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瞧見站在牀前的那些人,雲錦竟像在做夢般。[ ~]
看著雲錦又睜眼又閉眼的,丁香‘咯咯’的笑出聲,“小姐!您可醒了!再不醒少爺就要哭死了!”
全嬸抹了一把眼淚,瞪了眼斥責丁香道:“沒規矩!死阿活的掛在嘴邊!”
吐了吐舌頭,丁香笑嘻嘻地扶雲錦坐起來。
雲錦一手拉了丁香,一手拉了全嬸,瞧瞧這個再瞧瞧那個,仍像作夢似的!
雲濤邁著小碎步,兩隻小手端了滿滿的一碗藥,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笑道:“姐姐!喝藥!”
跟在雲濤後面的雨荷抿了嘴,一臉緊張地瞧著雲濤手裡的藥碗。看他終於把藥碗安全地送到雲錦手裡,雨荷長出一口氣,輕聲道:“少爺親自熬的藥!小姐快趁熱喝了吧!”
看著眼前一個不少的親人,雲錦眼中淚意氤氳,端了藥碗一口氣喝乾淨。
推開雨荷遞過來的清水,滿口苦澀的藥味讓雲錦完全清醒。這不是她做了無數次的夢!這是活生生的事實!
數月來雲濤長高了些,也胖了些,黑黝黝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雲錦打量了他幾眼,心中痠軟至極,一把將雲濤摟在懷裡。數月來受的苦齊聚心頭,她放聲痛哭。
被雲錦摟在懷裡,雲濤本來還有些扭捏,微微往外掙了幾下。可聽見雲錦哭的傷心,他反倒伸小小胳膊把雲錦摟住,也跟著哭了起來。
邊哭邊道:“姐姐不哭!雲濤長大了能保護姐姐。大表哥說了,他不在的時候我就是家裡的男人,姐姐就需要我來保護!大表哥還說。男人不能哭!姐姐你別哭了……”
雲濤口口聲聲提到的大表哥,讓雲錦從乍見親人的驚喜中清醒過來。回頭四下看了看,並沒有見到燕昭的人影,雲錦略略心安。
若他這會出現,她要怎麼跟全嬸解釋他的身份?
別人都能糊弄過去,全叔和全嬸卻是跟了蘇家一輩的人。蘇家和母親杜氏孃家的親戚全在他們心裡裝著呢!
轉眸掃了全嬸一眼。見她淚流滿面,俱是心疼的模樣,並沒有半絲疑心。雲錦暗舒了口氣。心中卻暗自奇怪,燕昭是怎麼花言巧語騙過一大家人的?
放開雲濤。雲錦接過丁香遞上來的帕擦乾淚水,看著雲濤笑道:“我路上聽龍辰將軍說,你是被龍將軍救回來的。一會姐姐換了衣裳跟你一起去龍將軍府上去拜謝。等姐姐找到落腳的地方。再把你接出來……”
看著衆人一臉錯愕,又驚又懼的表情,雲錦略皺了皺眉。[ ~]難道她說錯了什麼?
“姐姐你又糊塗了?”雲濤小臉上還掛著眼淚,猛地撲到雲錦懷裡,伸出小手就往她額頭上探。
丁香和雨荷也是一臉緊張地瞧著她,雲錦心裡咯噔一下,脊背挺直,強抑住心頭的驚慌低聲道:“出什麼事了?”
“沒出什麼事!”被雲錦驚恐的表情嚇到,全嬸馬上把雲濤拉開。伸手替她順了順後背,解釋道:“小姐睡了五日。一定是還沒醒過神!居然把自已買宅這麼大的事都忘了!咱們現在就住在自已家裡阿?您一進京就病了,燕少爺派人去龍府把咱們都接回來。龍夫人還用了將軍的名帖,請了宮裡御醫替小姐診病……”
全嬸絮絮叨叨說了半晌,雲錦終於明白了!
她那夜在客棧中睡著到今日才醒,居然一睡就是五天!而這五天裡,燕昭到龍府找到龍夫人,自報家門說是蘇家的表親,要將雲濤的蘇家下人都帶走!
龍夫人雖然執意挽留,但想到蘇家必竟是書香門第。雲錦又是未出嫁的女,非親非故的寄居在龍府並不合適,不如跟表親同住名正言順,便同意了。
燕昭帶了全叔在城裡尋了三天,找到這處合適的宅買了,全家人算是在京城中安頓了下來!
雖然早猜出是燕昭在暗中籌辦這些事,可聽全嬸確切地說出來,雲錦心裡仍是一驚,腦海中莫名就閃出燕昭給她腳上藥的畫面,雙頰染上一絲紅暈!
她身無分文,買宅的錢定是燕昭出的!她一家大小住在燕昭買的宅裡算怎麼回事?
略一沉呤,雲錦對雨荷道:“我可有換洗的衣物?我想起來走走!”
雨荷忙點頭笑道:“有的!表少爺早就從衛尉府把小姐的行李領回來了!”說完轉身牆角的櫃裡,取出一件鵝黃繡蔥綠柿蒂紋的妝花褙笑道:“小姐病了這些天,臉色不好,穿件帶顏色衣裳可好?”
這些應該就是燕昭替她準備的東西!衣服顏色雖然豔麗,但並不犯孝中的忌諱,瞧了幾眼,雲錦突然覺得燕昭眼光真的挺不錯。心裡竟不舒服起來,這麼會買女人的東西,難道是長年討青樓歌妓舞娘們歡心練出來的?
強忍不快,雲錦點了點頭,轉臉對雲濤道:“我聽說你一直也跟著龍府的小少爺唸書,如今也別耽誤了,去看書吧!”
雖然有許多話想跟姐姐說,可看雲錦臉色不好,雲濤乖巧地答應一聲出門去了。
換好衣服,雲錦裡外院轉了一圈,心情複雜地打量著了這個新家!
前後三進的小院,帶著一個西跨院,處在巷尾,即鬧中取靜又十分安全。[ ~]前院是一溜倒座和三間待客的花廳,兩邊各是三間廂房,所有房舍皆用抄手遊廊連著。西廂房正中是個過廳,穿過去便是西跨院。小小的院裡種了些竹,三間正房,三間廂房,雖然小倒也整齊。
從花廳後門穿過來便是中院,迎面是一座太湖玲瓏石堆的假山,藤纏翠繞,綠苔遍體。轉過假山是五間正房,雖不是雕樑畫棟但用料講究。門窗基柱、臺階檐角等處皆雕工細緻,花紋也不是普通的富貴花鳥圖案,竟是些詩詞歌賦。古樸中透著清雅。左右各有五間廂房,也都用抄手遊廊連著。院四角都有三四人合抱的大缸半埋在地中。
缸中蓄著清水,平日裡養荷養魚,走水時用來救火。這會無荷無魚。水面倒映著藍天白雲。別有一分清靜自在!
正房與東廂房夾角處,有一個小小的月洞門,穿過月洞門是一處花園,穿過花園便是雲錦現在住著的內宅。花木掩映下有三間正房。三間抱廈,後面還有五間後罩房。
花園中挨著正房那側的牆下是個小小的池塘,裡面有些枯乾的荷葉。另一側種著許多叫不出名的花草。一株枝葉繁茂的梧桐樹下,還有一個小小的木亭。
挨著亭便是一道粉牆,粉牆上泥水尚未乾透。像是剛完工不久。牆上還有一處月洞門,緊緊關著,上面明晃晃掛著一把銅鎖,隔壁院中幾株月桂隱隱探出牆頭。
不知道京城地價如何,即便照著平洲地價估算,這院也要五六千兩銀!雲錦心中哀嘆,她欠燕昭的債算是還不完了!
“小姐!老奴該死。沒照顧好您!”一個蒼老的聲音顫顫微微地響起,哽咽中帶著深深的自責。
轉身看著剛從外面回來。神情激動的全叔跪在那裡,雲錦忙上前扶起他,聲音亦有些顫抖地道:“多虧全叔照顧雲濤,要不然我們姐弟怎能團圓?您老再不要提該死的話!”
“小姐……”看全叔還在自責,雲錦忙轉移話題,笑道:“這宅好的很,我極喜歡。您真是越來越會辦事了!”
“小姐謬讚了!這都是燕大爺出面才辦成的!”全叔站起身,臉面微紅竟不敢擡眼瞧雲錦。
不像其它人稱燕昭爲表少爺,而是稱他爲燕大爺,看來全叔是知道內情的!
雲錦面色微赧,指著亭道:“進去說吧!太陽曬的我頭暈!”
瞧出雲錦有話要問全叔,雨荷極知趣地藉口取茶走開了。請全叔坐下,雲錦垂眸低聲問道:“燕公是怎麼說的?”
略一遲疑,便明白雲錦是問燕昭怎麼介紹他自已的,全叔面色更紅,想了想才道:“燕大爺找到小人!說他跟了商隊押鏢,半道上遇見小姐,便一路送小姐進京。爲保小姐名節,他與小姐約定以表親相稱……燕大爺一表人才,雖然此時落魄,但是人品卻極好……小姐…您無人做主,又是退了親的……莫要看低他…”瞄了雲錦一眼,全叔老臉發燙,底下的話再說不出口。
看全叔的模樣,就知道他誤會了!
雲錦再次哀嘆,卻也無法跟全叔解釋。孤男寡女千里同行,估計全叔這會正盼著燕昭來提親呢!
“燕公人品高潔!與我一路同行卻秋毫無犯,是個好人!我自認他做兄長,以後就以表少爺稱呼他吧!”雲錦輕描淡寫地打消了全叔的疑慮,可心口卻疼的厲害。
她一睡五天,絕不是太醫所說積勞成疾,抑鬱驚嚇過度,分明是絕望下的逃避。若不是夢中那隻不肯放棄的大手,她只怕會一睡不醒。
衛尉府門前的一幕,徹底斷了她想守在秋明水身邊的幻想。她把他深深地埋在心底,只當今生沒遇到他,一切過往俱藏起再不翻出來看。
心裡藏著兩世的深情,如何還能再容下別人? 此生她只會守著雲濤,再不多想!
撫了撫心口,雲錦若無其事地問道:“這宅是怎麼回事?”
瞧了眼平靜淡然的雲錦一眼,全叔的臉色終於恢復過來,回道:“燕大爺……表少爺接我們出了龍府,本想賃一處宅住著。可慕家突然派人送來了兩千兩銀,說是答謝小姐在半路上救他們家小的恩情。表少爺替小姐收了銀,便說賃宅終非長久之計,跟老奴商量替小姐和少爺買一處宅。
沒想到京中房價忒貴,二千兩隻能買個破落的院,還是市井小民聚集的地方。後來燕大爺的朋友提到這有一處院,原主的兒在老家惹了官司急需銀兩救命,這宅便低價出售。
燕大爺出面跟原主談到三千五百兩現銀,原主還答應所有傢俱物什俱贈送。慕家那二千兩銀謝儀,老奴這裡還有五百兩,可還差一千兩。龍夫人聽說了,非要替小姐出。
表少爺說不好沾龍家太多人情,作主將慕小姐送小姐的鐲當了三百兩銀,又四處找朋友借了七百兩銀,湊錢買了這宅。”
全叔說的詳細,可雲錦卻一個字也不相信!她又不是沒見過燕昭的手筆,他會因爲一千兩銀四處籌借?他身上那袋金瓜就不止一千兩。
看著全叔從懷裡掏出來的房契上,官憑街證俱全赫然寫著她的名字,雲錦突然覺得那房契有些燙手!
明白燕昭費盡周折,做這些事只是爲了瞞住全叔等人,讓她面好過罷了!
感激之餘卻有些疑惑,燕昭與龍家上下都熟悉,他的那些鬼話騙得了全嬸,怎麼騙得過龍夫人?龍夫人這麼配合他演戲,圖的是什麼?
收了房契,雲錦垂眸道:“表哥去哪了?”
“表少爺說要出京辦事,估計要中元節前才能回!”瞧了雲錦一眼,全叔忽有些惴惴不安。總覺得雲錦跟以前不太一樣,安靜沉穩的有些讓人看不透。
雲錦點了點頭未多言語,在全叔詫異的目光中,起身進了內宅。
而此時,離衛尉府不遠的一處宅裡,燕昭正盤坐在窗前大炕上,抱著酒罈痛飲。
劉柱斜坐在燕昭對面,也抱著個酒罈。看著醉意熏熏的燕昭,似笑非笑地挖苦道:“燕大爺!您好好的宅不住,裝神弄鬼地賤賣了,反過來窩在小人家裡算怎麼回事阿?”
瞧了瞧劉柱,燕昭毫不客氣地冷笑道: “你這鬼地方也能算家?你放著你爹的高宅大院不住,窩在這裡是怎麼回事?”
摸了摸下巴,劉柱一臉無奈,半晌才嘆道:“我受不了我爹那眼神!”說完忽地湊到燕昭跟前,嬉笑道:“您不會是受不了蘇小姐那副倔脾氣吧?真沒看出來,蘇小姐長的嬌小漂亮膽卻大的沒邊。在衛尉府裡敢扯著我爹的袖論理,真是女中豪傑!”說著伸手姆指在燕昭前前晃了晃。
看燕昭沒有反應,劉柱又嬉笑道:“兄弟們都拿您這事做賭呢!賭您什麼時候跟蘇小姐成親!要我說,您就直接生米煮成熟飯……”
“滾!”
揉了揉屁股,劉柱絲毫沒有被人一腳踹下炕的惱怒,笑道:“我下了一百兩的注,賭您半年內成親!您可別讓我折了本……”
劉柱話未說完,燕昭手中的酒罈就朝他頭上飛去,怒道:“我警告過你莫要亂講!”
“還用我說?蘇小姐在衛尉府中那通叫喊,您又不是沒聽見!那與您同生共死的勁,兄弟們都要羨慕死了!”劉柱一臉委屈的躥到門外,又把門打個開縫探頭唸了一句,“生米煮成熟飯,要了她身,她就是您的人了……”
手中長劍釘到門扇上,室內終於清靜了。
醉意沉沉的燕昭斜躺在炕上,解開外袍,摸著裡面做工粗糙的裡衣,喃喃嘆息道:“我要她的人有什麼用?我要的是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