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始之地(十一)
火花從箭頭處往外飛瀉,火光映在兩個人的臉上,兩雙深黑的眸子表面並未泛起任何波瀾。但誰也不知誰內心深處的情緒,因爲誰也不肯把它表露出來,讓對方抓住機會。
易道峰看著那道藍灰色的箭,眼神裡流露出一絲的鄙夷,嘴裡輕吐出一個字音:
“我!”
無形的音波從他的嘴裡迅速地擴散開來,使得最後一層的無形之力瞬間被撐了開來,氣場往外擴大了近十倍!藍灰色的箭也被突如其來的衝擊折彎了彈飛出去,但它並未落下,它似乎被激怒了,身形在空中轉了個弧線,再一次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與那囂張至極的無形之力撞在一起。
轟隆一聲,箭破碎了,化作點點星光消散,而氣場也消散了,整個場地只留下一陣硝煙。
待硝煙過後,站在原地上謹慎地盯著對面動靜的黑箭不禁愕然,剛纔那道囂張的身影不知去向,難道他準備偷襲?黑箭左顧顧,右盼盼,探知之力擴散開來,森林深處,一個黑色的身影映入腦海。
那身影冷哼了一聲,探知之力瞬間被駁回,黑箭也不由得一滯,旋即發出一聲怒喊:“古國的都是混蛋!”身形卻早已向那道身影疾馳而去。
那道身影也不躲藏,只是靜靜地看著黑箭衝向自己,越來越近。
終於,黑箭轉瞬即達,卻猛地剎住腳步,身形還沒穩定下來,嘴裡早已發出一聲質問:“剛纔爲什麼不出手?”
那身影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卻並未把那種情緒表現在臉上,“出手?爲何?”
黑箭沉默。他並不傻,能夠在皇帝身邊的人都不是傻子。他盯著眼前這個臉色蒼白的人,發現對方那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就好像自己第一次看見他時,那張僵硬的臉上彷彿永遠不會有改變。
“剛纔你若出手,他肯定逃不了。說不定我們可以合力爲陛下做件大事!”
“大事?”
“他可是古國的三使!古國三使向來使命在身,難道你不感興趣?”
“沒有興趣。”
“你,你,你,氣煞老子也!那好,黑狗,你說,陛下派你來幹嘛?”
黑狗跟在黑箭後面,這是樑帝的命令。黑狗的聲音有點冷,“你想知道?”
黑箭有些後悔說出這句話了,“額,不,還是算了。你告訴我剛纔那小子逃哪去了。”
黑箭大概猜到黑狗的任務,但他並未想深入瞭解。他此時的情緒還是很高亢,易道峰的忽然開溜讓他感到了極大地羞辱,同時也很憤怒。
黑袍順著手勢緩緩滑落,一隻白皙的右手遙指東南。
黑箭掉過頭,看了看東南方。那邊的夕陽把雲層染得通紅,像極了小姑娘看向情人時臉上的羞澀,但是黑箭只把它跟剛纔那個壞笑的故國使者的身影重疊在一起,彷彿那個身影邊走,邊回頭笑笑,不禁好一陣惱怒!
“該死的易小子,你黑箭爺爺來了!”
黑箭頭也不回,身上帶著一股驚人的氣勢望東南方向飛去。一陣怪笑在山林裡迴盪,幾片樹葉不知是被那駭人的氣勢給震落了,還是因爲綠得太久了,在空中飛舞著黃色的身影,慢慢地飄落在地上。
黑狗的腳動了動,腳底下傳來幾聲細微的啪啪之聲,幾片枯葉在腳底下折斷了身軀。黑狗微微皺眉,剛纔的那些細語不知讓他想起了什麼,他沉默地看著腳下。
地上鋪著一層層枯黃的樹葉,一片疊著一片,或半遮半掩,層層疊加,快要漫過鞋底層。鞋子旁邊的枯葉上有一條黑線,長長的,直深入葉子的疊層裡面,不知最後會通向何處。
黑狗的眼睛可以看得很細,他知道,那是一羣螞蟻,準確地說,那是一羣行軍蟻,毒性不強,但侵略性很厲害!
一排排的行軍蟻們在地上有秩序地安安靜靜地走著他們固有的道路,口裡叼著或者用利用足肢搬著一塊塊細小的東西,,快速而整齊地前行。
在行軍蟻隊伍中有一個個頭較大的傢伙,邊走邊發出聲聲嘶啞的叫喊,不時還回頭看看隊伍後面的其他行軍蟻,揮舞著兩條前足。黑狗很認真地看著這一幕。突然,那隻行軍蟻不知感受到了,擡起頭看向近處這個龐然大物,把它那巨大的口器張開,兩條前足揮舞著,後足支撐著整個身子站立起來,聲聲嘶啞地叫囂著。
“哼,不自量力!”黑狗擡起右腳,緩緩落下。
行軍蟻們彷彿感受到了什麼,齊齊停了下來,然後擡頭,一個巨大的黑影在行軍蟻們的眼中放大,而且越來越大。行軍蟻們發出一聲怒吼,站立起來,齊齊舉起雙足,抵抗這突如其來的襲擊。
黑狗的腳底下再次碎了幾片枯葉,枯葉上還有一些黑色的小點,斷斷續續的連成一條彎彎曲曲的長線。剛剛那個個頭較大的行軍蟻此刻腦袋扁平,六足斷了三條,另外一條也扭曲地纏繞在一起。那些細碎的食物被扔得到處都是。
做完了這一切,黑狗擡起頭看了看剛纔黑箭離開的方向,臉上閃過一絲扭曲的笑容,僵硬的臉上終於生出一絲暢快,“就知道莽撞的蠢貨,連想都沒想就走了!哈哈,真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其實啊,易道峰是往東北方向去的。”
“這下子,是我的時間了,哈哈哈。”說完,黑狗再次用腳踩了踩地上的那條黑線,這一次卻是更加地用力輾了輾。待他把所有的黑線都弄成七零八落的點後,他滿意地離開。
此時的易道峰正走在去往東北的路上,離原來的地方有那麼個十七八公里遠。神態有點不自然,他捲起衣袖,手裡拿著一壺酒,邊走便往嘴裡送,不時還開口大罵,罵完之後又趕緊住口。然後小心地四顧一下,待發現周圍沒什麼動靜,又接著罵。
“你大叔的,我不過想惡作劇一下,至於這麼拼命嗎?那混蛋黑箭真是賤,誰讓你想偷窺大叔我的小秘密。哼,別以爲我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酒喝得有點多,易道峰的俏臉有些發紅。
“遠方的遊人啊,三生有酒三生會,來來來,我們乾一杯。哈哈哈。接著是蓮花開盡紫金醉,因緣啊,醉醉,美人啊,路不歸,不願回!嗝,嗝,我要去找陳老頭要三生酒喝,那個吝嗇鬼,我看你這次怎麼逃,哈哈,不過,那個味道,嘿嘿哈哈哈,吾往也。”
夕陽裡,那道走路歪歪斜斜的身影越走越遠,越遠越小,那帶著喝飽後的打嗝聲中夾著斷斷續續的歌聲,遠遠地拋向身後。
此時的墨行呆呆地站在門口,母親的突變實在是太讓人驚異了。怎麼會這樣?看那形態,似乎不是人類。反倒有點像,像蟲。蟲?古籍上介紹的蟲,會吃人的蟲?這怎麼可能......難道母親不是人?那我呢,我會不會也變成那樣?......
一連串的問題在少年的腦海裡咕嚕咕嚕地如氣泡般冒出來,卻也如氣泡般冒了一會兒就消失了,因爲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浮現出來了——家裡其他人呢?
想到這個,墨行再次閃電般飛奔出去,邊走邊喊:“二嬸,三嬸,快跑!”
墨行大口地喘氣,站在他二嬸的房前,用手大力地捶了捶門,裡面沒有任何反應。此時,墨行顧不了那麼多,直接一腳揣上去,門忽地直接開了,墨行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他手撐著地,爬起來,然後大喊:“二嬸,有怪物,快跑啊!”
當他擡起頭,看向那張粉紅色的牀時,他驚呆了!
平時裡那個端**肅的婦人正披頭散髮地坐在牀上,雙手下垂,低著頭,肚子裡一個大大的空洞正對著墨行,裡面流露出各種內臟,還有一些混著鮮血,隨意灑落在牀的各處。一攤濃稠的鮮血順著牀單,從牀上緩緩地流下來,一直流到墨行的跟前。
兩行熱淚不自覺地從墨行眼角里滾出,滴落在他的衣袖上,衣袖溼了。他突然感到眼前一昏,大喊一聲,然後摔倒在地上,直接昏死過去了。
待他醒來,天已黑。墨行摸索著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檯燈前,點燃了蠟燭,粉紅色牀上那個悽慘的模樣又重新映入眼簾。這一次,墨行沒有昏死過去。
他咬著牙,眼裡噙著熱淚,巍巍顫顫地走了過去,拿起那張紅色被單蓋在二嬸的身上,然後有些吃力地緩緩抱起。這時候,他才發現懷裡這個死去的親人臉龐有些扭曲,瞳孔里布滿了恐懼,冰涼的一隻手無力地耷拉在被單外。
墨行輕輕地把她放下,用小小的手把她的雙眼合上。一些凝固了的血枷順便粘在他的手上。他沒有在意。他用手把二嬸白皙的臉龐上幾根耷拉下來的亂髮拂了拂,卻不小心把一些血粘在她的臉上。墨行看著那有些發黑的血跡,心中的悲意更濃。
做好這些,墨行抱起二嬸,有些麻木地四處張望了下,似乎沒有發現什麼,然後轉過頭,看了下懷中的親人,跌跌撞撞地在死寂的走廊裡前行。
一路上,墨行發現幾個死狀悽慘的東西,模模糊糊地一大堆,雜亂無章地四處擺放著,在黑夜中難以辨認。但憑著感覺,他知道這是人。至於是什麼人,他現在沒有時間去查看,一股深深的死意涌上心頭。
等到墨行完全清醒過來,他發現自己站在家中那棵大樹下,一個新的土堆佇立在樹的不遠處,一把沾滿了泥的鏟子被遺棄在旁,而自己長長的身影似乎快要觸碰到它了。
一陣涼風吹來,墨行打了個激靈。月光下,少年開始釋放心中的悲痛,哭聲慢慢地蔓延開來,驚醒了本來入夜開始安睡的人們,不是傳來陣陣的罵聲。可是,少年只想用眼淚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悲痛。黑夜裡,聲音越來越大,悲傷也越發地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