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人生如棋局。
因爲落子無悔,所以步步驚心。有人落子如飛,有人舉棋不定,只爲了一個結局。勝者,坐擁江山,人間萬物爲之俯首稱臣。敗者,歸去做個隱者,閒釣明月清風,怡然自得。
只是,有人的棋局布得太大,局中有局,甚至已看不清生死。
紹璟從來都是一個坦然面對的人。從被一條火龍帶入到葬龍谷之後,所經歷的事情已經讓他很清晰的明白了,有時候很狼狽的被抓起來並不見得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至少,面前的這位對自己並沒有一點惡意。
抓他進來的那雙手將自己狠狠地摔在地上後,就再沒碰過自己。一聲“咦”之後,便開始亂翻自己的東西,紹璟躺在地上看到四周如火焰般的色彩,便知道此刻一定在這蓮臺內之內,悄悄地坐起身,一股寒冷的殺氣從頭上傳來,紹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一把利刃正對著自己的脖頸比劃著,更可以斷定,那把利刃還是自己的幻刀。
他乖乖的低下了頭,只看見一雙華麗的雲袖黑緞靴子伸了過來,靴子上各有一個從未見過的血紅色圖案,細看一下,好像是這朵蓮臺的樣子,只是這蓮臺四周是一團火焰紋,一雙紅色道服垂到地上,袍子底端還有個個相同的圖案。他突然對這個人充滿了好奇,他覺得這個人不會下手的。
“他就派了你這個小娃娃來追殺老夫嗎,真是弱得很呢?小子,明明穿著真武大帝的龍袍,卻拿著老夫的兵刃,真武殿也成了他的走狗了嗎?真武大帝怎麼沒來?派你這個修爲如此差的娃娃來,呵呵,有趣的很吶。老夫再問你一遍,是那人叫你來殺老夫的嗎?”聲音最後充滿了嚴厲。
紹璟有一點忐忑了,這人不是善茬啊。當下想都沒想,一個瞬移,就要脫開幻刀的範圍。這人手法更快,紹璟迅速的移動來移動去,那把幻刀仍舊穩穩地停在他的上空。那人“哈哈哈哈”的大笑,邊笑邊說道:“老夫當年便是這麼被人戲耍了一番,求生不能,求死不成。你這小娃娃怎麼也是這麼狼狽呢?”
卻是將手一揮,幻刀徑直砍下。紹璟再不躲避,身上一陣黃色光芒發出,外形大變,彷彿鍍了一層金似的,周身上下呈現出金屬般的光澤。
“幫幫幫”金色的手拍在胸脯上一陣強硬的聲響。紹璟此時纔看清了眼前這人的模樣。一個紅髮紅須的粗獷老道人的樣子,紅色的頭髮真像一條條遊動的火蛇,隨著老道人起身迅速張揚。
幻刀結結實實的砍在紹璟的頭上,“鋥”完全是兵器碰撞的聲音,紹璟的全身堅硬如金剛,那幻刀劈到身上,除了撞出一點火花,毫髮未損。
紹璟伸手一招,幻刀飄到手中,右手緊緊地握住了幻刀,只是這幻刀一隻嗡嗡的爭鳴,要掙脫紹璟的手。那老道人不動聲色,捋了一把紅須,眉頭漸漸地綻開。
“這把刀,原來是把劍,聽說是太上老君親手將其改製爲刀,並傳給了他的二弟子伏羲,呵呵,劍爲百兵之君,刀爲百兵之王。你這小娃娃霸氣不足,刀刀力道有餘,氣勢不足。不過嘛,你這小娃娃倒是聰明,使出四轉金身,幻刀都是奈何不了你了。來,給老夫說說,你這九轉金身從哪學的,是真武殿對不對?那麼你是真武大帝的什麼人?他兒子嗎?嘻嘻,他倒是動凡心了。”
這老道人真是怪異的很,紹璟能感覺到他言語中的親切之感,是因爲幻刀嗎?
“敢問前輩是冥河老祖嗎?您剛纔講這幻刀是您的把你的兵刃,所以晚輩斗膽猜測?”紹璟挺著自己的四轉金身,大著膽子的問了一句,他只是覺得這老道人好像和這幻刀淵源不淺。
“哈哈哈哈。”老道人笑的及其痛快,一頭紅髮抖動的紛紛。
“小娃娃聰明得很,不錯,老夫正是冥河,不過嘛,你這小娃娃還沒回答老夫的問題?”
聽到老道人的親口承認,紹璟恭敬的行了一個大禮,說道:“晚輩奶是真武大帝的繼承人,如今已繼承帝位。家將也曾說過先代帝君曾和老祖您交好。晚輩今日來此貴處,只是想尋個好的棲身之所,不料驚擾了老祖。”
冥河似乎一點都不吃驚,像是自顧自言道:“威震三界的真武大帝也是灰飛煙滅了嗎?呵呵,是極事極。那人想要誰死,誰就得死。我是棋子,真武也是棋子。哈哈哈哈。”竟笑的一發不可收拾。
良久,冥河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淚,向紹璟問道:“你繼位,可有那人的應允。”
紹璟見冥河笑的如此瘋癲,又聽他問得突然,只當是問是否祭過天了,當下木然的點點頭。
冥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也只是一顆棋子啊。”
我也只是顆棋子?冥河的話說的得不明不白,聽得紹璟丈二摸不著頭。
當下紹璟褪了金身,冥河在一旁笑道:“好,就這一身四轉金身,就比真武那小子強,他也不過是個三轉金身而已。憑著一手,老夫斷定你比他能多活百八十年。”
冥河的話越來越聽不懂了,紹璟沒有回答。只是恭敬的行了禮說道:“老祖,血海上還有故人相邀。”
“故人?哼哼,小娃娃莫逗我了,老夫的故人可都死絕了。莫在騙我了,老夫被騙了一次,便如同死了一回,可經不住了別人騙了。”冥河一臉的慘笑,直接拒絕了紹璟。
他也是個有故事的人,每個棋子都那麼有故事嗎?
紹璟不再言語,左手一番,一尊金黃的寶塔陡然出現在手上,一股鮮活的盎然氣息從塔裡流出,四周的蓮瓣開始有了變化,花瓣上的紅色火焰彷彿活過來了一樣,花瓣竟然在輕輕地抖動。
血海再次涌出了漩渦,漩渦之中,那朵消失的蓮臺再度出現,只是綻放的如此鮮豔,就像是一團耀眼的火花從中炸開,多多抖動的花瓣輕盈,飄逸。
老頭子的聲音再次傳出:“紹璟沒事了,那人要出來見我了。把古碑就停在這裡,你等去小廟裡等紹璟吧。”
衆人聽了老道的話,不敢違逆。溫瓊把春秋碑放於空中之後,衆人便立即去往那座小廟。
蓮臺內,冥河一臉呆呆的看著那座寶塔,又看著不斷綻放盛開的蓮臺。突然怪叫一聲,起身衝出了蓮臺。
自盤古開天闢地後,四大蓮臺化身先天聖物便再沒有盛開過。如今,那小娃娃手中的萬物長生塔,那股熟悉的滄桑的卻又充滿生機洪荒氣息,和有自己骨子裡的至親血脈的澎湃,冥河已經知道是誰來了?
血海上空,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石碑飄在空中。越是靠近,眼框裡的那股熱淚越是難以印製。
“你來了?”老頭子的聲音傳了出來。“是有多久沒見了?”
“多久了?”冥河沒有數過,天地的強人來一波,去一波,自己依然靜靜在血海里呆著。
永遠記得一個鬍子拉渣的中年大漢衝著自己傻樂的樣子。那時的血海還在大漢的身體裡,血海是真正的血海。自己就在這血海中機緣巧合的降生,慢慢的有了意識,慢慢的熟悉了那大漢爽朗的笑容。
只是有一天,血海翻騰不已,自己在突然涌起的巨浪中掙扎,只是一直等待的那個溫暖的笑容再也沒有出現,而自己陷入了漫長的昏睡。
直到有一天,血海的再次翻騰讓自己再一次的甦醒,自己中血海不在了,血海變成現在的樣子,自己孤零零的站在血海中,一個妖豔的蓮臺靜靜地伴在自己身邊,是他留給自己的嗎?還有那兩把鋒利的劍。只是他人呢,冥河再也沒有見過了。
洪荒的的時光總是漫長而無情的,漫長到自己知道了這個大漢的名字叫做盤古,知道了他開天闢地,身化萬物。可也無情到自己都沒有親口喊過這個給了自己生命與溫暖笑容的男人一句。
一句什麼?冥河這是喊得如此的徹底與大聲。“父神,父神。”眼淚,紅色的眼淚如大雨般在空中紛紛吹落。
當年盤古身化萬物後,相比於清氣上升化爲的三清,和濁氣下降孕育的祖巫。冥河纔算是盤古真正意義的嫡親血脈。老頭子曾經自己打趣的說過,冥河算是他十月懷胎纔有的種。
“進來吧,讓我好好看看你。”老頭子渾厚的聲音再次響起,冥河抹著眼角的淚,縱深禁了古碑。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紹璟孤零零的坐在蓮臺內,悠悠的吟出了這句話。
對於冥河剛纔所說的“棋子”卻是陷入了沉思,一定有人在下一盤大棋,好像所有的人都是被提前佈置好的,都只是爲了這盤大棋而活著。
紹璟看過老道與人下棋。一個棋盤,縱橫各19道直線,361個交叉。這360個交叉點象徵著周天360度,象徵著環境,象徵著機緣,象徵著冥冥之中的天意。剩下的一個交叉點象徵的就是人謀,人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人謀。縱橫捭闔,所靠的就是這分人謀;千劫百變,所爭的也就是這一分人謀。正是這一分人謀真正決定著棋局的勝負,決定著所有361個交叉點的歸屬。
此刻萬籟空寂的一處空間裡,一雙素雅的手輕輕地執著一顆白棋輕輕落下後,開口說道:“你應該十年前就殺了他,現在看來似乎有些晚了。”一陣好聽的聲音,是個女子的聲音。
對面同樣一雙白皙的手握住一顆黑子,卻是在空中停了片刻,輕輕落下後,一個優雅的男聲才緩緩說道:“我從不殺一個小孩子,他得堂堂正正用自己的實力的和我殺一場,我給了他十年的時間,還可以再給他十年。我要的只是一場光明正大的決鬥,到時候,即算是死了,也是無憾了。”
“何必呢?你就是這麼隨心所欲嗎?有些人沒了,可是少了許多樂趣。”女子盯了會眼前的棋局,幽幽的說道。
男子頗爲有趣的裝了轉大拇指上的扳指,開口說道:“樂趣,就是創造了他們,又親手毀了他們,而我一點也不後悔。”
“就像你下棋嗎?想得謹慎,動起手來卻是猛打猛衝,你就不後悔嗎?”
“後悔?哼,敗招,一樣可以化爲妙手;死棋,一樣可以變成活棋。紛紛擾擾,此劫方盡,他劫又生。黑子、白子最終都要歸於寂滅,回到各自的棋盒。他們追求的長生難道不是這樣嗎?
億萬萬年,有多少人佈置了多少棋局在縱橫廝殺。只是,人已散,那盤棋還未終了。”男子用力的按上一顆黑子,喝到“斬龍”,一條白色的巨龍在棋盤上被攔腰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