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中,雲(yún)霧氤氳,滿山的一片翠色,在這片如夢似幻的絕麗景緻中更顯旖旎。
身處濃霧深處的顏府,卻在此時,迎來了今天的第一位登門客。
“顏家小子,多日不見,真是大爲長進??!”來人一臉溫暖笑意,語氣藹藹,偏偏話裡的內(nèi)容褒貶不明,須得讓人再三斟酌回味。
顏家家主微皺粗眉,壓下滿腔熾烈怒意看著眼前的華髮老者:“不敢當容族長的誇讚,這春早天寒的,不知是何事竟累您至此?”顏廣進疑慮重重,這容老爺子可不是個可以隨意糊弄的主,掐著這個點來敲自家的門,必定不是三言兩語便可言盡的小事。
“哦,沒什麼大事,我只是來瞧瞧嫣然怎麼樣了!既然她無法下山,那隻能我親自登門探望了,順便給她捎些東西?!毙σ饕鞯匕言捳f完,也不理顏廣進黑沉的臉色,將手一揮,對身後的僕侍說道:“快,將這車裡的東西都搬去留香園,我隨後就到。”僕侍們得了容老爺子的令,立即忙活開了。
顏廣進老臉抽了幾下,翕了下脣,終是壓下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乖乖地立於一旁,任容老爺子作爲。
容老爺子也並未立即轉(zhuǎn)身離去,而是凝目正視著顏廣進:“與朝廷爲伍,無異於與虎爲皮。好在你未曾聽信那些目光短淺的婦人之言,否則……唉,你好自爲之吧!”老爺子話一說完,便轉(zhuǎn)身去了婉容所在的留香園,留顏廣進一人站於原地。
雙手緊握成拳,顏廣進臉黑沉如鍋底,目光陰冷而又晦澀。他當然清楚,老爺子話中的婦人指的便是他的填房冼氏和他的小女彥青。她們揹著他都做了些什麼,他是一清二楚的,只是一開始他不能管也不想管,因爲從他逼死了他的元配而娶了本州一
位節(jié)度使的庶女作填房開始,他在顏家就已經(jīng)沒有話語權(quán)了。
而他的嫡長女嫣然因她的生母的死因?qū)λ麘押拊谛?,從小亦不與他親近,他們之間雖有親情羈絆,卻早無感情可言。要說心裡沒有愧疚那是不可能的,不過想想即將到手的權(quán)勢,又強迫自己狠下心腸。因此他默認了冼氏對他幾房妾室和幼子的迫害而不出手阻止,連到他們一個又一個地消失在他眼皮子底下也不聞不問。如若那時不是容老爺子出面將嫣然接去山下?lián)狃B(yǎng),只怕她也早成了祠堂中的一尊牌位了吧!
如今情勢更加複雜難明,滿府的皇家死間不止盤桓於外院的各個角落,連內(nèi)院也滿布了各方的勢力與眼線。如今自己那位長女儼然是個燙手的山竽,留不得更殺不得??杉抑心莾蓚€無知蠢婦,居然想挑這個時間肅清舊怨,對她下手,這不是找死嗎?
時至近日,他方纔明白,冼氏是皇家埋下的一枚棋子,更是節(jié)度使家的一枚棄子,什麼榮華權(quán)勢,那都是用來麻痹自己的謊言,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要瓦解整個玄真族。他自知罪孽深重,唯今能拯救全族的關(guān)鍵皆在於嫣然一人。當他真不知道嫣然在留春園裡都幹了些什麼嗎?只是他如今能做的就只有多借幾個由頭調(diào)出園內(nèi)所有的人手,多找?guī)讉€機會幫她引開幾方勢力罷了!至於那兩個蠢婦,他實在無能爲力,這就得看他那個長女是否有保命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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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老爺子甫踏進留香園,見到的便是婉容懷抱著一堆古籍殘卷愛不釋手的模樣。
搖頭輕笑間,老爺子緩步向前,語帶戲謔地道:“瞧你這丫頭,一見了書就跟不要命了似的,難道這書能填飽肚子?”
婉容一張粉面泛起可疑的兩片紅雲(yún),澄澈的
眼中更是瀲灩生輝,望向容老爺子隨即行了個標準的福禮:“老爺子,您怎麼來了?”這話剛說完,不待容老爺子回答,她又拔尖了聲音喊了起來:“墨柔,墨柔,老爺子來了,老規(guī)矩??!”
容老爺子聽了婉容這一聲喊話,立即曲指敲了她個響頭,不顧婉容的怨聲載道,撅著花白鬍子,耿著眼地道:“什麼老規(guī)矩?真是越大越?jīng)]規(guī)矩了,連你容爺爺都改戲弄!”
婉容嘻笑著,拉著他在園子裡的梅林邊用了墨柔做的美味早膳,又指揮著老爺子的小侍們將堆在她房前的書卷都擱在了她的書架上,最終又讓墨柔清出一間雜物間用來充當藥房,這才攜了老爺子一起進入藥房探討藥理。
一進入藥房,婉容的臉上便再無嘻笑的痕跡,雖說不上面若冷霜,但眉眼之間那如高山陡峰上的料峭之意卻隱約可見。
“老爺子,拿出來吧!”婉容雪掌向上,眼中似有或無的譏誚很讓人尋味。
容老爺子神情一窒,下一刻又恢復了平靜:“你就不怕被人洞悉?”他雖年老體衰,腦子卻並未糊塗,還不至於連顏府淪落爲朝廷密樁這等事都不清楚。
反觀婉容,卻並未受這話的影響,只是緩行幾步,安坐於狐毯軟椅之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直到此時,人老成精的容老爺子也不得不在心中讚歎一句:複雜的形勢還真能鍛鍊人啊,她竟能蛻變至此!
伸手從貼身衣襟中摸出兩本紙張泛黃的古舊手札,老爺子一臉心痛。這兩本手札是他祖上偷偷傳下的,雖已不是原本,但也有些年頭了。因其上記錄的都是違背用藥醫(yī)德的毒經(jīng),因此雖是先祖遺留之物,卻也似忌諱般成了壓箱底的死物,只在古舊殘破之時,重抄一份,以示對先祖的敬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