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聶影，今年二十二歲。我大學還未畢業，卻經歷了許多人永遠都無法經歷的詭異怪事。
從前，我每天會做一個夢，看見一樽棺槨。棺槨裡躺著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這具屍體，成了我的丈夫。
我被逼著與他冥婚，因爲他需要我的血重生。
他的父親，送我十里紅妝，爲我下了永生永世的惡毒詛咒。
他叫慕長安，是我的丈夫，因爲我灰飛煙滅。
卻爲了留下一個孩子，還讓我走過往生池，回到人間。
如今，我懷著半人半鬼的遺腹子，被曾經最好的朋友囚禁般留在醫院，每天吃著紫河車熬製的安胎藥，就爲肚子的孩子能續命。
可，有人告訴我。這個孩子，根本不可能降生，因爲天理不容。
天理不容！
媽的，天理到底是什麼？難道天理註定了，我聶影是天降災星，護不住身邊每個對我好的人，甚至護不住慕長安唯一的孩子？
既然是天理不容，又爲何會讓我懷上這個孩子？
“聶影，你別急，總會有辦法。既然它能投胎到你的肚腹，那一定會有轉機。”歸來捏著我的手心，試圖給我一絲溫暖。
當觸到我冰一樣的手，他臉色大變，不可置信道，“怎麼會？你肚子的孩子，似乎已經有了意識？”
我擡起水一樣的眸子，絕望地看著歸來慘白的臉，“你是不是還要告訴我，這個孩子，還被陳婉下了咒？”
歸來面色一怔，許久纔對我遲疑點頭，悲哀道，“陳婉不僅有了前世的記憶，還擁有更深厚的法力。她的確施了咒，讓這個孩子擁有意志。”
“這能說明什麼？”我錯愕，大腦已經不夠使，“即使有意志，也是天理不容，又有什麼區別？”
我沉靜如水的聲音在樓道迴盪，竟像一首輓歌。
“陳婉施下的咒術太古老，我也不很清楚。但，她將孩子和你綁在了一起。只要你活著，即使孩子生不下來，也不會死去。”歸來皺眉，默默喟嘆，“陳婉竟然用了這麼厲害的符咒，就不怕，不怕……”
“不怕什麼？”我坐起身，盯著歸來
的眼睛，“告訴我，施咒者會怎麼樣？”
“墜入阿鼻地獄，時刻受火刑、水刑、雷刑等所有殘酷刑法，靈魂不滅，永世被刑罰。她的執念，竟然如此深。”
歸來暗歎，我卻從中聽出一絲敬意。
陳婉這樣爲愛癡狂的女子，人間少有。
“歸來，我現在該怎麼辦？這個孩子不管能不能生下來，都會一直受苦。歸來，我不希望這樣。我已經害了太多人，現在還要害一條無辜的生命，而它，還是我的孩子。”
我囁喏，再度潸然。
“聶影，你承認它了。你承認它是你的孩子？”
歸來平靜的聲線透出一絲興奮，但很快沉默下去。
“我……”我一窒，不知如何作答。
什麼時候，我承認了肚子裡的孩子？
或者說，即使我不知道那鬼丈夫是慕長安的時候，我的心便沉了進去。
“你是不是愛上慕長安了？”歸來警惕地看著我，問了個深奧的問題。
愛？
我當然愛，或許，在不知道那鬼丈夫便是慕長安的時候，我就愛上了。
沒有愛，又哪裡來的恨呢？
哪怕那隻鬼對我撻伐施暴，啃噬我的血液，我的心卻慢慢沉淪。
對於他，我是愛的。
不是這一世，而是上一世，無數的前世。
但，這是不對的。我不該愛上他，因爲愛上他，於他於我，都是劫難。
如果沒有愛，沒有互相的吸引和糾纏，我或許就不會害死他。
“歸來，有沒有辦法，讓我回到最初？”
我生出一股衝動，盯著歸來的眼睛，希望他給我一個希望。哪怕，那希望根本不可能存在。
“你的意思是？”歸來眼神恍惚，見我堅定點頭，無力地垂下了手。
“你想回到過去，你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你希望和慕長安從未相見，於是就不會生出之後生生世世的糾纏？”
歸來苦笑，看我的眼神，多了一絲悲憫。
“你真是偉大的讀心者。歸來，你說過，我的孩子天理不容。我想，天理不容的
那個人，應該是我。”
我默默站起身，望著靜謐的夜色，悲從中來。
“如果我們從來不曾遇見，沒有前世的揪扯，今生，也不會有這麼多天理不容。如果當初，沒有聶影這個人，慕長安會覓得佳人，繼續征戰沙場，英雄一生。”
我吃吃地笑，彷彿看見慕長安策馬揚鞭的英勇雄姿。
“如果當初慕長安沒有遇見聶影，他會和陳婉雙宿雙棲，兒女成羣，過上美滿的人生。是我擋住了慕長安，擋住了陳婉。”
這一次，我的笑依然掛在臉頰，彷彿三月春花，美豔方物。
歸來盯著我，彷彿在看我，又彷彿沒有看我。我想此時的我，在他眼中一定是個瘋子。
“聶影，你別這樣說自己。這不是你的錯，不是……”
他走向我，對我伸出了手，似乎想抱我。
我卻躲過他的碰觸，低泣道，“歸來，我就是個災星。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不，這一切是我的錯。因爲我，慕長安魂飛魄散。因爲我，陳婉很有可能墮入阿鼻地獄。因爲我，慕家軍五萬英魂遊蕩在冥界千萬年。我耽誤了多少人的輪迴轉世，阻礙了多少人的幸福長安。”
“歸來，最該死的人是我，最天理不容的人，是我，是我聶影啊。”
在歸來驚詫而心痛的眼神裡，我終於哭出聲來。
歸來走向我，用力將我箍在懷中，妄圖給我一絲溫暖。
我狠狠推開他，用力拒絕道，“歸來，我不能再害你了。你走，你走。如果不走，你也逃不出被我傷害的命運。求你，你走。”
我奔跑在醫院的樓棟裡，像個失魂落魄的瘋子。
我不敢回頭，害怕看見歸來那雙關切的眼。
“如果可以，如果能回到過去，我一定會改變這一切，一定。”
但我知道，這不過是我的臆想。老天也恨毒了我，絕不會讓我好過。
我在夜色中奔跑，肚腹卻傳來一絲沉痛。
我忽然意識到，一切都不能用按常理思考了。我肚子裡的孩子，有著強悍的意志，會讓我陷入新一輪的絕望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