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魏芳韶理正衣冠, 恢復了當朝名臣的風範, 款步回來的時候。大廳裡已經被收拾的乾淨, 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
歐陽昱板著臉:你就是懷疑又怎樣,難不成還有真憑實據不成。
魏芳韶:沒有證據又怎樣,我知道是你乾的。
他也知道沒有真憑實據, 就歐陽昱方纔的態度來看, 這發生的一切很可能是他順水推舟。可是有沒有證據, 對他來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要讓歐陽昱知道, 別以爲你聰明,你就可以拿我當猴子耍。
如今朝廷中, 一文一武最有潛力的兩個年輕男人, 就像鬥氣的小孩一樣,繼續板著個臉,互相瞪著。
陸瑯瑯眨眨眼,給他們斟茶,“行了, 兩位。魏大人,這事確實怪不了將軍。樑王寶藏的事情,將軍和麾下將士, 確確實實誰都不知道,更不存在說將軍私下吞沒寶藏的事情。”
因爲這事被我搶先一步了。
陸瑯瑯笑瞇瞇地勸道。
“確實?”魏芳韶追問。他可以容忍歐陽昱爲了將士誆他,但是不能容忍歐陽昱偷竊市場寶藏別有用心。
“魏信。”歐陽昱纔不怕他,“要是我跟我麾下將士偷了樑王寶藏, 你說什麼是什麼!”反正陸瑯瑯只是他夫人,又不是麾下將士。
魏芳韶這才就此打住,不再糾結這件事。只要歐陽昱沒有反心,沒有別懷心思,那麼他們之間什麼都好談。“接下來,你有什麼計劃?”
“當然是抓緊發了拖欠的餉銀,購足糧草兵馬。連你都磨磨唧唧的還想做官樣文章,朝廷裡那般混球想的是什麼,以爲我不知道嗎?趕緊把錢花了,省得夜長夢多。”歐陽昱不爽他咄咄逼人,將他當時敷衍自己的事翻出來打臉。
魏芳韶臉上一燙,“誰知道你那會到底是個什麼心事,我怎可不謹慎行事。”
歐陽昱挑挑明,有些得意的想,你就是現在也還是沒弄明白我到底是個什麼心事,嘿嘿。
“那些寶藏,數額驚人,雖說如今任你處置,可是如今兵荒馬亂,糧價高漲,你哪裡來的門路,能將它們都換成銀兩和糧食。”這寶藏可是魏芳韶鬆口放出來的,如今這具體的細節必須得向朝廷上報,要是處置不當,他這個監軍也做到頭了。
陸瑯瑯給他添了點茶,“大人,我倒是認識幾個開錢莊的朋友。您要是覺得可以,這批寶物可以賣給他們折成銀錢。將士們多數都希望將銀錢寄往家中。正好他們的錢莊開遍天下,將士們可以將銀錢換成憑證,用家書寄回去,家人收到憑證,再去就近的錢莊取錢。這樣的話,他們既不用擔心託人帶銀錢不安全,也不用擔心自己的銀錢無人幫忙保管。對於錢莊來說,也不擔心所需現銀巨大,一口吃不下。”
魏芳韶略一思索,“可靠嗎?”
陸瑯瑯笑,“我只是提議,這件事,可以讓軍中幕僚再參詳,屆時找幾家靠譜的錢莊一起做也行啊。就像大人說的,兵荒馬亂的,珠寶古玩不值錢,我們可以讓價高者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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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芳韶細細一想,頗覺可行,“小六爺此計甚好。將軍,將軍……”他一擡眼,就看見歐陽昱一臉白癡的樣子,與有榮焉地盯著陸瑯瑯。
他不禁又火大敲桌子,“將軍,你知道我說到哪裡了嗎?”
歐陽昱衝他翻白眼,“說到此計甚好。當然好,小六爺想的招能不好嗎?還要你說!”
孃的,跟這人就沒法好好說話,魏芳韶又準備摟袖子。
陸瑯瑯呵呵。
魏芳韶見她連攔的意思都沒有,只好自己找臺階下,“將軍,寶藏換銀餉糧草的事情就這麼先定了,回頭召集軍中幕僚拿出一個章程來。那麼將軍下一步要攻打哪裡?可有計劃了?”
“按理說,這會大夥兒剛拿了軍餉,吃飽喝足,滿腦子都是建功立業的衝動。可是……”
歐陽昱兩眼一翻,“你真的以爲朝廷會把這麼好的局面繼續下去?你難道不知道,朝廷那幫蠢貨向來是跟樑王穿一條褲子,幫我們的忙是談不上,可拖起後腿來,那個同心協力,好似我們纔是造反的那一撥人。”
作爲前-強力拖後腿一員的魏芳韶摸了摸鼻子,“畢竟他們不在陣前,許多情況不瞭解,多有憂心,須得思慮周全,也是情有可原。”
歐陽昱冷笑,“監軍大人,我且把話說在前頭,要是半個月之後,你能心平氣和的不罵娘,我這一年的俸祿都給你。”
魏芳韶額邊青筋直跳,陡然又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大約在魏芳韶的奏牘送到朝廷時,歐陽昱已經快手快腳地將樑王寶藏統統都賣了,一幫軍中筆吏、糧草官還有錢莊的掌櫃們忙得日夜不合眼,要現銀的給現銀,要寄錢或託管的給憑證。等此事在朝中惹起軒然大波之時,興州這邊已經先斬後奏,忙得都妥當了。
魏芳韶也參與了這件事,畢竟他也怕其中有假,但是那些錢莊開出的價格確實非常公道,甚至有一些還比他預期的要高了一些。興州這邊一切進展順利,但隨著朝廷的回覆日期越來越近,他的心也越低越高。
朝廷到底會給一個怎樣的回覆?事已至此,肯定是不可能把糧餉再從軍士們的錢袋子裡再扒出來。那麼,要麼就是朝廷那幫人默認了這個啞巴虧,以後再找回場子。要麼就是把他當成背鍋的,把所有的罪名都算到他的身上。
唉,魏芳韶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索性披衣而起,“來人。”
“大人,有何吩咐。”
“給我拎上幾罈好酒,再備上兩個好菜。我去找歐陽將軍喝酒。”憑什麼歐陽那廝天天跟小六爺花前月下的,如今自己幫他背了這鍋,說不定來年就是自己的週年了。到時他就算有點良心給自己上墳,那灑在地上的兩三杯,還不如現在灌個痛快。
“大人,這月上中天了,太晚了吧。說不定歐陽將軍都睡下了。”外面的侍衛勸道。
“我睡不好,他也別想睡好。”魏芳韶咕噥著。
“什麼,大人,您說什麼?”侍衛沒聽清。
“我說你快去準備,我們靜悄悄的,別驚動其他人。”
“是,大人。”
果然,那侍衛快手快腳地準備好了一切。如今天已轉暖了些,即便是深夜出門,也不那麼凍得慌。魏芳韶沒坐馬車,騎了一匹馬,帶著幾個侍衛,就悄悄地去了歐陽昱那處。
守門的兵士見著魏芳韶有些驚訝,正要通稟。魏芳韶連連擺手,“我自去找你家將軍,不用驚動其他人。”
守門的兵士一看那侍衛只拎了兩壇酒,心想,的確,就這麼點好酒,估計也就夠監軍大人和將軍兩個人的。
魏芳韶帶著人安靜地走進了後院。歐陽昱的院子裡還熱鬧著,遠遠的就聞到一股子肉香。這個傢伙,有好吃的居然不喊自己!魏芳韶走上前,伸手一推院門,居然吱呀一聲,應聲而開。院子裡有好幾個人,正圍著一個大大的火盆,在烤肉吃。
陸瑯瑯跟個大爺似的,正盤腿坐在一個墊子上,歐陽昱正在湊在火邊,拿著匕首將那烤得金黃焦脆、吱吱滴油的羊腿削著最外面的一層,切成小塊,殷勤地遞到陸瑯瑯的面前。
明明是個玉樹蘭芝、風度翩翩的儒將,硬是讓他自己作出了狗腿子的感覺,魏芳韶只覺得這畫面簡直不忍直視,但凡是個光棍,都看不下去。
他頭一偏,視線就落在了別處。篝火十分旺盛,圍在篝火邊的人臉色都被映成了桔紅暗色,因他來的突然,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的方向。而就在這朝他看過來的幾張臉中,有一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
魏芳韶嚇得兩腿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那人跟他的視線一對上,臉色陡然就變了。飛快地低下了頭,假裝喝酒吃菜。
魏芳韶深夜出行,原是想散心喝酒,如今卻被驚得魂飛魄散。
歐陽昱見他杵在那裡像個木樁子,不由低聲抱怨一句,“這個傢伙,鼻子真靈,隔了小半個興州城,居然還來打秋風。”
陸瑯瑯啃著滿嘴流油的焦脆羊肉,齒頰生香,只嗯嗯了兩聲,以示贊同。
歐陽昱只得提高音量,“老魏啊,站著幹嘛,過來啊。去去去,沒看見老魏來了嗎,還不騰個位置出來。”
顧淮安笑笑,起身去屋裡拿了兩個胡凳出來。
可是魏芳韶上前了幾步,接過了胡凳,沒有坐在歐陽昱的身邊,反而直接在滿臉茸毛鬍子的李霮旁邊坐下了。而且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李霮的臉看,幾乎連眼睛都不眨。
歐陽昱眼神一滯,陡然明白了過來,他跟陸瑯瑯對視了一眼,陸瑯瑯朝他微微一挑眉。歐陽昱心領神會,張口就笑了,“老魏,你啥意思啊,難不成對這小子一見鍾情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