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音回頭，看到的便是那一道孤清凌冽的身影。
他今天穿的依舊是墨黑色的西裝，不過白襯衫領袖上打了條淡紫的條紋領帶，看上去比平時的莊嚴肅穆多了幾分清然。恐怕如果他們兩站在一起，會讓人覺得，他的領帶是爲了配她的禮服所搭的吧。
這一點認知讓季凌音心裡微微一頓。她自己都不知道心裡該是什麼情緒，開心也不是，惱怒也不是。
她總覺得，對他生氣發狠，就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因爲不管她說什麼話，用什麼態度對他，他都不會生氣，對她還是該關心關心，該討好討好，該求原諒，還是一樣求原諒。
程墨舫朝姓邵的男人走近一步，厲聲道：“還不滾？”
邵俊凱看著程墨舫，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求饒道：“程總，求你放過我家吧，是我的錯，我喝多了胡言亂語的，程總，季小姐求求你們不要往心裡去。就饒過我這一次吧。”
聽到動靜，大廳裡的人也都紛紛往這邊看過來，見周圍的人圍過來並且議論起來，程墨舫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了幾分，他低頭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冷聲說：“你要是再不滾，邵氏就不止是破產這麼簡單了，你以爲你們邵家人做的那些事沒人知道？”
程墨舫話一出，邵俊凱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希望程總能放過我和我爸。謝謝程總。”
邵俊凱連連磕了三個響頭之後，連滾帶爬離開了霍家別墅。
季凌音一直站在燈光避開的地方，因爲高跟鞋穿久了的緣故，有些累，她乾脆讓整個背部依靠在了牆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神也透著一股慵懶。
她慵懶的神情，跟她臉上的妝容還真有些不搭調，但卻很符合她原本的氣質，彷彿她本就是這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
彷彿這個世間萬物跟她都沒有任何關係。
相比於以前的蘇櫻，現在的她長大了，成熟了，變得更加理智和冷靜，他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但這些他其實根本就不在乎。
只要她能好好的，哪怕是，生活在他看不到的另外一個地方，他也願意。
“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待邵俊凱一走，程墨舫大步跨向季凌音，低聲問道。
季凌音搖頭，“我沒事。”
事實上就算是程墨舫沒有趕到，她也不會有事。對付一個邵俊凱她還是綽綽有餘的，況且，這裡還是霍爺爺家，邵俊凱根本就鬧不出什麼動靜。
她只是也不想事情鬧得太難看而已，畢竟今天是霍爺爺八十大壽。
“因爲臨時有急事來晚了，小櫻，抱歉。”程墨舫的聲音很低沉，帶著一絲暗啞，雖然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跟平時沒有什麼兩樣，但眼神很晦暗。
特別是在看向她的時候，眼神裡流露出來一股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因爲那五年看多了人的臉色，季凌音變得敏感許多，在與人交流的時候，也學會了通過人流露出來的眼神去看一個人的本質。
這是以前的蘇櫻所沒有的技能。
儘管此刻季凌音依舊看不懂程墨舫暗沉的眼眸裡，隱藏的是什麼情緒，但至少她看出了他的反常。
而程墨舫的這一句道歉好像說了很多次，每次在把她從水深火熱之中解救出來之後，他好像都道過歉說自己來晚了。
但其實，真的一點都不晚。每次，如果他再晚到幾分鐘，甚至是幾十秒，她或許都無法安然無恙的站在他面前。可他每次都出現的剛剛好。
可就算這樣，他們的關係，他們的距離，好像也只能這樣，只能保持這樣的剛剛好。
她無法再對他產生依賴，或者說，她不能，也不允許自己在對他產生任何依賴。
突然的，她腦海裡出現了一首歌，那首歌是這樣唱的：我們的距離到這剛剛好，不夠我們擁抱就挽回不了，用力愛過的人不該計較，是否要逼人棄了甲，亮出一條傷疤……
多麼像他們現在的狀態。
不該計較麼？
即使被傷的遍體鱗傷也不該計較麼？
頓了幾秒，季凌音擡眸看著程墨舫，淡淡的開口道：“不用道歉，你早到晚到都跟我沒關係，今天是來參加霍爺爺壽宴的。”季凌音的意思很明顯，道歉也該找霍爺爺道歉。
說完這句話後，她擡起腳朝剛剛楚蕭然指的，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小櫻。”程墨舫伸手拉住了她，並且低聲喚了一句。
季凌音回頭，先擡手看了看錶，然後又將目光看向大廳最亮的燈光下正聚集著人羣，低聲道：“生日宴已經開始了，你趕緊先過去吧，我去個衛生間。”
季凌音說著要從程墨舫手中抽開自己的手。
“我先陪你去。”程墨舫放開了她，卻擡腳跟在了季凌音的身後。
“不用了，這裡我不見得沒有你熟悉。”季凌音故意將話說的程墨舫沒有反駁的餘地。
說她刻薄也好，不留情面也罷，過去發生的事情她可以不計較，這段時間以來程墨舫對她的好，對她的所有幫助她也記在心裡。可她無法忘記以前的一切從頭來過。
除非有一天她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程墨舫眼神暗了暗，低沉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來，“我有話想跟你說。”
今天在賭場，程墨舫不出意外的贏了傑克約瑟夫。把傑克約到外面咖啡廳裡，他們兩談話談了將近一個小時。
而在看到季凌音的病例和CT時，傑克約瑟夫當場就發飆了，他起身將資料狠狠摔在桌子上，安耐住脾氣厲聲道：“程先生，我相信你不會不知道，當年那個病人的案例，跟你拿給我這位小姐的案例，幾乎是一樣的。”
要說不一樣的，當年那個病人只拖延了兩年，而季凌音，整整過了四年多。
“正是因爲在這樣，你更應該接受。”程墨舫平靜地看著傑克，沉著聲音開口道。
“當年，根本就不是醫療事故，而是一場意外，責任不在傑克先生你。”程墨舫頓了兩秒補充道。
“錢你拿回去，你說的條件我也不會接受。但這件事我拒絕，我不管你以後會怎麼對付我，這件事我絕對不會接受。”傑克約瑟夫很堅定的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