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暮秋微見挑眉,朱景彥素來勤於政事,少有這麼早便歇息的,何菱回首見她不解,方又補了一句,“今個皇上召了劉御女侍寢。”
“什麼?”蘇暮秋柳眉緊蹙,何菱聽得她語氣中一絲不悅,叮囑道,“這召幸一事素來是皇上自己做主,小主可不能有異議。”
蘇暮秋貝齒微咬,不是她對朱景彥選人侍寢有異議,只是她剛知道先前陷害自己的就是劉御女,這會子又聽說劉御女得了朱景彥召幸,心裡怎麼能順暢?
何菱將蘇暮秋練完字扔在地上的紙收拾好,“小主習字的紙用完了,今個便先看些書熟悉熟悉,等明個奴婢去尚宮局取來了再練也不遲。”
蘇暮秋擱下筆又將書扔在一旁,負氣道,“著什麼急,是給他選侍寢的人又不是給我選,皇上不急太監急。”她習字還不是爲了能看懂文書,管理好六宮不讓那人操心。
何菱哭笑不得,“小主捨不得皇上直說就是,何苦無端輕賤自己?”哪有把自己比作太監的?
蘇暮秋也覺得自己這話聽起來像是吃醋般的,抿了抿脣,“剛纔那話你可別和皇上說,省得他自以爲是。”
何菱促狹一笑,只當蘇暮秋是在使小性子,便道,“奴婢是來服侍小主的,小主不讓說的話,奴婢自然不說。”
蘇暮秋對上她那別有深意的笑容,只覺得一陣煩躁,“夜深了,你回去歇著去吧。”
何菱應了聲便要服侍蘇暮秋更衣,蘇暮秋尚不習慣別人太近身服侍,便打發她回去了,只臨睡前往了一眼青竹的屋子,見早已黑了燈,心裡說不清是何情緒,終究也是躺下睡了。
翌日一早,宸清宮便來了人傳口諭,蘇暮秋當時還未醒,是何菱接了口諭,青竹聽見口諭時臉上說不清是何神情,但終歸不見得有多失望難過就是了。
而蘇暮秋卻無法淡然了,“你說什麼?要給劉御女晉位分?”
何菱從昨夜蘇暮秋的態度也看得出來,蘇暮秋約莫是不喜歡劉御女的,當下也是無奈,“皇上金口已開,封正六品美人,賜欣字。”
蘇暮秋微微勾脣,“呵,欣美人,一個晚上便晉三級,可見真是把皇上伺候舒服了。”
何菱眉頭惑然,似被如此直白的蘇暮秋給嚇了一跳,而一旁青竹卻是抿脣道,“離宮前小主去麗秀宮時,這劉御女,不對,是欣美人就對小主愛理不理,如今才知,人家自知命格高著呢,當然是無所畏懼的了。”
見蘇暮秋臉色愈發黯然,何菱剜了青竹一眼,復看向蘇暮秋道,“小主,皇上既然已經下令讓小主爲欣美人準備晉升賞賜,小主切莫耽擱,以免落人話柄。”
蘇暮秋怒極反笑,“這是自然,青竹,你去尚宮局將皇上的意思傳達下去,讓她們依著美人的位分給欣美人安排人手物什,另外,從庫房裡挑上幾盒物什給欣美人送去,就說我恭喜她了。”
青竹微微抿脣不樂意接受,何菱見狀只得道,“還是奴婢去吧。”
聽得何菱語氣之中的無奈,也意識到自己表現得不夠冷靜,蘇暮秋低了低眉,稍微收斂了幾分怒氣,“也好,那你便留心挑幾樣品色好的,欣美人志向高遠,不可小覷。”最後一句話蘇暮秋說得格外重,似說給何菱,更似說給她自己。
何菱一走,蘇暮秋便坐定下來,始終一言不發。青竹於旁站著,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束手候著。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約莫朱景彥已經上完朝了,蘇暮秋方站起身來,微抿脣角,帶著青竹往宸清宮去了。
宸清宮,宮人報備,道蘇暮秋求見,朱景彥御筆微頓,擡眼望向門口,殿外,蘇暮秋得令而入,“暮秋參見皇上。”
因著殿中只有他們二人,朱景彥便也沒那許多虛禮,只擡了擡手示意平身,直言道,“你是爲欣美人一事而來?”
蘇暮秋柳眉微挑,淺笑開來,“皇上原本可命人直接通傳尚宮局,卻偏偏命人去了永壽宮通告,不就是等著暮秋來面聖嗎?”
朱景彥眉梢微挑,不置一詞。
蘇暮秋低低一笑,“自然,暮秋可沒覺得自己能改變皇上的主意,暮秋來,一則是爲了不讓皇上空等一場,二則也是希望皇上能給個理由。”
“理由?”朱景彥像是聽到極爲好笑的事般,“朕身爲皇帝,寵幸一個女子,要給她晉位分,這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皇上若是個只顧美色的昏君,那暮秋也就不會費心求解了。”蘇暮秋微勾的脣角些許謔意,明眸中一絲不悅難掩。
朱景彥自是看出她的不高興了,可她這因他寵幸別人而不高興,卻讓他有那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輕淺喜悅。
而蘇暮秋則至始至終都是肅然神色,“皇上可知,當日利用陳御女陷害我與睿王的,便是皇上新晉的這位美人。”
原來她不高興的原因在此……朱景彥眉峰微挑,卻是抿脣未語。沉寂良久的殿中,時間流走得格外緩慢,而蘇暮秋的心也隨之漸漸沉了下去,良久,蘇暮秋聽到了上座的回答,簡單明瞭,卻宛若針尖,“朕知道。”
蘇暮秋身形微顫,悵然垂下眸來,無力的勾了脣角,自嘲一笑,“果然如此。”來的路上她便想到過,當初朱景彥故意獨寵她,給她招致妒火,後來便出了睿王一事,朱景彥不可能全然不知,但蘇暮秋還是有那麼一絲幻想,想著如今兩人已不再是當初那敵對情形,作爲盟友,朱景彥多少還是會顧念些她的感受,可如今朱景彥的寥寥兩字,將她的一絲期許磨滅殆盡。
朱景彥聽得她那若有若無的一聲低語,心裡卻像石頭堵著不得開懷,正因爲他知道欣美人曾經陷害過蘇暮秋,所以才特意將要晉升的事情第一個傳達給她,免得她事後才知道會更加氣憤。
可現在蘇暮秋那薄謔輕諷的笑意,顯然是並未能領會到他的用心,朱景彥劍眉微蹙,終是道,“朕知道你覺得委屈,但欣美人乃是吏部趙尚書的侄女,朕不能不寵。”
蘇暮秋依舊是低垂著眸,若有一笑,“皇上寵誰與否,本就不是暮秋能干預的,皇上又何必解釋?”她想要的,本來就不是欣美人該不該得寵,而是他知不知道欣美人對她做過的事。如今既然他已回答,多餘的話,於她而言又有何意義?
朱景彥聞言卻是劍眉微沉,他這解釋無非是要讓她知道,自己並非不在意她的感受,只是有不得已之處罷了,可他這好心解釋卻只換來蘇暮秋這不冷不熱的迴應。
蘇暮秋深吸了一口氣,擡眸笑看向皇帝,“如此,那行宮避暑一時,欣美人需得隨行纔是。” wWW? ttкan? c○
朱景彥見她不過一瞬便恍若換了個人似的,語氣那般雲淡風輕,好似真的對欣美人一事再無關心一般。朱景彥心下一絲微不可察的不悅,卻是淺笑回道,“昭蘭聰慧智敏,深得朕心。”
蘇暮秋聽著他這似是而非的回答,只是笑眼微瞇,欠身一禮,“若無其他事,那暮秋便告辭了。”
“且慢,”朱景彥遲疑低語,“朕聽說昭蘭一直對李御女身亡一事耿耿於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