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jié)果出來了,施施和辛桐都如願考上了自己喜歡的學(xué)校,兩人的學(xué)校同在一座城市。
施施不讓小姨他們送她去學(xué)校,辛桐也堅決拒絕父母陪自己去上學(xué),兩人和班上其他幾位同學(xué)結(jié)伴去上學(xué)。大人們都沒有堅持,覺得讓孩子鍛鍊一下也不是壞事,就由他們?nèi)チ恕?
施施上大學(xué)的喜悅,讓施唯真一次次把找辛揚旗算帳的念頭壓了下來,她決定等施施走後再去找他。施施就要去上學(xué)了,施唯真在給她收拾行李時,心裡又悲又喜,五味俱全。
“小姨,你怎麼了?”施施看到她滿腹心事,小心地在一邊問道。
施唯真沒說話,握著施施的手,目光慢慢在她臉上滑過,眼裡泛起了淚光。
“小姨……”施施的眼睛也紅了,聲音哽咽,說不出話來。施唯真伸手輕輕掠掠她的頭髮,又拍拍她的臉,含淚笑了笑,施施一下?lián)涞剿龖蜒e。
“施施,一個人在外,要懂得自己照顧自己,有什麼困難就寫信告訴我們。你這麼懂事,別的小姨也沒什麼不放心的,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聽小姨話?!?
施施擡起頭,看著她。
“上大學(xué)期間不要談戀愛!如果確實碰到好男孩,不管他有多優(yōu)秀,對你多好,也決不能做什麼越軌的事!小姨希望你做個自尊自重的好女孩,明白嗎?”施唯真說話時口氣鄭重,施施用力點點頭:“小姨,你放心,我會珍惜自己的,決不會讓你失望。”
“如果你在這件事上糊塗,小姨死也不會原諒你?!笔┪赖谋瘎∈鞘┪ㄕ嬉簧畲蟮耐矗┦┱沁@痛上結(jié)出的果,爲(wèi)了她的健康成長,施唯真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她決不允許施施走她母親的路。施施從小就知道母親生自己是不光彩的,雖然施唯真沒有說出她母親的事來,她心裡卻十分明白小姨說這番話,是怕她重複母親的悲劇。她雙手環(huán)抱施唯真,把臉貼在她胸前,輕聲而堅定地說:“小姨,我明白你要說什麼,你是怕我像媽媽一樣。不會的,小姨,我跟你發(fā)誓,四年後,我會像現(xiàn)在一樣回到你身邊。如果有一天我結(jié)婚了,那婚禮對於我,決不僅僅只是一個形式,我會在你和姨父的祝福下結(jié)婚?!笔┪ㄕ姘阉o緊抱在懷裡,再次流下淚來。
施施去上學(xué)後,施唯真幾次到辛揚旗公司附近,想要當(dāng)面質(zhì)問他,卻又一次次放棄。就算現(xiàn)在質(zhì)問他又能怎麼樣?能改變什麼?父母和姐姐不可能活過來,自己的一生更不可能重新來過,施施也不會因爲(wèi)知道了父親是誰而快樂。施唯真猶豫了好久,經(jīng)過一個個不眠之夜後,她最終還是強(qiáng)壓下找辛揚旗算帳的念頭。因爲(wèi)她不知道能給辛揚旗什麼樣的懲罰?經(jīng)濟(jì)上的懲罰她想也不要想,錢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小意思,而對於她來說,非但買不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反而是侮辱!只懲罰辛揚旗而不傷及無辜的法子,她想不出來。就算懲罰了他,如果同時也給自己的生活、給施施的生活帶來痛苦,等於要自己一家人爲(wèi)此再受傷一次,這是她不能接受的。生活的磨練,早就讓施唯真學(xué)會了默默地把痛苦裝在心裡,往日的傷疤結(jié)的那層厚殼,因爲(wèi)辛揚旗的出現(xiàn)而裂出一條條縫,可施唯真依然不願意掀開它,在痛中,不管是別人的痛還是自己的痛,她找不到快感。她覺得自己是一個蓄滿水的湖,湖的四周有自己深愛的人,她不能爲(wèi)了沖垮敵人就放出一湖的水,因爲(wèi)她不知道水一出來會淹沒什麼!除了一點點築高湖堤,攔住漲高的水,似乎別無選擇。
辛桐和施施在大學(xué)裡相愛了。
兩人週末常常在一起,像所有戀愛中的人一樣看書、遊玩、看電影、逛街。辛桐開朗友好,從小在一個優(yōu)越的家庭長大,他像沒有被污染過的水,清澈溫和。施施的童年卻飽受欺凌與另眼相看,如果沒有施唯真的始終不棄和關(guān)愛,併爲(wèi)她尋找新的生活環(huán)境,以及後來寧剛強(qiáng)的父親般的疼愛,誰也不知道她會變成怎樣的人。施唯真夫婦儘自己最大努力給了她一個健康的成長天地,生活的種種磨難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什麼陰暗的痕跡,反倒讓她比同齡人更善解人意,更容易滿足,更忍讓謙遜,就像一股清新而柔和的風(fēng),時時帶給身邊的人溫暖舒適,沒有半點的攻擊性。而這些,正是吸引辛桐、令他爲(wèi)之傾倒的魅力所在。
施施深愛著辛桐,卻從不敢告訴小姨自己戀愛了,她怕小姨會反對、會時時牽掛。不過她並不放縱自己,身邊許多同學(xué)與自己的戀人公開到校外租屋同居,辛桐也曾有過這樣的提議,被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如果說小時候的事給她留下了什麼陰影的話,那就是讓她不敢面對不願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世上的。她懷著一種恐懼的心理,守著自己的純潔。辛桐沒有堅持,許多年的同學(xué),他的施施除了愛,還有尊重,還有說不清的兄長一樣的親切與憐惜,儘管施施比他還大幾天。
轉(zhuǎn)眼四年過去了,兩人面臨著畢業(yè)。辛桐自己家的事業(yè)等著他去繼續(xù),施施當(dāng)然不會獨自去外地,回到小姨姨父身邊盡點孝心,也是她早就有的心願。兩人對未來倒沒有絲毫的彷徨。
“施施,我讓爸爸幫你安排工作,好不好?”從電影院出來,兩人手挽著手,慢慢走在靜靜的馬路上,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拖長長的。
“我儘量自己聯(lián)繫,如果不行,就找你爸爸好了。對了,你還沒把我們的事告訴你爸爸媽媽吧?”
“沒具體說是你,上次我媽的要介紹我認(rèn)識她朋友的女兒,我告訴過他們我有女朋友了?!?
“是嗎?怎麼沒聽你說起過?”施施笑吟吟地側(cè)過臉看著辛桐,“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
辛桐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聳聳肩道:“不知道,沒見過,沒興趣?!?
“說不定錯過了一個天使哦!應(yīng)該去看看。”施施斜斜地瞟了他一眼。
辛桐把她拉到路燈下,仔細(xì)看她的臉,認(rèn)真道:“天使嘛,大概就是你這樣的了,沒什麼好看的!要是魔鬼我倒要去見識見識?!笔┦舌恋卮蛄怂幌?,兩人嬉笑著鬧成一團(tuán)。
“施施,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時間還早,兩人不急著回學(xué)校,在江邊的長椅上坐下來,和周圍的情侶們混在一起。
“你先說?!笔┦┮荒樈器锏乜吭谝巫由希劬ν炜?。
“說就說!我見到你的第二天就愛上你了!”辛桐雙手抱著後腦勺,也靠在椅子上。
“吹吧你!所以人們說戀愛中的人最愛胡說八道!你今天算是讓我見識了!”施施一臉不屑的笑,“甜言蜜語也要有點譜,小學(xué)二年級時,你分得清男女嗎?”
“不信了吧?我跟你說,雖然我不敢肯定當(dāng)時的感情是不是愛情,但可以肯定,那是我今天對你的感情的起點。你記不記得你剛轉(zhuǎn)到我們學(xué)校時跟誰同桌?”
“你??!那又怎麼樣?”施施把目光從月亮上收回,盯著辛桐,看他怎麼說這個始於童年的初戀。
“不錯啊,還記得!你來校第二天,上數(shù)學(xué)課時,老師在黑板上抄題,你寫著寫著,手肘就過了桌子上我劃的三八線了,我用鉛筆戳了你一下,你痛得大叫一聲,結(jié)果驚動了老師。她很嚴(yán)厲地走了過來,問你發(fā)生什麼事了?數(shù)學(xué)老師是我們最怕的人,我當(dāng)時心怦怦直跳,心想這下死定了,結(jié)果你淚汪汪地說肚子突然好痛,沒有把我供出來。我後來偷偷地看你的手臂,上面被我戳了個小洞,還有血滲出來,我當(dāng)時心裡後悔得不得了,也是從那天起,我愛上了你。”辛桐說著抓起施施的左臂,放在脣邊親了一下,笑道:“就是這裡!不過後來你很小心,再也沒有過一次線?!?
施施想了想,點頭道:“有點印象,記不太清。不過你的愛情也太容易產(chǎn)生了!”
“施施,我說的是真的,我就是從那一次起,開始關(guān)注你,喜歡你的,直到現(xiàn)在!你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我一直對你很好嗎?該你說了,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施施低頭想了想,突然紅著臉說:“我不知道。”
辛桐把臉湊到她臉邊,得意地說:“不會吧!一看你這樣子就知道在說謊!快說,不說我可要大聲問了,到時候驚動旁邊的人來圍觀可別怪我!”
施施用額頭輕輕一撞他的額頭,臉上洋溢著幸福與羞澀笑。辛桐伸手抱住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我以前對你有好感,但也說不上愛上你。要說從什麼時候意識到對你的感覺不一樣了,應(yīng)該是高考結(jié)束後的事。那一次我們班幾個同學(xué)騎車去郊外玩,大家玩得高興,結(jié)果你的自行車讓人給偷了,你還記得吧?回來時我們倆同路,你就騎著我的車,帶著我。我記得當(dāng)時已是黃昏,你提議把帶的東西放在後座,讓我坐在前面。這是我第一次靠一個男孩子這麼近,你騎得很慢,夕陽紅紅的照著,風(fēng)涼涼的吹著,路邊的樹和房子往後退。我後背能清晰地感覺到你的心跳,你的呼吸溫暖地吹在我頭髮上,我當(dāng)時很緊張,一動也不敢動,話都不敢說一句,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因爲(wèi)一個異性那麼緊張?!?
辛桐摟緊了她的肩,沉默了好一會才笑道:“看來我讓人把自行車偷走這一招挺管用的?!笔┦┮汇?,從他懷裡掙脫,瞪大了眼睛:“你說的是真的?”
“你問哪一句?”辛桐壞壞地笑。
“好??!敢騙我!說,到底是不是真的?”施施作勢要打他,辛桐一躍而起,邊跑邊笑:“假作真時真亦假,我也不知道哪是真的?!?
兩人在路燈下追趕著回去了。
施唯真接到施施的電話,告訴她回來的日期。雖然電話中施施沒有說讓人去接她,但施唯真估計她畢業(yè)回來,行李肯定會比較多,還是決定去火車站接她。在車站外等候時,施唯真又看到了辛揚旗夫婦,想來他們也是來接自己的兒子。她心一痛,想到自己的姐姐,她眼眶一熱,把頭扭到一邊,儘量不去看他們。
辛桐和施施拖著行李出來了。辛揚旗夫婦首先迎了上去,見兒子和施施神態(tài)親密地走出來,不由一愣,多看了她幾眼,施施他們是認(rèn)識的,曾經(jīng)和辛桐的其他同學(xué)一起去過辛家多次。施唯真也一眼看到他們倆親密地走出車站,她心一跳,突然有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竟一下站在那兒邁不開腿。
“小姨,你也來接我了?”施施一眼就看到施唯真,過來興奮地?fù)肀D沁呅良业乃緳C(jī)已經(jīng)把辛桐的行李放到了車上,辛桐走過來跟施唯真打招呼,施唯真神情淡淡地點點頭。辛揚旗夫婦也走了過來。
“爸、媽,這位是施施的小姨施阿姨,施阿姨,這是我爸爸媽媽?!?
辛揚旗夫婦禮貌地打了招呼,施唯真卻凝視著他們,微微點頭,沒有任何表情。辛桐拖過施施的行李,對辛揚旗道:“爸爸,我們先送施施和阿姨回去吧。”
施唯真正要拒絕,卻聽於曼爲(wèi)難道:“小桐,這車裡坐不下這麼多人,恐怕不能送她們?!辈挥尚闹袣鈵?,冷冷道:“不勞大駕,我們自己會打車回去的?!?
“這樣吧,我?guī)湍銈兘休v車?!毙翐P旗一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隨手掏出錢包就要預(yù)付錢給司機(jī)。施唯真只覺得有一條鞭子從心上抽過,她拖過辛桐手上的行李,拉起施施,大步離開,自己攔了一輛出租車,昂然離去,把辛家三口扔在當(dāng)?shù)?,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施施莫明其妙地被小姨拉上車,不明白小姨爲(wèi)什麼突然這麼不高興,她小心翼翼地問:“小姨,發(fā)生什麼事了?”
“回家再說。”施唯真看也不看施施,面無表情地回答。
回到家裡,小海還沒放學(xué),姨父正在廚房張羅著弄晚飯,要好好慶祝施施大學(xué)畢業(yè)。施施本來心情愉快,但因爲(wèi)小姨的奇怪舉動,有些不知所措了。
“施施,你過來,我有話問你。”施唯真一放下東西,就拉施施到房間裡去說話,“你告訴小姨,是不是在跟辛桐談戀愛?”
施施一聽,紅著臉低下了頭,心想:原來小姨爲(wèi)這事不高興啊!
“是的,小姨。我本來也是要告訴你的?!敝佬∫滩桓吲d的原因,她反而放心了。
施唯真見她如此坦然承認(rèn),變了臉色,一把抓住她的手,厲聲問道:“你……你們之間沒什麼事吧?”施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吃驚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然沒有!小姨,你不瞭解我嗎?決不會忘記上大學(xué)時跟你說的話,你相信我?!笔┪ㄕ骟犃艘豢跉?,她自知有些失態(tài),鬆開了施施的手,沉默片刻方道:“沒有就好。施施,從今天起你不許跟辛桐來往?!?
“怎麼了小姨?辛桐哪兒不好了?你爲(wèi)什麼不許我跟他談戀愛?”施施委屈地說。
“不爲(wèi)什麼,咱們不攀那樣的高枝兒。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笔┪ㄕ嬲Z氣生硬冰冷,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說完也不容施施辯解,起身就出去幫丈夫做飯,丟下施施一人坐在牀上百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