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自東邊緩緩的移動著,爲這片村落披上了一件輕柔的霧紗,空氣中瀰漫的盡是炊煙,村民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瞎扯著過去的一天。
婦幼忙著準備晚餐,樂呵呵的朝著扯蛋的人羣中,喊著自家男人回家吃飯。
現在已經是晚飯時間了,但村東一處較其他村民的住房要破敗甚許的屋中,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男孩,纔剛剛擦動著手中的火石,準備點火。
少年時不時的透過擋在房門上有些搖曳的布簾,朝著裡面看去。“姐姐,那位大哥哥還在發燒嗎?”
裡屋,有些狹窄的火炕上,平躺著一位青年,髮絲雜亂散落著,而且臉上滿是泥髒或是血跡,看不清他的樣貌。
只是右胸口處一道尺長的傷口中,仍然淅瀝的流著鮮血,已經將包紮在傷口外那層厚厚的棉布染成一片深紅之色。
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正從牀榻邊的木盆中,取出一塊搓揉幾便的毛巾,換下了青年的額頭上的另一塊毛巾,然後放在木盆中,彷彿的搓揉幾次,開始擦拭著青年臉上的血跡,動作輕柔無比,也很嫺熟。
“好多了,高燒已經慢慢的退了下來,但是他身上的傷痕太深了,必須要馬上去採藥幫他止血才行。”聽到門外少年的聲音,少女轉過頭來,黛眉輕鎖說道,很是擔心的看了眼躺在牀上的青年,少女連忙將手中的毛巾放在木盆中搓了幾下,搭在了青年胸口處的傷口上。
“羽修,姐姐去山上採些止血的藥材,你在家照顧裡面的那位大哥!”少女抄起屋外的揹簍,便朝著院外走去,卻被隨後奔來的少年一把拉了住。
“姐姐,都這麼晚了,山上會有很多野獸的,你還是別去了吧。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該怎麼辦啊。”
“可我若不去的話,裡面的那位大哥恐怕就會有生命危險的啊!”少女有些急了,試圖將少年的手從揹簍上拽開。
“我不幹,我們和他非親非故,爲什麼要爲了去冒生命危險,我寧願他死,也不會讓姐姐上山的!”少年天真的臉上盡是倔強,抓在揹簍上的小手更是緊了幾分。
“羽修!快點聽話,小時候父親怎麼教導我們的?要心存善念,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難道忘了嗎?聽話,姐姐很快就會回來的!”
任憑少女如何苦口婆心的勸說,少年的雙手依舊緊緊的拽著揹簍,怎麼說都不放開。
“羽修!”少女的語氣變的凌厲起來,長期曝曬在陽光下已是通紅的臉上,浮現出幾絲怒意:“聽姐姐的話,快點放開,不然等會天真的黑下來,再進山的話,就真的有危險了。”
“就不,我死都不會讓姐進山的,要不我們兩個一起進山!”
“不行,我們都走了,誰來照顧大哥哥?快點放開!”
羽修依舊緊拽著揹簍,就是不放開。
就在這對姐弟爭吵不清時,院子的籬笆被推了開來,走進一個標準莊稼漢:“羽修,你是不是又淘氣了啊?你看把你姐姐給氣的!快點跟你姐姐認個錯!”
“張叔,姐姐她一定要進山,你說天都黑下來了,山裡的野獸肯定都出來覓食了,怎麼能進山呢?”看到張叔,少年連忙拽著揹簍朝著張叔走去。
“羽箐,出了什麼事?這麼晚了還進山做甚?有什麼事等到明天天亮了,叔帶你一起進山就是,天都這麼黑了,山裡的野獸肯定都出來,而且近來傳言山裡出現了一頭魔獸,生猛的很,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張叔有些奇怪。
“張叔,我要去山裡採些止血的藥草。今天退潮的時候,我和羽修一起去海邊挖蛤蜊,然後在海灘上看到了一個重傷的青年,已經大量出血了,再不去止血的話,恐怕他會有生命危險的!”說著,羽箐很是擔憂的朝著裡屋瞄了眼。
“快,你們快去準備熱水,叔家裡還有些止血藥,我這就去拿來!”一聽關乎人命,張叔也急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我朝著隔壁的屋子狂奔而去。
聽到張叔的話,羽箐和羽修同時緩了口氣,立刻將手中的揹簍丟到一邊,匆忙的進了屋子。羽修繼續擦著火石生火,不知怎麼,連續擦了好幾次,才生出了火,連忙朝著竈下塞起了乾柴。
羽箐則是一遍一遍的擦拭著青年身子上的血跡,可是怎麼擦,都無濟。
剛擦完,鮮血又流了下來。
羽箐一直都暈血,但眼下,關乎到性命的時候了,即使腦中一片暈眩,但她依舊強忍著,臉上已經微顯蒼白。
“這個人倒是蠻帥的!”羽箐的腦中忽然冒出了這幾字。
“快,快,快!羽修快點把水燒開,羽箐你跟你嬸子把這些藥草熬了,藥渣留下,等會敷在傷口上面!”張叔很快就回來了,後面跟著一個婦人。
張叔將手中的藥包丟給了張嬸,吩咐著。
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攤在了牀頭邊,荷包裡面彆著十幾根銀針。
張叔很是熟練的抽了十根左右,朝著青年胸口紮了下去。
速度很快,不過幾秒鐘而已,手中的銀鎮已經凌亂的在青年的胸口上,隨著胸口微弱的起伏,陣陣顫抖。將荷包中的銀針全部扎完後,青年的胸口傷口已經停止了流血。
張叔小心翼翼的撕去傷口外的紗布,眼前的一幕,讓他一個漢子都有些害怕之意!
“嘶!”看著青年身上的傷口,張叔壯實的身體,也忍不住的怔了怔,深吸了口氣,“到底是誰這麼狠,簡直是要人性命!”顯然是被青年胸口的傷口嚇住了。
自右腋邊一直拖到了心臟處,傷口離心臟只有不到半公分。
“要是傷口再深入半公分的話,張叔就是再厲害,這小夥子的命恐怕也會交代在這裡了!”張叔的額頭上已是汗跡淋淋,掄起袖子重重的擦了一把,也不怕髒。
又拿了一根銀針,將傷口處的皮肉翻了翻,看到裡面的顏色沒有異常,張叔鬆了口氣,點亮了牀邊的油燈,而後將銀針在燈火上來回的轉動幾下,就往著銀針上穿了根線,開始替這青年縫合了傷口。
不得不說張叔的技術很是了得,面對著鮮血淋淋的傷口,依然能夠嫺熟的將傷口縫合起來。
“老張,藥來了,還有藥渣!”這時,張嬸和羽箐端著兩個盆子走了進來。
“羽箐喂他喝藥!”說著,張叔接過羽箐手中的藥渣,掂了掂溫度,感覺合適後,開始抓起藥渣就朝著青年的傷口處按了上去。然後將傷口再次包紮起來。
前前後後,無論幾人在青年身上如何動作,他依舊是昏迷著,甚至連本能的肌肉收縮都沒有。如果不是胸口時而的起伏,恐怕張叔早就認定他已經死了。
將一切處理完畢後,張叔拽著羽箐走到羽修身邊,表情甚是擔心,“羽綮,他身上有沒有什麼可以查到身份的東西?”
“沒有什麼東西,我們看到他的時候,除了一套衣服以外,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甚至那衣服都是破不垃圾的。”羽修說道。
“真的沒有別的東西了嗎?”
“沒有!”羽箐又回答著。
張叔從腰間取出大煙鬥,吧咋吧咋的猛口了好幾口,很是糾結。“他身上受了那麼重的傷,肯定是生死仇人所爲,我怕他留在這裡會給你們帶來什麼危險。”
“生死仇人?張叔,那他是曲士嗎?”羽修伸出略帶稚嫩的腦袋,在張叔面晃來晃去,很是好奇。
“應該是吧!不過我沒看到他手上有**印記,不能確定是不是曲士,但我很肯定他絕對是江湖中人!”張叔有些不確定。
羽修聽得張叔的話連忙鑽進了裡屋,很快就出來了,但表情很是失望:“沒有印記,那他肯定不是曲士,我還想拜他爲師呢!哎,真讓我小子失望!”說著,還裝起一副老成的樣子搖晃著頭髮蓬鬆的腦袋。
羽箐與張叔笑了笑。
“張叔,不管他是不是江湖中人,咱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咱們月落村,比較偏僻,我相信就算他的敵家來尋,也得一陣子才能找到,等到他醒了我們就讓他走,這可行麼叔?”
“好吧!哎,丫頭你們姐弟兩就跟你父母一樣,都是那麼的心善。當年……哎!不說了,不說了,哎!”張叔一連嘆了三口氣,話說到嘴邊,還是吞了回去,撩開裡屋的簾布,衝著裡面的張嬸喊了聲:“走啦,你個傻婆子,人家再好看,你看了也沒用,沒看到咱家羽箐在這麼?你還是回家看老頭子我吧!嘿嘿!”
“滾,你個老不羞!”張嬸笑罵了聲,狠狠的在張叔身上甩了幾巴掌,隨即拉著羽箐的胳膊,“箐丫頭,你們晚上也別燒飯了,跟去嬸子家吃,你叔今天剛好逮了只獐子,滿滿一鍋呢!”
羽箐姐弟二人咯咯笑著,“今天退潮,我跟羽修到海邊挖了些蛤蜊,羽修你把那些都帶著,咱晚上就到叔家吃飯去吧。”
輕輕的將門掩上,羽箐特意的朝著裡屋看了眼,不知在想什麼,臉上突然紅了起來,幸好常年在太陽下面曬,膚色已是有些泛黑,不注意也看不出來。
牀上的青年其實早就醒了過來,但他受的傷實在太重了,重到連身體內的哪怕一個細胞都不在控制中。
腦中一片渾白,他試著張口說話,卻發現無論怎麼都動不了,哪怕是呻吟或者出聲。
“我到底是誰?我到底是誰?這裡又是那裡?我又是怎麼了?”他只能在腦中咆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