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黑松林逢魔，人生長恨水長東
“西南方向？”
楊戩擡頭望向西南方向，從太虛天出發，十數萬裡便能登上南贍部洲。
四大部洲當中，唯獨南贍部洲和西牛賀洲靠的最近，而若是要前去北俱蘆洲和東勝神州，則要跨越重洋，路途遙遠。
再者，南贍部洲之上，人族小國如星羅棋佈，散落在部洲各處，不用走幾百裡地，便能從一個國家走到另一個國家。
同時這個部洲，妖怪沒有北俱蘆洲那樣兇悍。
這裡的妖怪也吃人，但講究烹飪之道，精與廚藝，不像其他部洲的妖怪那樣野蠻殘忍，抓來洗都不洗，直接一口咬去頭顱，掏掉五臟，生吃硬嚼。
從吃飯的方式，就能看出一個種羣的文明程度。
周師前往南贍部洲，也是十分合理的。
畢竟此處的妖怪，相比其他部洲的妖怪文明許多，也更好教化。
同時沒有大妖干涉，對傳道而言較爲方便。
這樣一想，周師的第一程，應該是去了南贍部洲沒錯了。
“多謝棕熊道友。”
楊戩朝棕熊怪行了一禮，帶著哮天犬和楊嬋，架雲前往南贍部洲去了。
望著一行人離去，棕熊怪搖搖頭，不去想那麼多事，繼續低頭安心掃地。
待此間事了，他也該啓程，在三界到處闖蕩一番。
只不過，事情遠未有棕熊怪想的那麼簡單。
……
乘龍而去，於高天之上，周玄感受到了無邊的輕鬆和自在。
自他困於那座島上，已經過去了十年之久。
總結這十年來的經歷，他似乎除了教書和寫作之外，別無他物。
不過能放空一切，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之中，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也是十分難得。
畢竟那一世，世人皆是沒日沒夜的勞碌命，從早工作到晚，幾乎沒有享受生活的閒暇時間。
他也不過是其中的一份子罷了。
生命的前二十餘年，除了學業一無所有。
二十年後，踏入社會之後，更是庸庸碌碌，作爲社會整體的一員，成爲系統當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被整體推動著，漫無目的的前行。
所有人都在強調獨立自主，但實際上在成爲整體的一部分後，便沒有了獨立自由的選項。
你的一切選擇，都被整體所裹挾，你需要考慮到集體的利益，思考家人的未來，爲他人做選擇，從而失去了一切放縱的可能性。
如此，其實也並無不可。
人們生來，就並非爲自己而活著。
但如果給你一種選擇，若有朝一日，能海闊天空，無拘無束，是否應該選擇放縱一回？
乘著海風，周玄原本紛雜的心緒被淨化一空，進入了完全的放鬆狀態。
真是好久沒有感受到這種無比輕鬆的感覺了。
“師父，前面就是陸地了?！?
這時候，小白龍開口，對周玄說道。
師父之前說，他們第一站先渡過重洋，踏上真正的陸地，所以在來到南贍部洲時，小白龍便提醒了一句。
“好，我們下去吧?！?
周玄點點頭，心中鬆了一口氣。
之前還覺得太虛天可能離陸地有十萬八千里遠，哪怕乘坐巨龍，也要花費幾個月甚至大半年的時間。
但沒想到才閉目遐思的時間，他們便來到了大陸上方。
這麼點距離，他就是造個小船，乘個東北風，都能從太虛天來到陸地上。
終於踏上了夢寐以求的大地之上，周玄有些感慨。
他真想發出一聲吶喊！
十年了，知道我這十年是怎麼過的嗎？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真會這麼喊出聲來。
但畢竟還有小白龍在場，周玄便沒有縱情高喝，而是淡然道：“小白龍，伱去這附近，採寫花草果實與我?！?
在太虛天待了這麼長時間，周玄發現這個世界的植物，似乎與他曾經的世界，有些共通性。
比如說這方世界的各種植物，如竹子、桃樹、楓林……雖說在這個世界不一定叫這麼個名字，但性狀卻是非常相像的，說明這個世界生物的演化，也遵從著大致的規律，並非天馬行空的幻想。
而植物，是吸收大地的養分生長，相當於是土地的見證者，通過收集植株，能判斷出這片陸地大致的面貌。
“是師父！”
小白龍沒有多做猶豫，化龍而去。
留師父一人在這種深山中，小白龍也犯不著擔心什麼，不僅是因爲師父他老人家神通廣大，還因爲師父有浩大功德加身，沒有人可以傷到他。
所以他幾乎沒有這方面的擔憂，當即縱身遠去。
但小白龍也是第一次來四大部洲，對這南贍部洲並不瞭解。
有常言道：山高必有怪，嶺峻卻生精。
這麼一處山林，名爲黑松林，此間早已被妖怪所佔據，有小妖見到外邊一頭神龍飛遠，便悄悄走來，只見有一位人類，孤零零的站在空地上，而且似乎雙目失明，乃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瞎子。
見這一幕，這小妖連忙跑入洞內，回稟道：“大王，外面來了個品相不差的瞎眼儒生哩，真是蛇口處的肥鼠，自來的肉食，大王跨越大洋才歸來不久，實屬辛苦，要不讓小的們上去，把人給大王抓過來?！?
“慢著！”
這妖怪生的一副青靛臉，白獠牙，紫巍巍的長髯，斜披著淡黃袍，威風顯赫，神通浩浩，乃是少見的大妖怪。
他側躺在石牀上，本來不甚在意，但聽到瞎眼的儒生，神色微變，突然大聲道：“這儒生，在什麼地方？”
“回稟大王，正在洞口外邊，他就一個人，還是瞎子，卻是手無縛雞之力哩，我們擒之，如探囊取物，合該是妖怪的血食！”
小妖怪興沖沖道，滿腦子只想著把人蒸熟了，好好享用。
人是萬物之靈，像他們這種妖怪，只要吃了人，體內便能滋生法力，吃的越多，越能修成大妖！
而且對於妖怪來說，山珍海味都遠不如人類可口。
“吃，你就知道吃！”淡黃袍的大妖對著小妖怪大罵，“什麼人都沒看清，淨想著口腹之慾，萬一遇到神仙假扮，小心你性命不保！”
莫名其妙捱了罵，小妖十分委屈，想不通爲啥被罵。
雖說大王不怎麼吃人，可平時對他們吃人，通常也不會制止，誰知現在遇到好貨，想跟大王分享，卻反倒被罵了，這小妖怪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這黃袍大妖也不跟這小妖怪解釋。
若放在平時，他還真不會制止妖怪吃人，這就和人吃牲畜，老虎吃人一個性質。
妖怪吃人，在這世間實在是太過尋常。
他所在的這方地界，名爲碗子山波月洞，周圍是窮山峻嶺，乃是妖怪輩出之地，妖怪吃人幾乎隨處可見。
而他原是天界二十八宿星君之一的奎木狼，下凡來也不過是爲了尋找他那轉世輪迴的愛人，沒興趣管妖怪吃人的事情。
再說了，天上的神仙，也有不少妖怪。
在奎木狼眼裡，妖怪吃不吃人根本無所謂，人能吃其他生靈，妖怪吃個人還犯法了？
他下凡來，實際上並未捨棄神仙之位，上天后依舊是奎木星，爲二十八星宿之一。
只不過，他曾與天庭的一位玉女私通，也就是他如今的愛人，因恐污了天庭勝境，她思凡下界，不幸墮入輪迴。
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奎木狼就要下凡間一趟，去尋玉女的轉世，與她配二三十年的夫妻，也就是一生一世，放在天上也不過是二三十日罷了。
天庭星官無數，摸魚的神仙也數不勝數，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至於他那位妻子，也只是個披香殿的侍香宮娥罷了，這樣的宮娥在天庭數量比星星還多，即便下凡去了也不會被人察覺。
因此奎木狼經常下界，與這玉女私會。
之後她又入輪迴，奎木狼便上天重任奎宿。
這樣不正常的關係，也已過去數百年。
時間越久，奎木狼也越發恐懼，如今他的愛人，轉世後越來越記不起他的模樣，甚至他跟玉女相會，還會爲她所恐懼。
又到了他愛人即將復活的時候，奎木狼再度下界成妖，等候玉女的轉世。
若是在之前，他下邊的小妖說抓了人來吃，奎木狼看都不看一眼。
因爲他下凡一趟，一心只有他那不斷轉世的愛人。
而在不久前，奎木狼聽說海上來了位大神仙，能爲妖怪傳道受業解惑。
奎木狼想知道如何處理這份感情，於是跨越海洋前往那座傳說中的小島上，想要聽取排憂解難之法。
誰知道聽了仙師講道，他並沒有得到心靈上的寬慰，反而越發愁苦，只感覺世事不易。
畢竟連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也會忘卻記憶，他又怎能奢求自己的愛人回憶起無數歲月的點點滴滴。
每一次輪迴，他那愛人的記憶便會削弱幾分，最終將他全然忘卻。
這是個無解的局面。
所以聽完《大聖傳》後，奎木狼便心灰意冷地回到了波月洞中，借酒消愁。
誰知道突然有小妖闖進來，告訴他外邊來了位人類的儒士，還是個瞎子！
在聽到小妖怪的描述後，下意識就聯想起了那位講授《大聖傳》的高人。
於是奎木狼不敢怠慢，出洞拜見。
果真見到洞外，有一位白衣儒者站定，似乎在冥想狀態。
那種非凡的氣質，奎木狼自肖一眼，便知道定然是那位太虛天的仙師。
“周師在上，下妖奎星，曾有幸見過仙師一面！”
奎木狼俯身便拜。
在聽過周師傳授的《大聖傳》後，奎木狼便對眼前的仙師崇拜地五體投地，身爲二十八星宿之一，奎木狼深度參與天庭事務，越發瞭解天庭對下界妖族的剝削到了怎樣令人髮指的程度。
故此，《大聖傳》中鼓勵妖怪反抗壓迫的精神，是奎木狼無比欣賞的。
他這樣納頭便拜，周圍的衆多小妖都下了一跳，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見到大王朝眼前的凡人跪拜，也都齊齊跟著磕頭跪拜。
周玄聞聲，略顯驚訝。
沒想到遠渡重洋，居然也能碰見自己的學生，真是稀奇。
“你是何時聽我講課？”周玄笑了笑，問道。
“就在不久前?！笨纠枪麛啻鸬馈?
周玄點點頭，這和他想的一樣，雖說他講課並非第一次，但只有上一次規模最大，受衆最多，大部分聽過他講課的，基本都是這次。
“你聽了我說的《大聖傳》，有什麼想法或是自己的見解？”
說起來，他只顧著說書，之後也走得急，卻是沒有考慮大多數妖怪聽完書後的感悟。
奎木狼道：“這《大聖傳》乃是神書，故不敢有太多想法。”
“你這話不對，常言道‘觀棋有感，望山明意’，你莫要把這本書神化，只需說出你個人的想法即可。”周玄像個老師，徐徐提問。
這下，讓奎木狼有些僵住，他哪裡想到周師會不斷逼問。
對於文化水平捉襟見肘的奎星來說，完全沒有做閱讀理解的能力，只好囁嚅著道：“周師，咱……咱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我聽《大聖傳》這書，只覺得天庭裡的神仙，大多都是十惡不赦的陰險狡詐之徒，一個個簡直懷透了，僅此而已?！?
“也不盡然。”
周玄搖搖頭，“天庭也有德行兼具之人，比如說齊天大聖的老對手，二郎神楊戩，便是一個知行合一，無論在道德還是修爲都無可挑剔之人?！?
奎木狼在天庭擔任星宿，對於司法天神自然是極爲了解的。
聯想到當初周師說書時，二郎神楊戩也在場，甚至還一度幫周師驅逐妖魔，顯然他們之間是相互認識的，連聽調不聽宣的楊戩都願意助周師一臂，可見周師在天庭的關係網有多麼恐怖！
果然啊，天庭這地方水很深，他在天庭工作了這麼久，直到現在才知道有周師這麼一尊大佬。
“周……周師，您老覺得……楊戩究竟是怎樣的人物？”
奎木狼想了想，這樣問道。
那位不近人情的司法天神，衆天神對於他的瞭解也知之甚少，或許只有周師這樣的大人物，才知曉楊戩的過往。
聞言，周玄微微一笑，說道：“你說的這個楊戩，確實是個極爲複雜的角色，且聽我慢慢道來……”
……
“我招來附近的土地公，說一個時辰前，有金龍從天邊飛過，想來周師應該在這附近不遠了?！?
楊戩按下雲頭，來到了碗子山附近。
真龍，在洪荒數量本就稀少，何況還是一條金龍，幾乎可以確定周師來過這裡。
他們沒有走錯方向。
而這時，哮天犬也開始叫了起來：“我好像聽到林中有動靜！”
“那便過去看看吧。”楊戩散了雲，與楊嬋、哮天犬一同朝密林中走去。
才往前走沒多久，只聽到林中有人朗聲開口：“楊戩與嘯天犬流浪乞討了半年有餘，在柴房之中過著豬狗不如、生死兩難的三年，並被抓進黑水獄且被親人輪番刑虐……”
“？？？”
二郎神三隻眼睛徒然瞪大，一時間腦海裡嗡嗡作響。
他和哮天犬流浪乞討？在柴房裡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還被抓進大牢裡被刑虐？
這是什麼情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