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zhòng)人見李寶珠面白如紙，腳步虛浮，知道她是真的疲勞過度，一時間就連許氏也沒有再出聲奚落。
李寶珠微微向沈三爺點頭示意，其餘的人她都沒有理會，便徑直去了老太太的內(nèi)室。
沈少澤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
“寶珠丫頭，你來了……”躺在牀上的沈老太太已經(jīng)醒了，虛弱的伸手招李寶珠坐到她身邊。
李寶珠一邊給她把脈一邊柔聲問道：“祖母覺得如何了？”
“我也沒想到還能再睜開眼……”沈老太太喘息了一會，道，“之前覺得燒心一樣的疼，現(xiàn)在覺得好多了，心裡也不怎麼難受了，就是頭暈，一點力氣也使不上……”
她歇了一會，看著李寶珠一張蒼白清瘦的尖尖小臉，嘆氣道，“我聽碧荷說，你給我治病都累的暈倒了……你是個好孩子，我們沈家能娶你進門是福氣……”
“祖母說這些做什麼呢。”李寶珠笑笑，“咱們已經(jīng)是一家人了，我不救您，難道還眼睜睜看著不成？您別擔(dān)心，好好養(yǎng)著，過段時間還能跟以前一樣精神好……”
李寶珠說著猶豫了下，看向沈少澤。
“寶珠丫頭想說什麼？”沈老太太雖然虛弱，可那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一如既往。
“祖母，有件事我不知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
沈老太太笑道：“你這孩子，我這老太婆是半截子入土，已經(jīng)死過一次的人了。難道還怕聽到什麼更可怕的事？快說吧，別叫祖母心裡著急。”
李寶珠打開隨身荷包，從裡面取出一根銀針，銀針下半截已經(jīng)變成了黑色。
她把銀針舉到老太太眼前，輕聲說：“祖母看看，這是我之前爲(wèi)您診治時用的銀針。”
銀針遇毒變黑，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你是說，我不是受寒發(fā)病，而是被下了毒？”沈老太太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那根銀針。
李寶珠搖搖頭，低聲說：“昨天您確實是淋雨感染了風(fēng)寒，但不知爲(wèi)何吃了那副宋大夫開的藥就……”
“宋大夫開的藥方有問題，還是藥有問題？”沈老太太不愧是掌管了沈家?guī)资甑娜宋铮幌伦泳拖氲搅岁P(guān)鍵之處。
“不，都沒問題。”李寶珠蹙起眉頭，“宋大夫的藥方?jīng)]問題，從府裡帶出來的藥也沒問題。問題是，爲(wèi)何偏偏少了兩味藥。”
隨行大夫出門，要麼不帶藥，既然帶了，爲(wèi)何卻把普通治療風(fēng)寒的藥少帶兩味？
昨晚李寶珠沒有在意，現(xiàn)在想想，卻是疑點重重。
沈老太太沉思了一會，道：“宋大夫在府裡許多年了，斷不會做事如此丟三落四。”
“據(jù)孫媳猜測，祖母您應(yīng)該是在平日的飲食中就被加入了一些東西，平時顯不出來，但日積月累後，再遇上那副缺了兩味的風(fēng)寒藥，就會……”
沈老太太皺眉道：“可他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會淋雨生病然後吃藥？”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李寶珠幫她掖掖被子，接著說，“祖母年紀(jì)漸漸大了，總有冷著凍著的時候，到時候不喝藥嗎？看起來是個極度有耐心的人啊……”
李寶珠說著心中逐漸有些發(fā)寒，這麼高明的下毒方法，即便是連她自己也想不出來。沈府裡到底是誰，竟然隱藏著如此厲害的人。
沈少澤冷聲說道：“府裡竟然隱藏著如此包藏禍心之人，祖母平時太過寬容了！孫兒早就說要讓青衣衛(wèi)……”
“罷了……一家人用你的青衣衛(wèi)監(jiān)視，這成什麼樣子……”沈老太太心灰意冷，嘆氣道，“老太婆活了一輩子，沒想到卻得了這個下場。”
沈老太太轉(zhuǎn)向李寶珠，問道：“寶珠丫頭，你有什麼猜測？”
李寶珠搖搖頭，“孫媳現(xiàn)在連祖母所服之物都想不出來，還要回去和師傅商議。”
藥和毒之一道太過龐雜，李寶珠所知道的確實比不過行醫(yī)幾十載的劉世珩。
房裡一陣沉默。
家裡有這樣的人，老太太必定心裡不好受。
“祖母您先歇著，往後您的湯藥飯食，我都讓碧荷一個人經(jīng)手，不會再給人可乘之機。”李寶珠說完就要站起身離開。
老太太看她身體單薄的樣子，拉住她的手。
“祖母知道你心裡委屈……”沈老太太伸手摸摸李寶珠的臉頰，苦笑道，“你這孩子就是面上看著冷清，其實心裡火熱……祖母逼阿澤納熙姐兒爲(wèi)妾，你心裡是不是怪祖母？”
李寶珠垂下頭，沒有說話。
沈老太太淚道：“你別怪祖母，祖母也不願逼你們……只是咱們沈家眼下還不能和許氏家族爲(wèi)敵，他們手裡有兵權(quán)啊，連皇上也要忌憚三分……”
“老太太不信阿澤嗎？李寶珠聲音有些哽咽，“許沫熙的事，真的不是阿澤做的。母親給阿澤下藥那天晚上，是我剛好遇上了……”
沈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祖母相信你，也相信阿澤。可許家不相信啊……熙姐兒婚前失貞這事，我已經(jīng)去信給許家，只讓熙姐兒爲(wèi)妾，他們最終也同意了……”
女子婚前失貞是醜事，只要沈府給他們一個交代，許家也不會太過鬧騰。
李寶珠心中涼成一片，看一眼面無表情的沈少澤，終於淚涌，失聲道：“祖母！可這也太委屈阿澤了啊！”
“作爲(wèi)沈家的嫡長孫，維護沈家基業(yè)，這是阿澤必須擔(dān)起的責(zé)任。”沈老太太閉上眼，緩緩說道，“祖母已經(jīng)盡力了，熙姐兒過門只是個妾，在你面前還要行主母之禮。此事就這樣吧……都是爲(wèi)了沈家啊！”
許沫熙雖然只能做妾，可她的身份在那裡，即便是妾，也是個貴妾，和丫頭通房擡起來的妾是不一樣的。
李寶珠垂下頭，頭髮遮住眼睛，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有一滴滴淚落到手背上。一塊藍(lán)色方帕出現(xiàn)在眼前，李寶珠擡起臉，沈少澤握著帕子給她擦淚，低聲說：“珠兒，我終究，要對你食言了……”“不，這不怪你……”李寶珠伸手撫摸他黯然的眉眼，握住他的手，流著淚笑道，“人活一世，有些事情終究不受我們所左右。只要你我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