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有人來砸場子？
“要這天，再也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也埋不住我心……”
楊戩不斷誦讀著前兩句，心中越發震撼。
他原以爲教化蒼生，不過是一紙空談，當聽了這男子慷慨激昂地念出這段話之後，楊戩的態度徹底變了。
蒼生有心，萬物有靈，又何須教化？
奈何這片天地，掩蓋了真相，埋葬了真心，他們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引路之人，指引他們破除迷惘。
這纔是真正的教化衆生。
“狂妄，這人也太狂妄了！萬古妖師，這人業障深重啊！竟敢教化妖怪，反了這天地，二郎，此人若不拿下，必成禍害！”
哮天犬聽聞，當即低吼起來。
世間的妖怪，他們見了許多，但一個個都過得渾渾噩噩，目無前程，頂破天也就是想建立一方妖國，將人族當做牲畜豢養。
可萬萬沒想到，這裡竟有一尊妖師，妄圖攛掇地上的妖怪反抗這天，鬥破這地，這已經狂妄到沒邊了啊。
若放任他做大做強，恐怕沒過多久，滿天下的妖怪都嚷嚷著要跟天地鬥爭了，這還得了！
然而，楊戩如若不聞。
只聽到天邊的孤雁悲鳴，西方殘陽若血，大地起蒼涼。
他喃喃道：“何人生我？生我何爲？即帶我來，又不指引我路……三界內外，大多數妖怪都是如此迷茫，無人相陪，無人相依，所見所聞，俱是爛泥涓柯，畢生只能仰慕天上的風花雪月，天地對他們亦是不公，若不踏碎這片天地，如何看得清真實！”
一聽這話，哮天犬愕然。
它怔怔看了神色悲然的楊戩半晌，大聲道：“二郎，你可不能被這妖師忽悠了啊，他那是在蠱惑凡間的妖怪，而且我等不是跟妖怪勢不兩立的麼？怎麼能和妖怪共情？”
“哮天犬，你可曾想過，我等所熟記的天條，所認知中的天理，所明悟的天地萬道，都只是鏡花水月，全是虛假之物。
這世間，道法法不可道，問心心無可問，佛說萬物生成皆神聖，一草一木皆有靈，可爲何他們卻能永遠高高在上，而神仙亦能居於天上俯瞰人間？
這不合理，這一點也不合理。
誰可曾想過，有朝一日，人居於天穹，而神仙墮於泥潭。”
楊戩神色黯然，喃喃低語著。
這並非是他臨時的感悟，而是他在成爲司法天神後，所見所聞的感悟。
天庭非聖地，那裡太多的不公，太多的荒謬。
只不過在聽聞周玄說書後，纔將積壓在心中的這番話全盤說出。
“二郎……”
哮天犬望著楊戩，沉默不語，只覺得眼前的主人變得遙遠而陌生。
下方，無數妖怪聽聞這番話，心中都有了無窮的衝動。
他們在驀然之間，似乎明白了天地間的一些道理。
就如世間的雞狗豬羊，被養在圈裡，長大就殺掉，他們妖怪活在這世上，其實就與這豬羊無異。
對天庭而言，人和妖怪存在於這世間，不過是因爲神的需要罷了。
神從萬物的靈蘊中吸取能量，所以需要衆生痛苦，一旦痛苦到無法承受，就會祈求神靈，願意把自己的一切供奉給諸神。
如果沒有人，神又有什麼優越的？
正因爲做人做妖如此痛苦，神才受人景仰。
正因爲他們的卑微，神才高高在上。正如在雞犬的眼中，人也是無法仰望的天神，可以主宰它們的命運。
而現如今的諸天神佛，正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若不踏碎這天，鬥破這地，破除一切迷惘，他們將永遠看不到這天地的真實！
饒是侍奉娘娘身邊許久的金寧，見過無數的大風大浪，在聽聞這一席話後，肩膀也止不住輕輕顫抖。
“有如此宏圖偉願……這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金寧忍不住輕聲呢喃著。
擁有如此偉大宏圖之人，整個洪荒宇宙，她唯獨只想到了一位，那便是娘娘本人了。
遙望娘娘造人之時，乃是洪荒量劫深重之際，有感於人間鐵騎崢嶸，兵荒馬亂，數不盡的戰亂，萬物爲之消弭，天地間充斥著凝固的煞氣，怨恨的種子在洪荒億萬萬生靈當中滋生。
她嗟嘆蝗蠹兇靈遍天下，苦楚蒼生盡被屠，跟腳貴人爲天地所鍾情，衆生窮困卻遭受天譴淪爲血食。
只道巫妖逐鹿不周來，淡望曾跪紫霄臺，魑魅魍魎都如狗，盡數刀下亡魂材。
當時的生靈跟腳逆天，強悍恐怖，可大多都是貪婪墮落之流，更無一人是勤勞者，爲此祈求上蒼，締造一族，不靠天、不靠地，只靠雙手，創造出世間的一切。
可受天道桎梏，娘娘締造人族，卻無法親自指引人族。
最終只能看到自己親手締造的族裔，淪爲他人的血食，被諸天神佛所奴役。
作爲娘娘最親近的人，金寧心中猜想著，作爲人族之母，她那時候會不會也後悔將人族締造，養而不教，爲父母過。
沒有教化人族，恐怕是娘娘畢生最大的遺憾。
對於妖族亦是如此，作爲創造妖族的四人之一，也是唯一從蠻荒時代走到今朝的見證者，若看到現在的妖族，娘娘應許會極其失落吧。
可現如今，有人站在衆生前方，不分族裔，教化蒼生，告訴他們不該就此墮落，而應向命運做鬥爭。
若娘娘見到這般局面，應該會大爲欣慰。
金寧深深地看向臺上的男子，眼神中包含著無比的敬重，她要好好聽講，在心中默默記下，回去報於娘娘聽。
“……要讓衆生，都明白我意。”
而侍立在周玄身邊的棕熊怪、六耳還有小白龍，則是深深被這句話觸動了。
師父他老人家的宏願，從來都未曾更變。
教化天下蒼生，許求人人成聖。
若衆生能明白師父的心意，這人間也不再蕭條落寞……
他們也將奉行師父的願望，讓此方天地，不再拘限世人。
……
在茫茫妖羣之中，唯有一位醜陋婦人顯得與衆不同。
她沒有震撼，沒有半分受教之心，有的只是滿腔的怒火。
“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
“好大的膽子，真是好大的膽子！”
“兀這業畜，連玉皇大帝都不敢口出這等混言，他怎敢如此，玷辱我佛！”
“真該死啊！”
她暴跳如雷，幾欲發狂。
若是辱罵蒼天，玷污天道，她還不會如此憤怒，可如此辱沒佛門，還妄言要讓天上諸佛都煙消雲散，實在是猖狂至極！
不過只在短暫地狂怒之後，婦人快止住了怒意。
“不管是何種原因，此人竟然知曉了西遊一事，連取經的四人都分毫不錯，雖然劇情有些偏差，但能預知取經的四人，已經極其厲害了。”
“幸好本座臨時起意，下界查探了此事，不然險些矇在鼓裡！”
“小白龍莫名生出的逆反之心，包括孫悟空突如其來結交的那頭棕熊妖怪，恐怕都出自此人的手筆！”
“可惜看不穿此人真面目，也摸不清他的實力，得讓李靖遣一員來此地鬧事，放能摸清此人的虛實。”
而且這人的境界修爲，不能太弱，否則無法逼這妖師出手。
畢竟他身邊那幾頭護法的妖怪，實力都不差。
可惜惠岸使者不在，否則指使他前去試探一二。
如此想著，醜陋婦人突然感應到天外一道強橫無匹的殺氣，直奔太虛天而來。
“鬼車一族？”
醜陋婦人一愣，沒想到只存在於北海的大妖后裔，竟然會遠赴重洋來到這座小島上。
看樣子，還是殺氣騰騰的模樣。
“來者不善啊！”
她嘴角微微翹起，心中冷笑道：“既如此，打探虛實的任務便交給此獠罷！”
巫妖時期的鬼車一族，生得青面獠牙，絕對稱得上兇煞魔頭。
當年這一族敢和巫族較量，雖論其戰績依舊輸多贏少，但敢和巫族起紛爭尚未滅絕，就足以見其強大。
若非有真武大帝鎮壓北海和北俱蘆洲，此等妖魔指不定會在三界鬧翻天。
有鬼車大妖來此，太虛天只怕要經歷一番腥風血雨！
正如醜陋婦人所想。
就在這時。
太虛天外灘處，忽然傳來一陣喧囂之聲。
只見一尊龍王在前領路，身後跟隨著一位血煞氣息濃郁的大妖，這大妖境界爲太乙金仙，氣勢洶洶地闖了過來。
“萬聖龍王？他怎麼會在這裡？”
見到走在最前方的龍王，小鼉龍頗爲訝然地說道。
他記得萬聖龍王在聖龍大會吃了虧，招來的九頭蟲被小白龍斬殺，碧波潭開疆拓土的願景也由此斬斷。
一波操作什麼也沒撈著，還平白無故死了駙馬，萬聖龍王自然對此懷恨在心。
看他這幅模樣，就是來砸場子的。
高臺之上，聽聞喧囂聲。
小白龍眉頭不由一皺。
這個時候，萬聖龍王居然帶人來搗亂，實在可惡。
沒想到他摒棄了龍族的身份，還來糾纏不休，而且還是在師父講道的關鍵時候！
他捏緊拳頭，正要上前。
可這時候，已有數位妖怪上前阻攔。
“你們要幹什麼？”
“周師講道，伱們怎麼能來這裡撒野！”
“再不離開，我……我們可要對你不客氣了！”
這些妖怪修爲低微，但都義無反顧地站了出來。
他們不想讓本心被天地掩埋，不想再做那渾渾噩噩的庸人，他們要讓周師繼續講道，豈能讓他人胡來？
或許是沒料到這些境界低微的妖怪，竟敢上前阻攔。
鬼車微微一怔，這些小妖活得不耐煩了，他滔天的煞氣和驚人的殺孽，誰都看得出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若放在以前，這些妖怪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勇氣，都躲得遠遠的纔是。
旋即他大手一揮，直接將前方阻攔的衆妖扇飛出去，當即大吼出聲！
“本王乃是鬼車一族，當年巫妖量劫也是赫赫有名的殺神！”
“此番前來，就是爲吾兒討一個公道！”
“你們還不快閃一邊去，小心本王一個不高興，把你們全殺了！”
鬼車十分狂傲地高喊道。
若非他敏銳地感受到這其中還有幾股強悍的氣息，否則早就一言不合開了殺戒。
對他們一族而言，殺人就跟吃飯喝水一樣，只是巫妖之後才收斂了許多。
“找死不成？”
坐在臺下的金寧拍案而起，想要出頭。
她聽得正起勁，卻有人來煞風景。
結果她剛起身，就被一旁的小鼉龍攔住了。
“做什麼？”金寧疑惑地看著這隻弱小的妖怪。
“姑奶奶，您可不能去啊，我知道這兇神是誰，他是九頭蟲的父親，是鬼車一族的後裔！
你沒去過北海，不知道那地方是什麼樣！
北海這地方，什麼牛鬼蛇神都有，還殘存不少大妖和古獸的子嗣，他們雖然血統斑駁，可依舊強大無比，不是我們這種小妖怪能戰勝的。”
小鼉龍一席話，讓金寧冷靜下來。
倒不是被小鼉龍說動了，而是想起她有要事在身，不好暴露身份。
作爲娘娘的坐騎，她一舉一動得爲媧皇宮考慮，不可一意孤行。
“你放心，太虛天的周師我可熟了，他法力無邊，自有方法鎮壓對方，不需要我們這種小輩去操心。”
見她迴歸原位，小鼉龍繼續在一旁勸說道。
聽到小鼉龍這些話，金寧苦笑不得，她堂堂玄天火鳳，竟然被一介小妖給勸說了。
不過當她看向高臺上，神情淡然的周玄。
金寧心中不由想道：也許犯不著她多此一舉。
……
法壇外邊的場地，剎那間躁動起來。
場中的妖怪氣憤不已，他們只是想來聽周師講故事，卻被人突然截斷，這讓他們十分不滿。
但鬼車的修爲，又是他們這些小妖怪無法逾越的高峰，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未必是這太乙金仙一人的對手。
鬼車目光之中帶著濃濃的嘲諷之意，從這些小妖當中掃過，旋即大搖大擺帶著萬聖龍王往法壇方向走去。
他看出來了，臺上那個仙風道骨的男子，在這裡地位不低，是個領頭的。
只要將他拿下，其他人都得乖乖臣服。
可就在此時，莫名的寒意侵襲而來，瞬間將鬼車籠罩。
他感覺到背脊陣陣發涼，無言的恐懼幾乎將他吞沒。
“再往前踏一步，死！”
一道冷冷的聲音，突兀地在鬼車耳畔響起。
鬼車瞪大眼珠，脖子僵硬地扭轉。
只見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尊挺拔偉岸的神將，這神將英武俊朗，頭戴黑紗巾幘，身著黃袍銀盔金甲冑，威風顯赫，儀表堂堂。
在看到此人面容的剎那，鬼車悚然動容。
“灌口神…楊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