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門輕而快地被人從裡頭關上,閒詩已經看不見花流雲與那丫鬟的身影。
閒詩怔怔地站在原地,半餉才明白過來,這宅院恐怕就是花流雲給花流芳安置的住所。
他進去幹什麼?
哥哥來尋妹妹,自然可以編出諸多恰當的理由,但無論哪一條理由,竟都讓閒詩覺得特別得不踏實,不舒服,不歡喜。
畢竟他們不是真正的親兄妹,哥哥興許對妹妹無絲毫男女情意,但妹妹卻對哥哥情根深種,非但如此,還做出了諸多迫害哥哥妻子“們”的惡毒舊事。
閒詩自私地希望,哥哥能夠與妹妹永無來往,既讓妹妹徹底斷了念頭,也給那些受過害的女人一點公平與交待。
不知不覺中,閒詩繞到了宅院的後方,並在一番猶豫不決中,飛身入牆。
那是她的丈夫,她既好奇也關心,他來到花流芳這裡,究竟是前來關心,還是前來指責?抑或還有其他?
他曾經承諾,會將她那些後顧之憂一件一件地解決乾淨,而她最大的後顧之憂便是花流芳。
今日他是不是想將這件後顧之憂解決乾淨?或者只是邁出解決的其中一步?
若真是,她倒是很想知道,他究竟用的什麼辦法,會不會有效果?
因爲閒詩不知道這宅院裡究竟安排了多少個丫鬟或家丁,所以不敢貿然繞到宅院前頭,免得大白天被人撞見了引起尷尬。
在牆邊躡手躡腳地走了走,閒詩發現有好些開著的窗戶,挑選了正中的一扇,閒詩小心翼翼地跳了進去。
還沒來得及移步,閒詩便聽見“砰”一下關門聲,隨即,花流雲冷冷的聲音在看不見的位置響了起來。
“你關門做什麼?”
閒詩捂著胸口,站在窗口一動不敢動,她這運氣真是太好了,隨便選了一間跳進來,居然便準確無誤地進了花流芳的寢房。
寢房的不遠處,花流芳溫軟的聲音嬌滴滴地響起,“哥哥本事那般大,關不關門對你而言,還不是一樣?”
花流雲的聲音變得更冷,甚至還帶著命令式的凌厲,道,“打開。”
“不要。”閒詩聽見花流芳急促的腳步聲,想是用雙臂阻攔了花流雲,防止他親自將門打開,“哥,別開門,別嘛!”
“自從哥哥娶妻之後,你我便鮮少有單獨相處的機會,而今日,對你我而言,恐怕是最後一次,是不是?難道連這最後一次機會,哥哥也要吝嗇不給嗎?”
花流雲的腳步終究未動,好像因爲花流芳這番話而放棄了開門的決定。
閒詩的嘴巴高高地噘著,對花流雲的選擇甚是不滿。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她這個正當的妻子卻躲在窗口偷聽壁角,像是來抓姦似的可笑與悲哀。
她多麼希望門外能吹來一陣狂風,直接將房門吹開,甚至吹破,或者一時間再也合不攏。
那樣,即便門外沒有丫鬟盯著,這兩人也能相對通透地站在明光之下,無論聊什麼,都能顯得光明正大。
花流雲沒有接著開口,花流芳的聲音隱含興奮道,“我知道哥來做什麼,不是爹孃託你而來,也不是你想我了來關心我看望我,你是來找我興師問罪的,而興師問罪的目的,便是讓我再也不要去招惹閒詩,哥,我猜得對不對?”
“流芳。”花流雲的聲音還是極冷,但比之前稍有好轉,“你看著聰明,其實極其愚笨。這些年來,你若是能聽從我與爹孃給你做好的安排,今日如何能落得如此境地?”
“我哪裡沒聽從呢?”花流芳滿含幽怨地嬌嗔道,“你們讓我嫁,我嫁了,但你們不能逼著我愛上一個沒辦法愛上的男人吧?我心裡喜歡的人至始至終只有一個,哪裡能說變就變?若是愛上一個人能說變就變,哥讓景東柘先變如何?若是他能轉變,我也立馬能變。”
花流雲無奈地嘆息一聲,“東柘不是鐵石心腸的男人,他越是放不下那個死去的女人,越是說明他是個情深意重的男人,你爲何就不知珍惜?若是你死心塌地對他好,關心他,在意他,他能不看見你的好?”
花流芳吸了吸鼻子,像是已經流出了眼淚,竟哽咽出聲道,“我一直死心塌地地對你好,關心你,在意你,但是,你看見我的好了嗎?”
“看見了,但我認定那是兄妹間的情意,再無其他。”
閒詩的嘴不由地撅得更高,她怎麼覺得花流雲明著是來找花流芳興師問罪,暗地裡是來跟花流芳互相訴衷腸、表情意的呢?
這兩人之間的對話,哪裡像是兄妹見的對話?分明是男人與女人間的對話,只是,女方對男方有情,男方卻對女方無意罷了。
“哥哥,其實你想要跟我說的道理我都懂,也都表示認可,但我偏偏難以做到。”花流芳繼續哽咽著道,“我不是瞎子,知道景東柘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別人幾輩子求都求不到,若不是哥哥你,我恐怕連做他丫鬟的資格都沒有。哥哥你不知道,我不是沒有嘗試過好好跟他過日子,但他冷得就像一塊千年寒冰,別說碰一碰我,就是連多看我一眼也不屑。嘗試過幾次之後,我便對他徹底死了心,他看不上我,我還看不上他呢。”
“東柘是有不妥之處,但你們畢竟是夫妻,他並無做出有負你之事,你怎可做出有負他之事?”花流雲這話雖然說得隱晦,但閒詩聽得出來,他這是在指責花流芳與餘呈祥茍且之事。
花流芳似乎因爲這件事而羞愧到了,半天沒有言語,而是輕輕地啜泣起來。
“我就是覺得阿祥他人老實,好欺負,好利用,不會負我,從來沒有想過不能負景東柘……”
花流雲又嘆了一口氣,“現在後悔了嗎?”
“說後悔不後悔又有什麼意思呢?景東柘已經休了我,今日哪怕我還有清白之身,他也必定爲了閒詩休我。”花流芳的哭聲越來越大,“其實,我每做一件事都會後悔,但我沒有其他選擇,愛上一個人就會變得像瘋子像傻子,卻還覺得瘋傻得遠遠不夠!”
“哥,你乾脆殺了我吧,一拳頭打死我,或者一刀捅死我,一了百了正好!因爲只有我死了,纔不會做你的絆腳石,纔不會迫害你的女人們!只有我死了,你才能高枕無憂,家宅安寧,子孫綿延!否則,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會繼續想盡辦法地迫害你的女人,還有你將來的孩子也絕對不會放過!”
花流雲沉默半餉,再道,“我怎麼覺得,該被殺的人是我?”
花流芳竟呵呵傻笑起來,“哥,要不我們一起死吧?生不能做夫妻,死一定要做夫妻。”
閒詩一邊皺起了眉頭,一邊豎起了耳朵,憑她的感覺,花流芳正在一步一步地朝著花流雲靠近,似乎想要投入他的懷裡倚靠。
而花流雲似乎在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流芳,你我是兄妹,跟親兄妹一樣的兄妹,你爲何不能認準這一點?”
“呵呵,這輩子你我即便是親兄妹,我也賴定你了,怎麼也改不了了。”
“我們可以像小時候那樣快快樂樂的,你過你的好日子,我過我的好日子,何必要逼得你死我活?流芳,你以前的善良天真去哪兒了?去哪兒了?”花流雲悲聲質問。
花流芳卻仍舊在笑,“去哪兒了?當哥哥與爹孃逼著我嫁給景東柘的時候,那些善良與天真便統統死光了。我知道,哥哥喜歡善良天真的女人,我也曾是那樣的呀,若是哥哥一開始娶的人便是我,後來那些女人便不會有那樣的下場。”
“流芳,我如何能娶自己的親妹妹?我對你永遠只有兄妹間的情意而沒有其他。”
花流芳突然激動地提高了聲音道,“不,不是這樣的,哥哥是個膽小鬼,不敢嘗試,若是哥哥敢試一試,或許就會像我愛上你一樣愛上我。”
兩人一退一前的腳步突然同時停住,花流芳鬼鬼祟祟、神秘兮兮道,“哥,你敢不敢跟我賭一賭?若是你賭贏了,從此我安心做你的親妹妹,尊重嫂子,孝敬嫂子。但若是我贏了,哥哥便休了閒詩,與我雙宿雙飛。”
是什麼樣的賭局讓花流芳如此興致勃勃?
閒詩正好奇不已時,花流雲也已經出聲詢問,“打什麼賭?”
花流芳沉默了一會兒,一字一頓道,“哥,你閉上眼睛,把我當成別的女人,要我一次。若是你打心眼裡喜歡,你便輸了,若是你半點不喜,我便輸了。”
聞言,雖然還不至於會尖叫出聲,但閒詩還是震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這花流芳能不能再不要臉一點?怎麼連這種賭局也說得出口?這不是逼著花流雲跟她亂侖嗎?
花流雲若是敢答應,那她真是看走眼了。
“胡鬧!”花流雲極其不悅地呵斥一聲,“流芳,我對你真是越來越陌生,越來越……”
“陌生是吧?哥哥想要重新熟悉我是吧?那有何難?”
花流芳話落,閒詩便聽見一陣衣裳被廝扯開的聲音,雖然並不響亮,但在這寢房裡,顯得尤爲曖:昧與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