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著西市河畔的女紅街走著,走了很久纔想起應該打傘,卻見頭髮都溼了,也就繼續無所謂的淋著。偶爾從橋下鑽出的烏篷船,嘩啦嘩啦的搖櫓聲響得人心裡發麻。
我可以在沒有他的世界裡繼續仇恨著,艱辛著,安然無恙,卻在真正見到他之後滿身傷痛。剛剛那一刻,我當時就像開了刀上了麻藥,糊里糊塗的,沒了知覺,只記得他曾經給我的痛,現在方纔漸漸甦醒過來,那痛楚纔再度切身如刻骨。
我沒有去似水年華,這樣的狀態難以示人,只找了個藉口回了民宿。第二天遊了東柵之後,便打算和同事們一起離開,自是沒有去枕水人家找他。我知道他拿到我那樣重要的證件,一定會很快找到我,我逃不掉,只是懷著那樣的仇怨,我一刻也不想與他待著,又怎會主動找他糾纏。這樣的恨又讓我打心底瞧不起自己,如果可以我該把他狠狠的踩在腳下的,只是除了這樣,我還有其他方式報復解恨麼?
沒想到在辦理退房時,卻看到他坐在客棧一樓窗前厚重的木椅上,右手搭著桌子,手指不住的翻轉著一張卡片。聽到有人下樓的聲音,他轉過頭,微笑著站起來。姍姍走在我後面,低呼著:“好man的男人。怎麼覺得有點眼熟啊。”
卻見大瑞優雅的走到前臺,對著我們斯文的說:“快報上你們的房間號。”說完又轉身看了看旁邊的沈劍鋒,假裝漫不經心道:“先生也住默默的家嗎?”
沈劍鋒聞言一笑,禮貌的答:“不是。剛好撿到一位小姐的身份證,現在來還給她。”
大冰一聽,意味深長的轉向我:“小瑤,你昨晚才丟了身份證,現在就有帥哥給你送過來了,運氣不錯啊。”
我如同石雕一樣定在那裡,內心早已重重的倒抽了好幾口氣,只順著話道:“是我的身份證嗎?我是林詩瑤。”
他走過來,遞給我,“確實是你的,拿好了,別再弄丟了。”
我哼笑了一聲,只淡淡地說:“謝謝。”一時空氣有些凝結。
大瑞又退回來,尖聲嘮叨著:“小瑤,你得好好謝謝人家,身份證多重要的證件。”說著,滿臉笑意的伸出手,“您好,謝謝您幫了我同事一個大忙,您可以叫我大瑞。”
待沈劍鋒輕輕地碰過他的手之後,他又從包裡掏出名片,遞過去,“向瑞,請多指教。”
對方接過掃了一眼,“sh?久仰大名。”
突然,大冰驚呼:“沈公子?!”
在場的頓時恍然大悟。大瑞更加滿眼放光的激動,“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沈總,幸會幸會。”
沈劍鋒露出招牌的笑容,兩手一擺,“很高興認識你。不過今天沒帶名片。”
“沒關係,沒關係。”
沈劍鋒偶爾會上行業雜誌,做我們這一行的對他熟識也不奇怪。
這時,導遊走了進來,笑著說:“大瑞總監、各位美女,大巴已經等候在牌坊,我們還要趕四點的桐鄉高鐵,大家動作快點哦。“
大夥才一番醒悟,匆忙退了房,和沈劍鋒告別,依依不捨的離開。
大冰納悶著我怎會把身份證落在他那裡,我糾正她,是我不小心丟了,他撿到的。
坐前排的大瑞轉過身來,不耐煩道:“能矜持點嗎?見個鑽石王老五就不淡定了。“說完,目光莫名的掃了我一眼纔回身。
大冰撇撇嘴,趕緊噤聲,眼神向我示意著:他還不是,看到帥男就發騷。
我靜靜的坐著,從頭到尾,一直冷冷的,一點沒有如他們的興奮。提起這個人,除了怨恨,還有一種本能的憎惡。只是,照眼下這趨勢,又該跟他牽扯不清了。
回到家,連姨問我玩得開心嗎,都有些什麼人在。我耐著性子彙報了情況,只淡淡的說挺愉快的。
給樂樂帶回來個小音樂盒,打扮得跟個小公主似的小人坐在鋼琴前,輕輕一動開關便發出歡快的兒歌。樂樂笑呵呵的在我臉上輕啄了一口,軟糯糯的開心喊:“謝謝媽媽,明天小朋友們都會跟我玩了。“
我笑道:“小朋友們一直都喜歡樂樂不是嗎?有了音樂盒他們會更喜歡了。“
卻見她搖著小辮子,奶聲奶氣的說:“前天小云拿了一個玩具熊來,說是她爸爸從北京帶回來的,我想摸一下都不給,只給其他小朋友玩。還說不跟沒爸爸的孩子玩。“
看著她粉撲撲充滿稚氣的臉,有晶瑩的東西堆積在眼眶。
這不是第一次出現了,早在她還上小班的時候就總問我爲什麼別人家小孩有爸爸送上學,她沒有。我吞下苦楚,告訴她,爸爸去了遠方,等她長大了會回來。
如今這個問題再度擺在眼前,我只覺得胸中悶悶的,喘不過氣來。最後也耐心的說:“樂樂學會了和小朋友一起分享,說明長大了,媽媽爲樂樂感到高興。“
洗完澡,我坐在沙發上發著呆,我們橫著這麼大的怨仇,那是回不去的事實,哪怕女兒是他的。他對我,對樂家做的一切,如果就這麼算了,我會覺得對不起自己,對不起慘死的父親。
我吸了吸鼻子,連姨卻不知何時坐到了我旁邊。
她輕拍我的手,嘆了一口氣,說:“爲樂樂好,也該給她一個家。單親家庭出來的孩子,心理上多少會有殘缺。“
我默然不語。她又道:“隔壁小張的媽媽昨天問起你的情況,說有個朋友的兒子剛離婚,才30歲,聽說人不錯,有房有車,條件很好。你要是點頭,我這就跟她說安排見面。“
見我無動於衷,她繼續勸:“你既然決定做樂樂的媽媽,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難道一輩子都不嫁了嗎?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我心裡煩躁得很,只努努嘴算是首肯。
大媽們做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作溝通後便約了時間。
那天我下班後按著張嬸的短信,到了一家頗有些雅緻的客家菜館。對方見到我時眼睛閃爍著激動的光,言行掩飾不住的愉悅。張嬸知趣的說有事先行離開了。
我有一搭沒一搭的堆笑應和著,只知道對方叫張羅,長著方字臉,劍眉較濃,頗有些英氣,也在快消品行業,在一家大日化公司的g城分公司做推廣經理,他一聽我主要接快消行業的單,興奮不已,直稱緣分,自顧自的談了很多。
中途他接到個電話,是朋友急用車,他倒是好心的答應了人家。
之後不好意思的對我說:“朋友急著去e市,能幫就幫吧。“
我笑說沒關係。他有車沒車,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臨走時他說要送我,稱今晚聊得很開心。
我禮貌的沒有拒絕,卻在電梯到三樓的時候碰到我不想見到的人。
“沈總,您也來這裡呀?“張羅對著進電梯的沈劍鋒和兩位不知名的男人恭敬的笑笑,往裡挪了挪。我聞言有些詫異,他們認識?卻也不動聲色。
他看到我顯得有些意外,點頭對張羅說:“嗯,張經理也在這裡吃飯?“
張羅用手向著我示意,有些不好意思道:“跟朋友一起來。“
沈劍鋒眸光掃過來,我瞥見他整張臉有些黯然。
到一樓的時候他問我們準備去哪裡,張羅看了看我像是徵求我的意見,我熱情的笑著:“挺晚了,想回去了。“
得知我們要去打的,沈劍鋒假裝漫不經心的問了地址,我自是不迴應,張羅倒替我回復了,之後他不容置否道:“我送你們吧,剛好順路。“
張羅聞言不好推辭,只連聲說謝謝。
我肚子窩著一團火無處發泄,頂著一張平靜的臉隨著他們到了沈劍鋒的座駕前。
一時頓住了腳步。
仍舊是黑色賓利,六年,儘管換了型號,那抹幽深的黑卻是那麼刻骨銘心。那一晚他的殘忍無情再度涌入我腦海,我憋著即將爆發的恨意,淡淡的道:“我忘了買東西,要去趟超市,你們先走吧,我待會坐地鐵。“
張羅還想說什麼,當時的我卻有點不大禮貌起來,盯著那車子,覺得非常刺激,只冷冷道:”不用等我,我自己回去。“
說著,自顧自的往樓上超市走去。
自然我也不是有東西要買,不過毫無目的的在樓上逛了一圈,估摸著他們走遠之後才下樓,搭了公交車回去。
下了車,走過g城晚春的小巷,微微有些涼意,我兩手抱胸獲取一絲溫暖,腦子凌亂不堪。
待走近小區門口時,兩米外的小車突然閃了一下車燈,我用手一遮眼,手指縫裡窺見車上走下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卻見他越走越近。
“你真的住這裡。自己一個人住嗎?“他問。
我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大門走,卻聽見他腳步聲跟了上來。我心裡一時空空洞洞的,無著無落。恨也不行,躲也不行,爲何總要這樣破壞我的生活。
煩躁中,突然聽到前方一個嬌嬌的呼喚聲:“媽媽,你回來了。”大瑞會推動劇情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