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澤清潤雙眸和李寶珠對視了一眼，視線落在纏繞住她身體的黑鞭，周身隱隱泛起一陣殺意。
但他面上絲毫表情也沒有，聲音甚至有些清冷：“朱莫愁，放開她。”
熟悉沈少澤的人，都知道他這人平常的性子溫軟隨和，即便對下人侍女也是言笑晏晏。
但當他生氣或者憤怒的時候，看起來就越發冷靜，只有一雙漆黑雙眸深不見底。
朱莫愁兩隻手握緊束縛住李寶珠的黑鞭，沒有動。
這時沈皇后餘悸未盡的聲音響起來：“壽寧縣主意圖謀害皇上，把她關進大理寺嚴刑拷問！”
李寶珠已經冷靜下來，她微微低垂著頭，額頭柔軟碎髮遮住眼眸，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沈少澤一手負後，慢慢走過來，淡聲問：“皇后娘娘，您有何證據嗎？”
他往日都是稱呼沈青鸞爲姑母，現在卻是稱呼她爲“皇后娘娘”了。
“證據？”沈皇后慢慢笑起來，“現在自然是沒有的，所以要把她帶到大理寺，讓人好好查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證據確鑿，那麼就算是本宮，也絕不會因爲和她的關係而姑息。
沈少澤眸色一沉，一手握緊，剛要動作，卻見李寶珠向他輕輕搖了搖頭。
她在阻攔他救她。
沈少澤明白她的顧慮，也清楚眼下的狀況，皇后死咬著皇帝病情加重這一點不放，如果他當場動手，那就等同於謀反！
但他還是動手了。
青色官袍微動，他的身影忽然在原地消失。
衆人眼前一花，就見李寶珠身邊多了一個人，然後捲住她的身體急速後退。
沈皇后一拍桌子，怒叫：“沈少澤！你要造反！”
沈少澤彷彿沒聽到她的聲音，他低頭注視懷中人，把她身上黑鞭解下，溫柔低聲問：“你怎麼樣？有沒有那裡傷到？”
李寶珠搖搖頭，沒有吭聲。
其實朱莫愁綁她的時候，她並未感覺到多少力氣。幾乎算是手下留情了，雖然依照朱莫愁的性格來說，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否則她也不可能毫無反抗。
他們兩個耳語廝磨，低聲交談，看在沈皇后眼裡幾乎氣暈過去。
自從她入宮以來，還從未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無所顧忌。
即便是皇帝，也不會無視她的話。
她狠狠揮手，叫道：“朱莫愁！快把他們給我抓起來！”
朱莫愁清淡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動作。
她只聽命於皇帝，只負責保護皇帝的安危。
養生殿裡壓抑的氣氛幾乎凝固住，只有清晰的皇帝咳嗽的聲音傳來，夾雜著黃連英驚喜的低呼聲：“皇后娘娘！萬歲醒了……”
“啊，讓開！”沈皇后推開黃連英，跪坐在皇帝龍榻前，雙目含淚，低聲說，“陛下，您終於醒了，臣妾好生擔心您……”
萬曆皇帝聞著鼻端傳來的暖香味，費力的睜大眼睛，看到面前一張明豔動人卻又淚水連連的臉龐。
“青鸞……朕沒事……”他剛說完就覺得有些呼吸不過來，胸膛劇烈的起伏一會，才慢慢平息下來。
見皇帝醒來，李寶珠抓緊時機問：“皇上，您現在覺得哪裡不舒服？”
萬曆聽到她的聲音，不禁一愣，轉過頭髮現連太子太子妃和朱莫愁他們也都在殿裡。
“是壽寧啊，朕覺得心口有些……”
“陛下！”沈皇后驀地打斷他的話，“臣妾正有話要跟你說。你病情反覆和壽寧縣主不無關係。壽寧縣主居心叵測，意圖對您不利，臣妾認爲應當把她交給大理寺審問纔是。”
萬曆皇帝皺起濃黑眉頭，看了眼李寶珠，合上眼，聲音有些疲累：“既如此，就依愛妃所言。”
一陣涼意充塞著李寶珠的心肺。
她以爲父皇終究會對她有一點點不一樣的。
但說到底，現在的她在皇帝眼中，不過是個有點醫術的平民罷了。
“我帶你走。”沈少澤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一隻胳膊收緊，把她抱在自己胸前，一隻手輕輕拍拍她的頭，“不要怕。”
李寶珠臉龐埋在他官袍的衣襟胸口，聞著他的氣息，喉頭有些澀。
那邊沈皇后得到皇帝的金口御言，立即挑眉看向朱莫愁：“莫愁郡主，陛下的命令，你可聽明白了？”
“如您所願。”
朱莫愁一手橫胸行了個禮，轉過身直視著沈少澤，聲音淡漠：“沈翰林，爲了你們好，請不要反抗。”
在她舉手投足間，殿外已經有上千個錦衣衛和內衛集結。
無論沈少澤如何勇猛，劍術如何精妙，他也不可能在獨木難支的情況下，帶著李寶珠殺出去。
寬且他身後還有沈家。
“阿澤。”李寶珠擡起頭，看著他清俊白皙的下巴線條，低聲說，“現在不要硬來，我一個人進去沒什麼，你在外面總能想辦法。”
沈少澤放在她腰肢處的手動了動，神態從容的笑了，“你覺得現在的狀況，我還能置身事外嗎？”
見他們果然不再動作，朱莫愁喚來手下，把她們二人的雙手捆住，帶著他們來到大理寺牢房。
太子和太子妃始終沒有動作，只是沉默看著。
而外間等候的那些嬪妃都被嚇的一個字不敢說，唯有若雪哭喊著向李寶珠撲來，卻被白蕊綠蕊兩個拉了回去。
人多嘴雜的，李寶珠也沒法跟她說什麼，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白蕊拉走，蹲坐在角落捂臉大哭。
看著越來越近的大理寺牢房，鼻端似乎已經能聞到牢房裡那股陰森和血腥的味道。
李寶珠還有心情和沈少澤玩笑：“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而且看樣子要在這裡久住。”
“嫄嫄，我不能讓你待在這裡。”沈少澤表情凝重，聲音裡一絲笑意也沒有。
“怕什麼，比這更簡陋的地方我都住過。我們同甘過，現在也算是共苦了吧？”她向他咧嘴笑笑。
雙手負後走在前面的朱莫愁忽然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李寶珠笑嘻嘻的看她：“朱莫愁，看在明月的份上，你應該不會叫人對我們用刑吧？”
聽到“明月”兩個字，朱莫愁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很快就回過頭去，淡聲道：“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