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詡年自然明白好友離去的背影裡隱藏著的意味,但是看著面前涕淚橫流甚至從緊裹的膠帶下迸濺出來液體的人,莫詡年仍然很難想象,甚至很難將這個人和自己印象中的那個身影聯繫起來。
那個苗條的,活力的,清純而果決的女孩子,自己曾經也不是沒有有意無意考察過她對於黑惡勢力的態度的,但是女孩子的堅決態度讓自己對她很是放心,這麼想來只有可能是被騙了?莫詡年試探地問了一句面前扭動身軀的人:“你,是被老韓頭騙了嗎?”
老韓頭本名韓士,政府不可能對巴黎本地的黑幫一無所知,只是處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之下,因此市政府裡的人爲了在提問做事的時候方便,便給這個老頭兒取了一個詼諧的外號:老韓頭。
至於老韓頭本人知不知道這個外號,那莫詡年就不清楚了,但是從面前的年輕柔軟的身軀突然之間掙扎得更加劇烈來看,似乎自己是說對了的。年輕的男人嘆了一口氣,終究是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幾步將女孩子臉上的膠帶猛地扯了下來。
“唔——”沉悶的一聲痛哼,莫詡年心裡顫了一下,但是手速絲毫未減,“嘩嘩譁”幾聲,連帶著姑娘的痛聲嘶喊,粘在臉上眼上口上的膠帶盡數變成了一坨黏黏的塑料球。
“喊吧,沒人能聽見的。”莫詡年坐回轉椅上,看著面前張大了嘴的姑娘,“我們還是先來談談正事吧,沒準你是被錯抓的呢?”可惜了,莫詡年看著眼前年輕的女孩子,自己當初初來巴黎人生地不熟,內心很是漂泊不定惶恐無依,而這個女孩子在自己初入市政府一段時間後也進入了部門,正好分配在自己手底下。
而自己後來能慢慢安定下來甚至平步青雲,也和眼前這個女孩子有著很大的關係,畢竟她那個時候總是崇拜地看著自己,嬌嬌甜甜的嗓音配合著法語天生的的濃情蜜意,讓那個時候的莫詡年有了無往不利的動力,而自己也並沒有虧待這個女孩子,當自己在二把手的交椅上坐穩了之後,這個女孩子立刻成爲了自己的手下,就像當初那樣。
莫詡年,是真的考慮過自己和這個女孩子有沒有未來的呀,並且,也爲這個女孩子心動過的。
可惜了!心中再次長嘆一聲,莫詡年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儘量放輕緩了聲音:“弗如,告訴我,好嗎?”看著女孩子臉上因爲自己粗暴的動作留下來的道道紅痕,莫詡年強壓下自己想要伸手上前去幫她撫平痕跡的心思。
女孩子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絲芙蘭,而自己在那個時候爲了稱呼方便也讓她感受到自己小小的情誼,特意經發音模糊化並只發後兩個音,雖然聽起來很像是中國本土的某種紅色的小方塊狀的小吃,但是莫詡年發誓,當自己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裡只有女孩子的倩影。
此刻在這樣的情況
下叫出這個名字,自己不是沒有私心的,不管是喚回這個女孩子一點點關於自己的以前的美好記憶,或者是讓她更快向自己坦白一切,莫詡年都是樂意看到的。
可惜女孩子並不領情,法國女孩子特有的灰綠色的眼睛在憤怒和恐懼之下已經睜大到了極限,而瞳孔裡虹膜上面一道道黑色的線已經撐到了極限,細細的黑色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小刀,一點一點切割進莫詡年的眼睛裡。
“不,滾開!”女孩子的潑辣勁兒一度是自己喜歡甚至讚賞的,但是自己可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和自己站在對立面的立場上,年輕男人的心裡不僅有對過去的懷念,還沒消退下去的驚愕,還有對於人性的理解和相信,正在一點一點地消解崩塌。
自己在左莫藺突兀來到辦公室之前,就已經將那兩個“嫌疑人”最近一段時間的所有通話記錄郵箱甚至是家門口的監控錄像都查了一遍,但是卻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就像是商量好的一般,乾乾淨淨的網絡記錄和規規矩矩的錄像記錄如同一個巨大的嘲諷的笑容,而正當自己在辦公室裡撓著頭髮走來走去的時候,自己這位不走尋常路的發小就敲響了門。
首先進來的是一個足足半人高的行李箱,隨後纔是那張冰山臉。
而當那個巨大的行李箱在自己面前打開的時候,莫詡年一眼就認出來了不斷扭動著的人是誰,也在一瞬間就明白了,自己似乎被背叛了。
所以,左莫藺究竟是怎麼發現的?眼看著女孩子對自己敵意甚濃,而自己短時間掏不出來什麼了,莫詡年只得嘆了一口氣撥通了左莫藺的電話,而絲芙蘭明顯在莫詡年拿起電話的那個瞬間變得緊張了起來,身體也不再扭動而是繃直了,整個人的姿態防禦而抵抗,又像是隨時準備逃跑。
哪裡跑的出去呢?明明已經被捆成了糉子一般,甚至要不是常年的舞蹈瑜伽,還真塞不進行李箱裡去。
電話接通了,那邊沉穩而沙啞的聲音快速說了一遍什麼,而絲芙蘭並不能聽懂中文,只是茫然的聽著那邊的說話聲,莫詡年一邊聽一邊點頭,只是眉頭越皺越緊,嘴角的苦笑也越拉越大。
“我在她家門口逮到她的,當時她正和那個老頭在一起,”就是老韓頭了,左莫藺並不清楚這個老人叫什麼名字,但是給自己看過照片,此刻一提兩人自然心知肚明,“——嗯,”電話那邊明顯磕絆了一下,接著聲音再次穿了過來:“擁抱。”匆匆說完這個詞左莫藺直接掛斷了電話。
莫詡年拿著電話的手終於支持不住垂了下來,原本還想著可能是自己的弗如只是一時被矇蔽所以臨時借調了監控權限給那個無恥的小人,雖然從智商上來講這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自己最後的一絲希望被左莫藺最後的那個詞擊得粉碎。
弗如,你明明知道我
是喜歡你的,爲什麼寧願去接受那個老得黃土埋到脖子的老男人?爲什麼要背叛我?爲什麼要違反規定?
莫詡年的心抽痛得更加厲害,但是看著絲芙蘭的眼神愈加凝冷。
女人似乎也知道東窗事發,索性擡起了頭直視著莫詡年,只是輕輕顫抖的身軀表明了這個女人不像表面上的那樣勇敢無畏。“他,很好,很酷,我愛他。”女人塗了極能提升氣場的暗紅色口紅,雖然已經被膠帶刮花,成爲了嘴角邊模糊不清如同血痂的顏色,但是這張嘴裡吐出的話語一樣能讓莫詡年崩潰。
小孩子的脾性,竟然會因爲一個人的墮落而覺得很酷隨後甚至覺得自己愛他?那一瞬間莫詡年對自己一直以來很是自信的識人術的認知出現了巨大的偏差,只是女孩子聲音裡抑制不住的顫抖還讓自己保持了一絲理性,沒有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你知不知道如果這件事情一旦被捅出去,你就有可能在監獄裡度過下半輩子?而我的仕途也一定會因爲你止步於此,因著你和我曾經的親密關係,我怎麼能讓你一直糊塗下去!
莫詡年努力地握拳放手握住鬆開,生害怕自己一怒之下鑄成大錯,看在女人的眼裡似乎變成了一種威脅,從而將自己短髮支棱的腦袋昂的更高。
不行,不能說。莫詡年在原地轉了兩個圈,隨即狠狠跺了跺腳,就算你再不仁,我也不能將你送進監獄,再親手斷送我自己的前程,報復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種方法,但是自己承受不起兩敗俱傷的結局。
“弗如,”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莫詡年心裡一陣劇痛,但是似乎因爲已經明白了什麼,反而在疼痛過後有一種別樣的輕鬆,那是在對自己的付出和努力做的告別:“我不會去告發你,但是從現在開始,你不能離開我了,我會幫你請假,”反正巴黎的政府部門很是清閒,單看後勤那位大神,想必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也是很輕鬆的一件事情。
女人的眼神從驚訝轉爲憤怒,完全忘記了張口呼救這件事情,雖然說莫詡年的辦公室的門和牆壁均厚,但是落地的玻璃窗當自己大聲呼喊的時候,還是能夠傳出去聲音的,“你不可以拘禁我,你這是違法的!”女人在外國女生裡少見的櫻桃小口此刻也因爲憤怒和恐懼而扭曲變形了。
“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莫詡年壓了壓太陽穴,“只是你不能再和老韓頭見面了,我也是爲你好,你知道的,泄露巴黎市的安保系統是多麼大的罪名吧?”莫詡年說話間不自覺地使用了自己和女孩子還是在市政府的低層系統裡混的時候,自己對她常用的引導和寵溺的語氣。
至於泄漏的後果什麼的,也是真的。女孩子在莫詡年提到這個鍋詞的時候,眼神裡明顯流露除了恐懼,那是對一個法治國家陽光下的陰影的恐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