道他指的是錢匯堂這一塊。
現在他們倚仗錢匯堂,依照錢匯堂的性子,他把兄弟和敵人分的分外清楚,當然,除去那些有利益往來的,不過就是生意場上的合作者,比如他與之勾結的朝廷官員,不會有太多的交情之外,但凡被他列入能耍義氣的行列中的,都是可以爲之做任何事情而不考慮投資報酬率的。
而歐陽山狐剛剛的做法,無疑讓錢匯堂對他的興趣和好感更濃了許多。歐陽山狐,他是在幫獨孤夜減輕所必要的回報。
“我知道事情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那天我問過夜王的所有的話,其實最後都是我在自問自答,夜王從未給過我一個明確的答覆。”歐陽山狐看著獨孤夜的面部表情,除了必要的淺笑和慣有的意味深長之外,再沒有多餘的神情。
這就是獨孤夜,即便你和他再熟捻,不能探知他的內心,他也不會主動告知心中所想和所知,或許只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納蘭明若。
歐陽山狐有些自嘲,卻無能爲力。
獨孤夜點頭:“我不否認,我只想讓你慢慢發掘,這是你的優點,更是你所擅長的,因爲這,遠比我的話語更有說服力?!?
“是啊,也更有衝擊力。”歐陽山狐補充一句,兩人相視而笑。
到達瞿州城外,錢匯堂沒有再繼續送行,說到見老百姓,錢匯堂那豪氣沖天的臉上除了不屑一顧之外,甚至還帶了不易察覺的畏縮。
世上哪個賊人當的理所應當還問心無愧,被萬千人唾沫,那種不能見光的孤芳自賞是隱藏在心底而不能言說的自尊和驕傲。
獨孤夜沒有強迫,順其自然。只是錢匯堂在告別之際,望著獨孤夜意味深長地說道:“夜王殿下,與在下相約之事可不要食言,錢某平生最憎恨的就是食言之人,別看你是夜王殿下,同樣沒有例外。”
錢匯堂一番話,除了獨孤夜和歐陽山狐一臉坦然之外,李叔和羌御史是一臉疑惑不解和好奇,而錦無恙,則是瞇起眼睛,對錢匯堂和獨孤夜來回審度了一番,心中百般計量。
“錢老大果然有膽識啊,竟然和堂堂的夜王殿下談條件,這在皇朝之中,還是首屈一指啊?!卞\無恙酸不溜丟的話一拋出,瞬間引來無數道鄙夷的目光,包括錢匯堂的在內。
“都是江湖兒女,若是如錦大人所言,這江湖中豈不是被我獨孤夜一人爭鋒,這等搶風頭的事情一向都是錦大人所爲,你話裡藏刀,莫不是對本王有何意見?”獨孤夜輕輕鬆鬆幾句話就化解了錦無恙對錢匯堂的攻擊,不僅解了圍,還把話題的矛頭對準了錦無恙。
錦無恙啞巴吃黃連,自知說不過獨孤夜,動了動嘴脣乾脆閉口不言,平白惹了一身的質疑和無端的不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