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皓墨緩緩地合上了眼，每次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心口的位置便會發慌。
悄悄按上右側下腰的傷口處，幾欲癒合的傷口又裂開了些許。
撕裂的痛意瞬間席捲著他的神經，將煩惱了他整夜整夜的想法暫時遺忘。
“可是……”莊諾躊躇了些許，上前了幾步，還是有些不放心，剛想要說些什麼卻只見凌皓墨微微彎下了腰，右手撐著腰側，明顯是那個之前受了傷的地方！
連忙一把挪開了凌皓墨企圖遮擋的手，皺著眉便要去解他的外袍。
“你這又是做什麼！”莊諾皺了皺眉，有些氣急，之前被侍衛刺傷，休養了幾天倒也是漸漸癒合沒事了，卻不想這傷口被他給揉開了。
他可真當這傷口是鬧著玩的不成！
凌皓墨擺了擺手，輕輕嘶了一聲道：“無事。”說罷便要將已經解了盤口的衣袍合上，卻被莊諾一掌挪開。被狠狠瞪了一眼，只聽莊諾冷著臉說道：“你想要逞英雄，也得看她答不答應，若她回來瞧見你這般糟蹋自己的身體，指不定……”
莊諾將要說下去，無意間的擡眼，便看見了凌皓墨已是有些陰沉的臉色。
喲，這還生氣了？
莊諾閉嘴不語，手上則是快速地將凌皓墨的衣袍解開。白如盛雪般的中衣上已是沾染了殷紅的血跡，正緩緩地滲出，瞧的莊諾抿了抿脣。“上藥。”
堅定不移地口吻容不得凌皓墨再次拒絕。
說完便自衣袖中取出了一枚小瓷瓶，揭開遮掩傷口的紗布，撒了上去。
“我不過是想早日找到她。唯有找到她，我才能安心。”凌皓墨閉了閉眼，仍由莊諾替他上著藥，處理傷口。帶著濃濃的倦意，眼下更是染著青色。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無論金納軒是否欺騙我們，都要試一試。對了，暗影查的怎麼樣了？”
莊諾靜靜地聽著凌皓墨說話，手上的動作也是不慢。待聽到他提到暗影的事，這才緩緩說道：“並無進展。暗影雖是逃入了我國境內，可畢竟也曾是桑納國頂尖的殺手。想要查到他的蹤跡，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容易，也定要查出來。”凌皓墨繫上衣帶，復又站了起來，說此話時，眸間則是閃過一絲光澤，快得讓人幾欲抓不住。
“嗯。”點了點頭，剛要退下，眼稍一瞥，便瞧見一人著普通侍衛的衣飾步伐匆匆地走了進來，當即便又頓住了步子。
來人半跪請安便說道：“王爺，金公子請見。”
爲不暴露金納軒的身份，對外一律皆稱金公子。凌皓墨聞言一頓，便又點頭道：“請他進來吧。”
金納軒一身暗色長袍，上繡著各式模樣的蝙蝠，銀色的線壓著本是低沉的顏色，卻隨著身形的晃動而漸漸閃現著光彩。腰間一枚羊脂玉佩墜著，卻將身上的幾分冷淡柔和了些。
金納軒隨意看了一旁的莊諾一眼，便隨著凌皓墨的指引坐在了亭中。
小亭僅鄰池塘，因是冬季，塘內荷葉枯敗，水色犯渾，唯有對岸上一株大樹點著些許嫩芽。
凌皓墨親自給金納軒沏了一杯茶，熱茶清瑩，散著淡淡的清香，甚至帶著一絲的甜味。邊將茶遞去，邊說道：“太子殿下來，是爲何事？”
若是信息的通傳，大可差遣身邊的人奔走一趟便是了，何故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也要親自走這一趟呢？凌皓墨略有些猜不到金納軒的心思。
凌皓墨隨後隨意坐下，一臉坦然地望向金納軒。
“只是來問問……可有暗影的消息了？”抿了口熱茶，便就此擱下，神情淡然地望著凌皓墨。
這個原因，著實有些牽強。
那暗影對他來說究竟是有多重要，需要他親自前來詢問？
凌皓墨雖有些好奇，但並未相問。微微頷首道：“並未。暗影的身手不容小覷。”原以爲金納軒會一臉失望，結果卻倒是叫他想錯了。金納軒只是點了點頭，卻並未再多問些什麼。
兩人就這麼隨性的坐著，偶爾閒聊幾句，扯及的話題也是自春花秋月詩詞歌賦到奇聞異談貿易往來。兩人聊的興起，倒是叫一旁的莊諾聽著無趣。偏偏是從開始便裝了透明人，現也插不上什麼話，只得垂頭盯著手中的玉杯出神。
繞了許久，倒是聊到了烈焰國。
凌皓墨本不想多談，火焰燚下計不顧道義地將自己的王妃騙進宮，實在是有失一國之儲君所爲，令他對烈焰國的印象更是極差。有些心不在焉地伸手拿起一旁的茶杯，茶蓋輕磕，微微吹拂著上頭的茶沫，隨後則是目光輕移的轉向他處。
金納軒也是極爲敏銳的察覺，可他並沒有打算就此收住，而是引著話題，繼續說道：“許久不來這烈焰國，倒是許多東西都變了。”
手指摩挲著杯身，眼眸則是靜靜地看向仍舊一臉沉默的凌皓墨。這句話似是感慨，卻更像是試探。一反往日的正經，嘴角微微勾起，帶著一絲的戲謔。
東西變了？
凌皓墨聞言，這才稍許擡眼看向金納軒。變的，恐怕不止是東西吧？
明白他的意有所指，凌皓墨定了定神道：“太子殿下來過烈焰國？”語氣平淡，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呵。”金納軒深看了一眼凌皓墨，突然似是自嘲一般的輕笑了聲。沉默了片刻，才又接著說道：“來過。”簡短的回答，字字咬力清晰。片刻之間，清淺的眸子已是泛上了深色，濃如墨潭。
突起的指節緊緊地扣著杯身，彷彿下一秒，那瓷杯便會碎落滿地。
隱忍的情緒潛藏在如刀鋒而立的劍眉之間，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散發著一種濃濃的恨意……
凌皓墨抿了抿脣，倒是自顧自地續上了杯熱茶。待到金納軒的眸色恢復清明時，亦是親自再次滿上。攏了攏衣袖，凌皓墨輕聲道：“看來，太子殿下倒是與我興致相投。”
正扶著瓷杯的手一頓，方看向凌皓墨的眸中帶著一抹探究，而後便是瞭然。他已明白凌皓墨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興致相投，默唸著這四個字，不由輕笑出聲道：“果然是興致相投。”
隨即兩人便又是頗有
默契的笑了開來。
徒留一旁無趣的莊諾心中暗自搖頭。
而此時，一心只想找回洛傾城和米粒兒的凌皓墨卻並未料到，遠在碧波耶國，已是顛轉乾坤。
初陽冉冉升起，飛翹的宮檐被濃重的白色所籠罩。檐角下掛著的銅鈴因微風拂動，而傳來清脆微弱的聲響。廣闊的大殿之前，卻是燃著尚未熄滅的殘煙，烏色燃起，印著青石板上那駭人的血跡，著實刺眼奪目。
這是一處經過激烈廝殺的場地。
地上四處倒著已然沒有了體溫的將士，兵戟散落，鎧甲上的銀光也失落了光芒。
沉重而悲慼。
縈繞在碧波耶國的整座皇宮上空。
而正在此時，遠處卻是傳來一串重重地腳步聲，放眼望去，便是成片的軍隊。秩序井然，昂首闊步地朝著正殿走來。走向那個正立於殿前的翩然身影。
領兵的將軍走至正前，方纔砰然跪地，雄厚的聲音隨即傳遍宮內。
“臣，攜衆將士參見太子殿下！”如同千年古剎一般應地，緊接著，自他身後，三千將士皆是統統跪下。夾雜著鎧甲的聲響，亦是同那將軍一樣，振聲高呼：“參見太子殿下！”
一片聲勢浩大。
身影漸漸轉過，高高挑起的眉眼中仍帶著一抹血性的狠戾。微微昂首，居高臨下地望著身下俯首稱臣的衆人，脣角微勾，卻也化不開面上的寒霜。“起。”
清冷的聲音傳出，接著便跟著一道獻媚般的笑聲。“榮彪將軍可不會說話，如今該是稱君上了。”一身穿宦官模樣的人，勾著身子，臉上帶著膩人的笑意，討好般地朝著那人說道，隨後便又覺尷尬，呵呵地又笑了幾聲。
凌浩軒凝眉，開口道：“還是公公頗得朕心。”寒冷如冰，雖是讚賞的話，卻不帶一絲情緒，讓那公公不由地提了提心，暗自琢磨著是否自己又是多嘴了。轉念一想，就連他自個兒都已經稱朕了……他方纔的那般說辭也沒甚錯吧？
訕訕地笑著，弓著的身子越發低下。
而此時，那榮彪將軍也才堪堪反應過來，便又是一跪，復又高聲道：“臣，參見君上！”
“臣，參見君上！”如浪潮般的聲響久經不絕地迴盪在宮城中，彷彿是以此相稱，就連那風中的鈴聲也愈發地響亮起來。
“榮彪將軍，且隨朕來。”凌浩軒隻眼看向他，隨後便是轉身冷然地踏入了身後的宮殿之中。
逼宮，一夜而成的事。
宮殿中，仍然是先帝在位時所喜愛的擺設。凌浩軒自坐首位，手拂過椅位，眉間閃過一絲不喜，卻極快地隱藏起來。再次望向榮彪將軍已是恢復原來般的神色。
展袖示意，“坐。”
“多謝君上！”榮彪將軍拱手行禮一拜，便是一展衣襬，大步向著最偏的位子走去。
堪堪落座，上頭便傳來了凌浩軒陰沉的聲音。
“榮彪將軍可是已處理好了？”合了合雙眼，爲了昨晚的逼宮，他費盡心血的準備良久。如今成功，卻是生出了無限的倦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