嶢關(guān)關(guān)前,楚國武安侯劉邦軍營。
派去攻打嶢關(guān)的屠夫樊噲灰頭灰腦地回來說道:“李由是秦國名將,防守無懈可擊,俺打不過他,帶去的一萬兵馬只有五千回來。”
這年頭,扯起旗發(fā)點糧就會有人來當兵,損失了五千軍馬也算不得什麼。那劉邦連一句也沒有責備小弟樊噲,反而跟著起鬨:“呀!那李由聽說用兵如神,看來是名不虛傳。”
張良看了他一眼,心想本小姐在此,用兵如神還輪不到李由呢。
她摺扇一搖,微微笑道:“上間(官名)辛苦了,下去休息吧。破敵之事,容吾細細想來。”
那樊噲被李由打得慘敗,似乎頗沒面子,還要解釋一番,說道:“那嶢關(guān)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李由深通兵法……”
話沒說完,就被蕭何打斷:“子房先生都知道了。樊屠子,叫你下去,你就去休息,還在這裡嘮嘮叨叨做甚麼?”
張良啞然笑道:“樊將軍說的也是實情,那嶢關(guān)確實不好攻下。”
劉邦聽張良也說難,頓時泄了氣,哀聲嘆氣道:“不知何日能攻入咸陽,報捷與懷王?”
他嘴上說的是報捷與懷王,心裡惦記的卻是那關(guān)中王之位與曠世美人虞芷雅。
張良也不與他們多說廢話,自個走到一幅地圖前,細心揣摩起來。
忽然張良秀眉一挑,說道:“破敵之計,吾已有了。”劉邦大喜,趕忙屁顛屁顛地走過來,問道:“如何破敵?”
張良用摺扇在地圖上一指,說道:“秦國已到生死關(guān)頭,破了這嶢關(guān)咸陽探手可取。之所謂哀兵不可與爭鋒。若要硬攻,那秦軍必拼死一戰(zhàn),又兼李由智勇雙全,嶢關(guān)能否拿下也是未知之數(shù)。而咸陽以東之藍田關(guān)地勢平坦,守備不足,易於攻取。只須引兵東向,繞過嶢關(guān),全力攻打藍田,定能破關(guān)而進咸陽,擒拿秦王子嬰。只要子嬰在手,那李由必無戰(zhàn)心,可不攻而破。”
劉邦聽了只是撓頭,說道:“我大軍東向,李由豈會不知?他必調(diào)兵去往藍田,如何能一戰(zhàn)破關(guān)?”
張良喝一聲:“周勃聽令!”虎賁令周勃上前應(yīng)道:“末將在!”張良道:“著你連夜趕製一千面軍旗,遍插周街,以爲疑兵。”周勃稱諾領(lǐng)命。
張良又喝一聲:“酈食其聽令!”酈食其拱手道:“酈某在!”張良道:“著你去往嶢關(guān),與李由談判。”
酈食其腦袋有點發(fā)暈,問道:“軍師要酈某去談什麼?”張良只道出二字:“隨便。”酈食其還是聽不懂,說道:“這談要有的放矢,隨便談,談個什麼?”
陸賈搖頭笑道:“廣野君到底是年紀大了點,腦子有點不好使。子房軍師之意,是要你去迷惑秦軍,讓他們穩(wěn)住不動。”
酈食其恍然大悟,原來張良要玩陰的,一手搞談判,一手搞備戰(zhàn)。看來年輕人就是腦子活,這等招數(shù)也想得出來,怪不得沛公要拜子房爲首席軍師。不由笑道:“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光明?”
張良正色道:“兵以詐立。爲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酈食其哈哈一笑,說道:“好,酈某就憑吾三寸不爛之舌,去與秦賊周旋,管叫他三五天不會生疑。”
張良吩咐了酈食其,便傳令:利蒼,灌嬰爲前驅(qū),率領(lǐng)五千輕騎,翻山越嶺,直取藍田關(guān);其餘衆(zhòng)將,除周勃外,各領(lǐng)本部兵馬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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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周勃用張良之計,連夜趕製了一千面楚軍的黑熊軍旗,把那軍旗插得漫天遍野,聲勢浩大無比。
一千面軍旗,計算下來便有十幾萬大軍。看得是嶢關(guān)關(guān)口上的李由眉頭直皺。
自從上次在趙高府中行刺趙高不成,李由便流亡草莽之間。他在關(guān)東大地走了一圈,親眼看到反秦的浪潮是如何的如火如荼,那秦廷的政治是如何的黑暗。
於是他深爲觸動,知道要挽救大秦的命運,靠那秦二世胡亥絕對不行。
“只有另立一個賢明的君王,才能消除天下人對大秦的嫉恨,讓始皇開創(chuàng)的大秦帝國重現(xiàn)輝煌。”
於是李由將目光移向了贏氏宗親,希望找到一個能取代惡名昭彰的胡亥的人物。
只是那贏氏宗親在嬴政,贏胡亥兩代帝王的殺戮之下已所剩無幾,活下來的只有嬴政那一輩的幾個老頭。
李由便偷偷潛入咸陽城外的後山,與一心修道的嬴子嬰謀面。試探了一下,方知那嬴子嬰與世無爭的外表原來是韜光養(yǎng)晦之術(shù),心中也充滿了對權(quán)力的渴望。於是李由便與嬴子嬰結(jié)爲一黨,暗中等待機會。
他們算定,那胡亥的龍椅坐不長久,到此必會有人請出嬴子嬰這個皇叔來作大秦的主人。
這時機終於到來:趙高的女婿閻樂逼死胡亥,趙高欲請贏子嬰爲帝!
內(nèi)心中充滿復(fù)興大秦遠大志向的嬴子嬰怎甘心做趙高手中一個傀儡,任憑趙高擺佈?於是與李由策劃了這次行刺,除去了李由的殺父仇人趙高。嬴子嬰也因而繼承了胡亥,掌握了權(quán)力。
只是這機會來得太遲,劉項兩路大軍兵逼咸陽!
大秦帝國曾幾何時兵力鼎盛將星雲(yún)集,而今要靠李由這個後生來撐起這片天空,是否擔子太過沉重?在大兵壓境的大環(huán)境下,那嬴子嬰手中的權(quán)力,究竟還能維繫幾天?
李由正暗自蹙眉,忽見一輛馬車緩緩來到關(guān)下。
一問得知,那楚軍派出使者酈食其,前來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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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議和成功,保住關(guān)中一半土地維持現(xiàn)狀,讓嬴子嬰繼續(xù)做他的秦王,也是一個不錯的結(jié)果。
但李由想不通的是,居於絕對上風的劉邦爲何要議和,而不是強攻關(guān)隘,殺入咸陽,將關(guān)中之地盡收囊中。
有知道酈食其底細的說道:“就是這老頭,說動了我大秦十幾座城池的守將投降賊軍。他莫非是以議和之名,前來說降的?”
李由嗤的一聲冷笑,說道:“想要本帥投降,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本帥發(fā)誓與此關(guān)共存亡,關(guān)在人在,關(guān)亡人亡。”
部將說道:“既然如此,就把這老匹夫轟走算了。”李由一搖頭,說道:“放他進來。”
只要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能阻止楚軍前進,李由絕不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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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食其入得關(guān)來,李由劈面問道:“沛公十萬軍馬劍指咸陽,欲滅我大秦而後甘心,爲何今要議和?”
酈食其當然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答道:“沛公兵進咸陽,只是爲了誅除那殘暴的秦二世胡亥與奸相趙高。今聞此二獠已死,子嬰繼位自降爲王,是個賢明的君主,故不願以刀兵相見。我軍本仁義之師,沛公乃忠厚長者,此乃沛公之一片仁心,以保全贏秦之享祭也。”
李由將信將疑,問道:“不知這議和,如何個議法?”酈食其便一條一條開出價碼,先說道:“第一條,那關(guān)中之地現(xiàn)爲我軍所有的,便歸沛公。”
那嶢關(guān)以下的領(lǐng)地差不多也被劉邦軍佔光了,想要他把吃進去的骨頭再吐出來也不可能。李由心便點頭道:“這個可行。”
酈食其微微一笑:“第二條,秦廷須獻軍糧二十萬斛犒勞我軍。”
關(guān)中富庶。那咸陽城中別的沒有,從天下收刮的金銀錢糧還是充足得很。李由聽了酈食其道出的第二條,心想看來劉邦真的想議和。他們大軍遠道征伐而來,看來是糧草有點緊張。總要給點甜頭,那劉邦才肯罷兵。便道:“這第二條也無不可。”
酈食其前兩個條件便是下套,第三個條件才動真格的,慢悠悠道:“第三條,秦廷須向我軍進獻大馬萬匹。”
李由暗思,若獻關(guān)中良馬豈不是資敵,到頭來楚軍得了這些戰(zhàn)馬,便會轉(zhuǎn)過頭來對付我秦軍。只是若不答應(yīng),這合約便達不成。還是應(yīng)付了眼前的禍端再說。便道:“這個勉強可行。”
酈食其又伸出四個指頭,笑道:“第四條,秦王須向我楚王稱臣,每年歲貢。”
李由大怒,拍案而起,說道:“我王自降一級已經(jīng)蒙屈,那楚王與我王相若,安能向他稱臣納貢?”
酈食其哈哈一笑:“將軍息怒。若不稱臣納貢,勢必兵戎相見。等到我軍攻陷咸陽,那子嬰連做秦王的份也沒有了。”
李由豪氣大發(fā),傲然道:“你軍想攻,儘管放馬過來。且看是你軍攻進咸陽,還是鎩羽而歸!”
那嶢關(guān)守將韓榮連忙咳嗽一聲,使個眼色與李由。
李由瞬時冷靜下來,說道:“這一條嘛,且先派人問過我王纔好定奪。貴使遠來是客,今日且在驛館安息。”
稱臣納貢也只是個面子問題,還不至於傷到秦廷的筋骨。李由強忍怒火,想請示一下子嬰再來答覆酈食其。
酈食其原本就是來拖延。一聽還要去咸陽問子嬰,正中下懷。問道:“長夜漫漫,不知這嶢關(guān)之中可有什麼樂子讓酈某排遣寂寞?”
“原來這老匹夫是個色鬼。”李由暗罵一聲,不動聲色道:“本帥當備美酒歌姬,爲貴使助興。”
於是那高陽狂生酈食其,便在驛館等候答覆。每日有歌姬相伴,美酒作興,放浪形骸,過得好不逍遙自在。
等到得到秦王子嬰的答覆,說可以考慮向楚懷王稱臣納貢之時,已經(jīng)過去了兩日。
哪知酈食其的條件還沒完,又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道:“第五條,秦廷須割讓隴西一郡。”
大秦帝國便是在隴西發(fā)達起來的,那隴西郡便是秦廷的根本,如何能答應(yīng)割讓?
李由想也不想,就勃然怒道:“送客!”
好在李由還講究禮儀,沒有當即斬殺酈食其泄恨,本著“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俗套,放酈食其歸去。
飲了兩天美酒,玩了兩天歌姬的酈食其,估計這時那藍田關(guān)已經(jīng)得手了,便樂滋滋回到周勃用一千面軍旗造出的聲勢龐大的楚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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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防備的藍田關(guān),在如神兵天降的利蒼,灌嬰輕騎月夜偷襲之下,被輕易撕開。守將徐明不敵利蒼的勇武,被斬於馬下。
繞了一個大彎,十月寒秋,劉邦率領(lǐng)楚軍主力進軍霸上,美麗繁華的天下大都會秦都咸陽在向這無恥的流氓招手致敬。
此時的咸陽駐軍,已絕大部分被李由帶走,根本無力與楚軍對抗。
張良又派楚軍軍師陸賈隻身進入咸陽城,前來說降窮途末路的嬴子嬰。
陸賈入得大殿,以王禮參見嬴子嬰畢,對子嬰道:“沛公奉楚王之令,西行伐暴,今已屯兵於霸上。沛公忠厚仁慈,恐刀兵一起,咸陽生民塗炭,故遣陸某前來,勸說大王勿以爲敵,出城受降。”
那贏子嬰還要強撐,說道:“先帝創(chuàng)業(yè)不易,豈忍一旦棄之?今城中尚有甲兵萬衆(zhòng),積粟可持年餘,據(jù)城一戰(zhàn),勝負難定,何言出城受降?”
陸賈聞之,仰天大笑道:“沛公兵發(fā)彭城,穿越萬里,有何險阻未遇?今咸陽彈丸之地,兵不過千,將無可用,何當我楚軍一擊?霸上距此不過咫尺之遙,大軍半日可至。若答應(yīng)便罷,尚不失王侯之位。如若不然,將你這咸陽秦都,踏爲齏粉!”
陸賈之言高亢無比,擲地有聲,在秦宮大殿久久環(huán)旋,繞樑不絕。聽得殿上羣臣是面色如土,雙股搖墜。
贏子嬰聞之,頓時底氣全無。長嘆一聲,問陸賈道:“若我來降,沛公可能容否?”陸賈笑道:“夏、商亡國,亦得封陳、宋之地,位列於公侯之爵。今楚王賢明通達,沛公厚仁明理,必不失湯、武之義。”
贏子嬰聞畢,只得從降。與陸賈約定,次日到霸上投降。
那陸賈歸來,楚軍將士聞?wù)f,歡聲雷動,皆相擁慶賀,振臂高呼。劉邦那無恥的流氓,知道關(guān)中王與曠世美人在向他招手,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次日,作了四十六天秦王的贏子嬰,乘白馬素車,白繙繫頸,渾身縞素,奉天子玉璽,率文武大臣三十餘人,出城數(shù)十里來降。
劉邦穿了一件新制的火紅色長袍,帶著那頂別出心裁的鵲尾形高冠,打扮得格外瞻目,引大軍而至。只見刀槍耀日,旗幟蔽野,身邊猛將謀士如雲(yún)。
嬴子嬰大氣也不敢出,下車跪於道旁,俯首請罪。
劉邦也不客氣,大刺刺下馬受了玉璽,扶起子嬰,拉起他同車入城。
那贏子嬰被劉邦封爲歸命侯,暫時關(guān)押在別宮之中,等楚懷王日後再行賞罰。
李由在嶢關(guān)聽說楚軍大軍進入咸陽,子嬰受降,“撲通”一聲向北跪地,長哭流涕,自刎而死。嶢關(guān)守將韓榮遣散三軍將士各歸故里,那嶢關(guān)便成一座空城,被楚軍虎賁令周勃佔領(lǐng)。
自此,曾經(jīng)在歷史上輝煌無比的大秦帝國,便如此煙消雲(yún)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