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曹云溪,全叔走進正廳,瞧著一動不動呆坐在椅中的雲錦,猶豫了一下問道:“這些話小姐真要照實轉告大爺嗎?依老奴看……”
“他爲什麼跟我說這些話?我沒聽錯吧?”雲錦從震驚中緩過神,擡著臉瞧著全叔,真不敢相信自已方纔聽見的那些話真是的曹云溪親口說的。~
全叔輕輕搖了搖頭,“老奴愚鈍實在想不肯白這位曹閣老是什麼意思!要是大爺按著他說的那些話辦,他不是自尋死路嗎?咋還有人上門請人挖坑埋自已?要是大爺在……”
提到燕昭,雲錦的眉頭不禁皺成一團,擡頭看看外面的天色。驟雨已??陕鞛蹼吤軄?,看不出是什麼時辰。
全叔忙走到棗木長幾前覷著眼瞧了下沙漏,轉身嘆氣道:“已是未二刻了,大爺走了六七個時辰了,也不知道找沒到小少爺他們!”
“一定能找到的!他們一定沒事的!”雲錦站起身似乎安慰全叔一般,其實又何嘗不是安慰她自已。曹云溪明明白白的告訴她,靖親王抓走雲濤等人就是爲了引燕昭出面。燕昭此去兇多吉少,萬一有個險失,她失去的就不僅僅是孃家幾位親人,甚至……
全叔苦著臉,瞧著雲錦,“要不咱們報官吧!走失人口,興許官府出面找的快些。太子一向看重二老爺,要不咱們去求太子或者咱們去求龍夫人,要不就去找劉大人幫個忙……咱們不能這麼幹坐著等阿!大爺一個人……”
這些法子已在雲錦腦子裡轉了一天了,可終究都是行不通的!蘇文海是被太子身邊的侍衛假傳口諭誆走的,說明太子身邊有靖親王的奸細。胡二帶人去東宮找蘇文海時,太子怎會覺察不到?可他一直沒派人詢問。一則說明他不想打草驚蛇,二則只怕他正準備率大軍出征,根本分不出心思來處理這件事!
至於龍家,燕昭早跟她說過不能跟龍家走的太過親近,兩位手握兵權的將軍走的太親近只能讓坐在龍椅上那位心神不寧,這是取禍之道,即使燕昭不說雲錦也能看得出來。~
劉化就更不用提了,與其說他是皇上的鷹犬。倒不說他是太子的心腹。太子不肯出面的事,他怎麼會出面?若他這會真派衛尉府的人來幫忙,她反倒要懷疑是何居心了!
雲錦搖頭暗中嘆了口氣,全叔急亂了方寸,她可不能跟著亂!
“您放心吧!大爺跟二叔雲濤他們一定不會有事的!若真有心要大爺和二叔他們的命,就不會冒著風險派馬希行這個詐死的逃犯來送信,這是送個把柄給咱們,讓咱們心裡踏實。也是對方表誠意呢!估計他們是想跟大爺談筆交易。又怕大爺不肯見他們,所以才用這種古三濫的手段!”雲錦儘量讓語聲平靜從容,慢慢地把琢磨了半宿的話說給全叔聽。
全叔眼睛忽地亮了幾分,滿是驚喜地道:“要是這麼著就太好了!大爺不是小心眼的人,對方開出的條件只要在大爺能做到,一定會把小少爺他們救回來。”
只怕他們開的條件。燕昭給不起!
雲錦暗中嘆了口氣,面上卻極力維持著平靜,“您去讓廚房準備些飯菜吧,早上二嬸就沒用什麼,這會過了午時多少得用些!”
應了一聲往外走,臨到門口全叔仍不安地轉回頭看著雲錦道:“小姐!老奴仗著這些年的老臉面再勸您一句,你這次一定要聽老奴的,曹閣老的那些話……您千萬莫要轉給大爺聽……就算他說的是真的,也讓大爺從別人那聽到好了。這些話可千萬不能從小姐嘴裡說出來!”
“我再想想!”雲錦腦中一片混亂。先前聽到曹云溪那些話時的震驚已轉變成疑惑,而這些疑惑此時已慢慢變成一種模糊的事實擺在眼前。~她莫名有種直覺,曹云溪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若那樣,燕昭如何自處?
跟帽兒衚衕中茫然不所所措又憂心如焚的雲錦不同。城南沈家圍子附近一片貧民窟中,一處破敗簡陋的三間草房中,燕昭正滿臉嬉笑看著面前那個面容有些陰冷的男人。
長眉細目,下頜處一縷稀疏的山羊鬍??床怀龆啻竽昙o,只是面容青白瘦削,似乎已是久染沉痾的模樣。
湖青色棉布直綴配著最簡單的三樑文士冠,葛布腰帶上掛著一隻半舊的墨地白梅紋樣的昭文袋。雖然清雅卻隱隱有些落魄的味道。男子的這身打扮跟沈家圍子的環境十分相襯,一眼瞧過去就像是哪個私塾中不得意的教書先生。
此時這位不得意的文士正死盯著燕昭,細長的眉眼中滿是狠毒。雙脣抿成薄薄的一線,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看著懶散地斜靠在椅中的燕昭,那種上位者的氣勢又與他的裝扮極不相符。
燕昭挑了挑眉毛,看了眼面前的男人,笑道:“說句實在話,大爺我向來不太瞧得起世子爺,不過今天你這舉動倒讓大爺我看重你幾分!”
那男子抻手摸著下頜處的鬍鬚,忽地仰面大笑道:“本世子裝扮成這副模樣仍被你一眼瞧穿,看來千里獨行燕果然名不虛傳!”
對此人的恭維不感興趣,燕昭瞧著他嘲諷道:“蕭青城,你還在京城與聖上討價還價,靖親王就扯旗造反全然不顧你的死活。你這世子爺做的也真是夠窩囊的!在你老子眼中估計還沒有一萬兵馬來的值錢!”
蕭青城眸光一暗,卻咬著牙道:“想用這種三歲小孩子都騙不了的小伎倆離間我們父子?燕將軍當真是小瞧我蕭某!此時起兵正是良機,難道爲了一已之私就不顧天下百姓的死活,任由昏君做亂……”
像聽到了極好聽的笑話,燕昭突然雙手擊掌大笑道:“好!好!好一個大義凜然的世子爺!在下佩服,即如此請世子爺將在小的幾位親眷放了,在下即刻帶著他們回家用飯。這大冷天的再泡個熱水澡,然後烤著炭火躺在又幹又軟的被窩裡一覺睡到明天中午……”
破敗的茅草屋四處漏風,外面的雨早停了卻仍不時有積水從房頂的破洞中被風吹進屋進而。
燕昭一邊說,一邊怕冷似地聳起肩膀打了個冷戰。配上這個表情,他方纔形容的最普通不過的幾件事此刻就顯得彌足珍貴。
蕭青城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攏在袖子中的拳頭更是攥的骨節發白,平常這些根本不用他操心的東西,此刻正是他求而不得的!
往日數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親王世子,如今竟像喪家犬一般,躲在貧民窟中。甚至要哀求昔日的死敵放他一條生路?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
蕭青城忽地鬆了拳頭,撩起身後的袍子緩緩坐在燕昭對面那張滿是灰塵的破竹椅上,“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必繞圈子!燕將軍的手段在下領教過多次,心機武功在下都自嘆不如。此次在下用小人手段把您夫人的幾位親眷請來,就是想跟燕將軍見一面。求燕昭軍送我出城!”
燕昭淡笑著盯著蕭青城,直接問道:“我有什麼好處?”
“什麼?”似乎沒聽清楚,蕭青城眸光一亮,馬上聲音又恢復平靜,“燕將軍想要什麼好處?”
燕昭漫不經心地笑道:“五萬兩銀子,再加上靖親王的人頭!”
“什麼?”蕭青城騰地跳起來,急怒過度易過容的臉面也有些扭曲猙獰,“你讓我弒父?”
“我只是給你一個名正言順的藉口罷了!”燕昭絲毫不覺得自已這個條件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反倒像勸說知已般語氣柔和地道:“靖親王有五個兒子,可這些年在京中做質子的可都是你!如今在他的封地中,誰的威信最高不用我多說吧!你這會在京中極力替他遮掩,可他卻受你那些兄弟們的攛掇,講什麼出其不意!他倒是佔了先機,可是丟的卻是你的命!到底如何決定,你想清楚!”
蕭青城緩緩坐下,擡著盯著燕昭,欲言又止。
燕昭瞄了他一眼,忽地冷笑道:“你冒著風險動用隱藏在曹云溪身邊的人救馬希行,不就是要用馬家父子知道的事兒要挾靖親王嗎?只可惜,你晚了一步。話又說回來,既然你把馬希行救了回來,就應該知道我莊子裡都養了些什麼……”
話至此處,燕昭忽地語聲一頓,似笑非笑地看著蕭青城。蕭青城驀地瞳孔緊縮,咬著牙問道:“你已經找到他們了?”
燕昭冷笑一聲,站起身不耐煩地道:“狼最大的優勢就是嗅覺,更何況狼王把雲濤看做是朋友,雲濤的氣味相距百里飛虎都能聞到,你認爲你的手下能把雲濤藏到天上?實不相瞞,馬希行離開時,我派去跟著他的那些人就是迷惑你,讓你放鬆警惕。真正尋找雲濤的其實只有飛虎而已!”
聽著燕昭肆無忌憚的大笑,蕭青城臉色慘白無力地癱倒在椅子中,喃喃念道:“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大勢已去!大勢已去!”
“未必!只要你肯出價錢,未必就大勢已去!”雙手環在胸前,燕昭看著蕭青城一臉詭笑,“大爺我最近很缺銀子!五萬兩加上你父親的人頭,換你一命,你看如何?”
蕭青城猛地坐起身,從懷裡掏出一隻錦袋遞到燕昭跟前,“我身上只有三萬兩銀票……”
打斷他的話,燕昭冷笑道:“你在京城中這些年佈置的暗樁抵兩萬兩,靖親王的人頭你可以先欠著!”
驚愕地瞪著燕昭,蕭青城眼中竟是比死還絕望。。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