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首先想到的, 是她在樂清市的孃家，我打了電話給她母親，只是從她母親的語氣裡, 我聽出她並沒有回樂清的打算, 因爲她上午給她母親掛過電話, 說她一切都好, 不必掛心, 並說近段時日，我會帶她去旅遊，暫時不會與他們聯絡, 我啞巴吃黃連，只能依照她的說法, 說是準備去國外旅遊, 當是度蜜月……

掛斷電話後, 我像沒頭蒼蠅，往汽車站、火車站、機場奔走, 希望能截到蘇媞。即使她要因爲自己曾經的錯誤要離開，也要清清楚楚地讓她走。然而至華燈已上，我卻仍一無所獲。

正當我在如遊魂一般的霓虹燈路上行駛時，葉三少給我打來電話，他在那端簡短地吩咐我：“來仁愛醫院。”

葉雙城會私下裡直接打電話給我, 一定與蘇媞有關。

我立即驅車前往。

將車停妥後, 我發現葉雙城竟然已在停車的地方等著我, 然我才一下車, 他揮起拳頭就朝我臉上揍過來, 我躲避不及，被打得臉歪到一邊, 腳下踉蹌了幾步，靠了車子才穩住身體，而我尚未回過神，他的第二拳又已揮了過來。

我沒有反抗地任他打了數拳，直到打累了，他才冷聲說：“我說過我會揍你。蘇媞在七樓十五號病房。”他臉上有怒氣，更多的是痛心。

我抹去鼻下和脣角的血，戴上墨鏡後，往蘇媞所在病房去。葉雙城跟在後面，說：“我今天在機場，原本要去巴黎出差，看到她在機場暈倒。蕭楚衍，如果不知道疼她惜她，當初就不要娶她！”

我快步往電梯裡去，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頭。

娶她的時候，我何嘗沒有想過，從此以後，我所有的疼愛和憐惜，都將付諸予她！可怎麼辦，城西，你始終是我抹不去的過往，是我放不開的牽絆，即使我強迫自己與你劃清界線，蘇媞知曉我們的過往，要她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怎麼可能!

我不傷她，她到底還是因我而傷。

我找到病房號，推門進去，蘇媞正半躺在牀上，有護士在給她量血壓，看到我進來，蘇媞立即壓低了頭，像個犯錯誤的孩子。護士正好替她量完血壓，看到我，目光頓時有些疑惑，我摘下墨鏡，解釋：“我是她丈夫。”

小護士卻掩嘴，一副激動的樣子：“蕭……蕭楚，你是蕭楚！能不能請你幫我籤個名？”她當即拿起工作本遞給我。

我心下微嘆，遇到Fans了。

“當然可以。”我儘量和顏悅色，接過她的工作本簽上我的名字，爾後關照她，“不過還得請護士小姐對我今天來這裡的事情保密。”

我將簽好字的工作本還交給她。

她歡天喜地接過，忙點頭應承：“當然當然！”隨後她望向蘇媞，“原來你就是‘輪迴’娛樂的王牌經紀人蘇媞，我竟然沒有認出來，眼拙眼拙，蘇姐姐不介意的話，也給我籤個名吧。”

小護士很年輕，是以講起話來就很顯活潑，蘇媞含笑給簽了一個名。小護士收起本子後，笑盈盈地看著我說：“蕭楚，今天真的要恭喜你，蘇姐姐懷孕三個月了！”

蘇媞懷孕？！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震驚地望向蘇媞，她避了我的視線，垂首，微咬下脣。

蘇媞懷孕了，城西，此時此刻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我在與你相反的路上，愈走愈遠，我要如何，再與你在一起？

小護士出去後，我蹲在病牀邊，執起她的手，顫著脣問：“蘇媞，是真的嗎？”

她緩緩抽開被我握著的手，與自己的另一隻手交握，相互絞著。隨後，她做了一個重大決定：“你明天下午，陪我拿掉吧。”

“蘇媞！”我幾乎要咬牙切齒了，“我不容許！”再怎麼樣，這也是一條生命，一條已經在母體內存活了三個月的小生命，怎麼可以說捨棄就捨棄！“生下來，蘇媞，生下來吧。”我當即作了決定。

蘇媞這才擡眸望向我，眼裡似乎隱含了淚花。半晌，她說：“可是蕭楚，我的身體，不一定能夠等到這個孩子出世。”

“不會的，蘇媞，你會好起來的。”我安慰著她起身，“你躺好，我去找許醫生問一問具體情況。”

出病房時，我看到葉雙城站在門口，眼裡有數不盡的悽然與落寞，見我出來，他與我擦身進病房，對蘇媞說了兩句告別話後，離開了病房。

我此刻無瑕顧忌那許多，忙去找了許醫生，向她講述了蘇媞目前懷有身孕的情況。許醫生聽完後，皺起了眉頭：“你們打算要這個孩子？”

這樣的問法……我試探地問：“可以要嗎？”但如果對蘇媞的身體有損害，那……不要也罷。

許醫生略略思考了一下，搖頭：“不好說。她這段時間一直在吃中藥，並且用的份量比較重，可能會對孩子有一定的影響。而且，就算這段時間的影響較小，那她的中藥治療，就必須得停了。”

要停掉中藥治療？我立即追問：“那麼還有其它辦法治療嗎？”

“目前還沒有行之以效的方法。”許醫生也很頹喪，隨後她起身，“我先上去看一下她現在的情況，如果孩子已經因爲之前吃的中藥受了影響，還是選擇保大人吧。”

我跟著她回了病房。

許醫生看過蘇媞之前做過的一系列檢查的結果後，有些疑惑：“胚胎沒有受到中藥的影響，這個太奇怪了。”她望向蘇媞。

蘇媞動了動脣，囁嚅了兩下，說了實話：“我早就停中藥了。”頓了一下，她又補充，“孩子大約一個月多一點，我就發現了，所以私自停了藥。”

我又氣又無奈：“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她擱在胸前的手，緊了緊身上的薄被，小聲說：“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要這個孩子，他來得不是時候。可是要拿掉，我又好捨不得……”

聽她這般語氣，這五十多天來，她心裡將該有多糾結多害怕，而我作爲她的枕邊人，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她停了中藥，我居然也不曾察覺，以爲交給護工就妥當！

城西，因爲你，我對她，居然忽視到如此地步！我對你誤會，對她無情，原來這段時間以來，我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我將她雙手握在掌心，爲之憐惜：“傻瓜，我們已經結婚了，沒有是不是時候一說。只是你這樣擅自停了中藥，你的病情，豈不是要延誤？你怎麼這樣傻！”

她不再說話，顯然知道犯了錯！

而許醫生卻在一旁直言：“如果留下孩子，大人就得停用中藥，中藥一停用，上次這套治療方案，就會少一半的效果，甚至，沒有效果。你們要考慮清楚。”

若是出於對生命角度的考慮，我當然不能隨意捨棄這個孩子，因爲一旦捨棄這個孩子，那麼蘇媞便會認爲，我要將她一併捨棄，她就更加會堅定離開的心；但如果是從蘇媞病情的考慮，留下這個孩子，她的病情勢必得延誤，那樣就等於我直接捨棄她。

我要怎麼選擇，該怎麼抉擇！

我望向蘇媞，她亦同時望向我。

病房裡忽然安靜得能聽見各自的呼吸聲，我的心跳開始加速，彼此都沒有開口。我腦子裡飛速盤算著這兩種情況，最終，我狠了心決定，捨棄孩子！

然而，在我說出口之前，蘇媞開口：“蕭楚，問你一個問題，你要真心回答我。”

我不知道她要問什麼，但還是點頭：“好。你問。”

“如果……”她靜靜地望著我，神色很安寧，說，“如果我沒有患這個病，你會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當然會。”我幾乎不假思索就回答了她，確實，如果她沒有患病，因爲這一個孩子的出現，你我之間將真的再無可能，但我仍然會留下孩子。

我最愛的人可能仍然是你，但是城西，如今我最應該負責任的人，卻已經是蘇媞。一個男人，不該只著眼於愛情，他還要有責任和擔當。即使，我已經知道，你十年不歸，另有隱情，即使，我多麼希望，我們還能在一起。

聽到我的答案，蘇媞慢慢地微笑起來，爾後堅定地說：“許醫生，我們決定，留下這個孩子！不管要經歷什麼困難，付出什麼代價，一定要留下這個孩子！”

我愕然：“蘇媞！”她在幹什麼！

她卻望著我笑，很溫暖很母性：“蕭楚，你聽我說，我的身體我清楚，這段時間通過對生物鐘的調整，我覺得已經好了很多，是不是也就是說，沒有中藥的配合，也有一半的效果？慢慢來，孩子會好好的，我也會好好的。”

她這般堅持，我便不好再說什麼，擔心一個出言不慎，又讓她多想。再說，雖我因你之事對她關注較少，但每日回家，還是知曉，她嗜睡並不似先前嚴重。

這也就是說，許醫生的治療方案，即便不用中藥，也是有一定效果的。

我未持反對意見，許醫生不再說什麼，只是關照我們：“既然你們堅持，我也不再多言，只是，一旦出現嚴重嗜睡現象，一定要來我這裡就診。”

我們一同認承。

確定蘇媞和孩子皆無甚問題後，我便帶她出院回家。我說回家的時候，她還有些彆扭，我明白，她一聲不響離家，單方面制定離婚協議，如今要跟我回家，心裡難免覺得丟臉，再者，她的東西已全部被她收拾帶走，更讓她覺得扭捏。

葉雙城說，他是在機場看到蘇媞暈倒的，那麼她的東西，要麼還在機場，要麼，在葉雙城那裡。

我安撫她：“蘇媞，既然決定將孩子留下，你現在就什麼都不要想了，我打電話給你母親，請她過來照顧你。”

見我如是給她臺階下，她便也未再有任何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