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竭盡全力吞下嘴裡苦澀的藥,濃烈的血腥氣在肚腹翻涌。也不知是藥的原因,還是我的錯覺,我感覺到肚子裡小小的胚胎,正在涌動。
我狐疑地摸著腹部,見陳婉面色如常,只得忍住滿心疑惑,再次喝下她遞來的安胎藥。
“影兒,你乖。爲了少主,你一定要喝下這藥。就算,是我求你。”
這是自我回到人間後,陳婉第一次對我低聲下氣。我甚至能看到她眼眸裡的祈求。
“我喝,我喝。”我接過她手裡的藥盅,忍住了難受,一口氣喝了許多。不多時,藥盅被我喝得一滴不剩。
陳婉這才滿意,對我微笑道,“影兒,我都是爲了少主。”
從前,陳婉一切初衷是慕長安;現(xiàn)在,是我肚子裡的孩子。
她愛恨分明,甚至達到癲狂的地步。
這便是陳婉,從未變過。我甚至可以想象,如果我和慕長安在前世是一對愛侶,陳婉一定也是我們之間重要的阻礙。
她那麼愛著一個人,願意爲對方豁出一切。
但,慕長安走了,這一切的揣測,都沒有任何意義。
“影兒,以後每一天,你都要喝下安胎藥,知道嗎?”她認真看著我,竟是囑咐。
我點頭,就當,爲慕家還債。就當,爲肚子的孩子積福。
陳婉這才放心,難得對我露出笑顏。
接下來的幾日,陳姨會固定來到我的病房,帶來精心熬製的安胎藥。
只是藥裡的腥味兒越發(fā)地重,甚至有時候,我會看到藥的顏色,透著嫣紅。
我不由疑惑,她們到底在安胎藥裡放了什麼?
夜色甚濃,陳婉終於忍不住睏倦,沉沉睡去。
我卻怎麼也睡不著,伴隨她的呼吸聲,慢慢走下牀。
這病房,我呆了太久,久到快讓我發(fā)黴。
夜半時分,醫(yī)院四周沉寂。濃重的黑色瀰漫整棟大樓,我感到後背森然的冷意。
一陣風吹過,我緊了緊身上的病服,後背依舊在發(fā)冷。
忽然,我身側(cè)出現(xiàn)一個黑影,迅速捂住我的
嘴。
我一慌,正想呼救,那人卻低聲道,“別叫,我是歸來。”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歸來。他越發(fā)消瘦憔悴,映著夜色,一張臉蒼白如紙,尤其眼角下的黝黑烏青,彷彿多日不睡。
“歸來,你幹嘛偷偷摸摸捂著我的嘴?”我終於安靜下來,想到他爲救我所遭遇的一切,不由悲從中來。
“對不起,我害你折損陽壽,還要受到天譴。你不該再來找我,我是災星,只會讓你越發(fā)危險。”我致歉,真心實意,發(fā)自內(nèi)心地愧疚。
“先別說這麼多,趕快跟我走。”歸來大力拖著我,想帶我離開。
我卻拂掉他的手,搖頭道,“不行,陳婉一旦發(fā)現(xiàn)我離開,一定會去傷害你。我已經(jīng)把你害得很慘了,我不能再讓你陷入危險中。”
歸來跺著腳,恨鐵不成鋼道,“你真是傻,當日我被陳婉掣肘,只是因爲太虛弱罷了。你被她騙了,她根本不能拿我怎樣。”
我大惑不解,見他面色蒼白如紙,現(xiàn)在還偷偷把我?guī)ё撸桨l(fā)不信。
“你趕快走,別再爲我費神。歸來,我欠你太多,我今生來世都還不清。你走,你趕快走。”我用力推搡他,不希望被陳婉發(fā)現(xiàn)。
歸來見我不爲所動,用力道,“你必須跟我走,就算爲了你肚子裡的孩子。”
我一鄂,狐疑盯著他,心中一個隱秘的疑惑,似要揭開真相。
“難道,陳婉要害我肚子裡的孩子?”
歸來眸子黑了又黑,見我遲疑,迅速拖我在樓道里奔跑,還不忘施下符咒。
我只覺渾身綿軟無力,只能任由歸來拖著我走。
奇怪,歸來的符咒,爲何對我有效?他施咒的對象,一般都不會是人。除非,現(xiàn)在的我,真的不再是純粹的人。
老天,要不要這麼玩我?
樓道的風灌進耳廓,衝進身體,我的心一點點變得森冷。
眼前是一個熟悉的身影,陳姨。
她穿著白色衣袍,正站在醫(yī)院的儲備室裡,認真挑選著裡面的“器官”。終於,她臉上露出滿足笑意,眉眼如畫,
卻如修羅般驚悚。
“少主,您一定會平安來到人間。”她喃喃自語,挑著手裡的物什,穩(wěn)穩(wěn)走出儲備室。
從始至終,陳姨都沒發(fā)現(xiàn)暗處的我和歸來。
待陳姨徹底消失不見,我的臉,也完全沒了血色。
“難道說,我近來喝的湯,竟然是……?”
我的胃不停翻滾,幾乎就要吐出來。
怪不得安胎藥有血腥味,怪不得陳婉會對我說那番話,怪不得她要每天親自餵我喝下。
“陳婉到底給我喝了什麼?”我盯著歸來的臉,眼睛滴出一絲晶瑩。
歸來癟了癟嘴,艱難開口道,“紫河車。就是,生產(chǎn)女人的胎盤。”
我忽然跌坐在地上,不停乾嘔。
我真想把之前喝過所有安胎藥全部吐出來。
歸來一邊拍著我的背脊,一邊安慰,“你喝的時間還不算太長,沒事,沒事。”
我卻覺天旋地轉(zhuǎn),恨不得吐出胃裡所有污穢。
“爲什麼?陳婉爲什麼要我喝那些東西?她不是口口聲聲要保護慕長安的遺腹子,怎麼能讓我喝紫河車?”
我忍不住再度乾嘔,完全無法接受。
“她的確是在保護你肚子裡的孩子。因爲,這個孩子,是半人半鬼。你終究是人,不能給孩子提供足夠的能量和補給。”歸來拍著我的背脊,卻不敢看我。
我驚悚地望著他,嚴肅道,“你到底還有什麼沒告訴我的,給我一次說完。”
歸來深呼吸一口氣,無比沉痛地說,“你的身子,根本不能生下這孩子。爲了保胎,陳婉便用紫河車爲它續(xù)命。因爲紫河車至陰至純,對一個鬼胎來說,是絕佳的補品。”
我悵然跌坐在地,對歸來低泣,“如果我不吃這東西,那我肚子裡的孩子會怎麼樣?”
“吸進你所有精氣,胎死腹中。而你,也會因爲體力不支,和孩子一起死去。”
歸來怕我承受不住,狠狠吸了一口氣,才繼續(xù)道,“而且,就算你每天吃了紫河車,依然無法改變孩子不能降生的命運。因爲,這天理不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