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沈清墨一直在房中等著。
時間到了亥時,纔想起輕輕的叩門聲。
沈清墨狐疑的打開門一看,門外果然站著的是紀禮淵。
他今日依舊一襲白袍,看上去有一種清冷的淡漠,只是今日他明顯有些侷促,面對著沈清墨,他一雙墨眸似乎不知道往哪裡看,有點看也不敢看沈清墨的感覺。
“你今日怎麼想到要敲門了?平日裡不是最喜歡偷偷摸摸的嚇我麼?”因爲心裡有事要和紀禮淵商量,沈清墨沒有發現紀禮淵的異樣,隨意的走到桌邊倒了兩杯熱茶,“我這兩日讓張老幫我弄了一些幹菊花,混著茶水一起喝能清熱降燥,你也試試看。”
菊花朵朵,在黃綠色的茶水中舒展著身姿,看上去分外喜人。
紀禮淵沉默著接過一杯茶,在手中轉來轉去的,卻沒做聲。
“你究竟是怎麼了?”沈清墨再遲鈍,也察覺到了紀禮淵的不對勁。
“沒什麼。”紀禮淵飛快的回道。
彷彿他就等著這一刻,等著沈清墨來問他,等了許久一般。
“是不是最近太忙,太累了?”沈清墨起身走到紀禮淵的身後,體貼的說道,“我以前認識一個婆婆,她教我醫術,還教了我很多其他實用的東西,推拿就是其中一樣,我手藝可是不錯的哦。”
她輕輕一笑,將白皙的手搭在紀禮淵的肩上,慢慢的揉捏起來。
因爲專門學過,她的力道適中,不輕不重的,的確極爲解乏。可是紀禮淵並不是因爲事務繁忙而有疲勞,雖說最近他早出晚歸的,可是卻不過爲了避開沈清墨,不想看到見她之後剋制不住而失態。
此刻沈清墨站在紀禮淵的身後,她身材嬌小,而他卻生得高高瘦瘦,就算是坐著,他的頭也到了她的下巴處。
這樣就存在著一點尷尬,若是他稍微向後靠一點,便會碰到沈清墨胸前的起伏。
她幫著紀禮淵推拿,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可是紀禮淵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甚至一呼一吸都清晰的傳入他的腦海中,他腦海中的那一根弦瞬間就崩斷,身體又開始緊繃起來,就連腦子都緊張得空白一片。
沈清墨按著按著,只覺得紀禮淵的身體沒有放鬆,反倒變得硬邦邦的。
自從石室那一遭之後,正如同白晟所說的那樣,沈清墨對紀禮淵多了許多親近之意,不再那麼排斥他的靠近,甚至隱隱覺得安心和依賴。
而紀禮淵,既然知道有可能是靈魂禁制和異香陣法的影響,心中總是有些不自在的。彷彿這樣的對待是偷來的,沒有那麼光明正大一般,雖則他也曾經有過不擇手段的想法,可真到這一天,他骨子裡的傲氣又讓他患得患失。
“不舒服嗎?”沈清墨探身去看紀禮淵臉上的表情,這樣一來湊得更近了。
紀禮淵眼睛朝右側瞟了一眼,不出意外對上了一雙盈盈水眸。
轟。
可憐的紀先生,一張冷臉瞬間變得漲紅,就連耳垂都染上了可疑的紅色。
“發燒了?”
紀禮淵這副樣子讓沈清墨擔憂起來,她伸手探了探紀禮淵額頭的溫度,發現並沒有燙手。
“不是。”紀禮淵從嗓子中擠出兩個字。
“那你怎麼了?”沈清墨在椅子上坐下,看著他,“今天碰到張老,他還說你這幾日天天默寫佛經到很晚,可是有了什麼煩心事?說出來給我聽聽,也許我能幫你想想法子呢?”
“你能想什麼……”紀禮淵聲音悶悶的。
“嗯?”沈清墨沒有聽清。
輕輕淺淺的一聲,尾音拖得長長
的,聲音有些上挑,帶著三份疑惑,三份慵懶,四份嫵媚。像是一枚飛鏢,直直的插進了紀禮淵的心中,直指紅心。
紀禮淵無奈的深深呼吸,驀地看向沈清墨的眼眸。
“你想知道我爲何這幾日都避開你?”
“是半月。”沈清墨糾正。
“你想知道我爲何晚上夜不能寐,整夜的默寫佛經靜心?”
“嗯,那麼多。”比劃了一下,整整一竹筐呢。
“……”紀禮淵沉默了片刻,有些糾結的說道,“因爲我一閉眼就會夢到你……”
沈清墨好奇的看著紀禮淵,“夢到我什麼?”
“男歡女愛。”說完,自己都覺得不可理喻。
巫山雲雨,極度綺麗。
紀禮淵從未接觸過男女之情,雖然精通醫術,知道這些常識,卻無法預料到內心的情動。
他沒有吃過豬肉,也沒有見過豬跑,男女之情對他來說就像是從未接觸過的高深知識,他懵懵懂懂的,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乾淨如白紙。
那一晚從沈清墨的房中離開,他同手同腳走回自己的房中之後,輾轉反側了許久才入睡,便被夢靨糾纏直到天明。
說不上那是一個美夢還是噩夢,夢裡他和沈清墨極盡纏綿,可是具體的情節卻都被一筆帶過。
然後,早上起來他便驚恐的發現……他居然做了那麼褻瀆她的夢。
清心寡慾了無數年,紀禮淵清清淡淡的性子讓他從未有過這樣的尷尬,這破天荒的頭一遭讓他心中產生了一種負疚和自責,看到沈清墨便會想到那一晚見到的一片白膩如玉,想到自己“褻瀆”她的可恥,因此總有一種無顏面對她的感覺。
此刻終於說了出來,他其實有一種解脫般的輕鬆。
“對不起,我褻瀆了你。”
沈清墨,“……”
她從未想過是這個原因,雖然她知道他在刻意避開他,可是卻一直以爲他是因爲秦正澤的事情對她不滿,或者是有些看輕她,因此也想和他推誠佈公的談一談。
沒料到現在談是談了,結果卻更加尷尬。
他……這個蠢人,這些事情告訴她做什麼?
沈清墨白皙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潮,有些不自在起來,見紀禮淵還直直的看著她,便禁不住有些惱意,“你看著我做什麼?”
“我看你生氣不生氣。”
“……”沈清墨別開眼,“我不生氣。”
她只是不想繼續這個有些詭異的話題了。
“你真的不生氣?”紀禮淵卻有些意外,冷淡疏朗的眉眼被笑意染上,頓時變得精緻魅惑。
他扳過沈清墨的肩頭,讓她面對著自己,又問了一次,“你真的不生氣?”
“你想讓我生氣?”
“不想。”
“那好,那我們來說一說明日去杜家的事情。”沈清墨沒出息的換了話題。
一絲淺笑在紀禮淵的眼中漾開,他點了點頭,“你說,我聽著。”
沈清墨忍住臉紅,說道,“明日是杜箏的及笄禮,她給咱倆都下了帖子,我想問問你有沒有時間,能不能陪著我一塊兒去。”
杜箏明日就要及笄了,及笄禮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時刻之一,紀禮淵被邀請去杜家,沈清墨也收到了一張帖子,是杜箏親自謄寫了送來的。
她只有這兩個閨中密友,杜箏這麼看重她,她自然不能辜負了杜箏的美意,可她又不想自己一個人去,唯恐紀禮淵有事,便想跟他商量下,看看他能不能勻出時間了。
現在看來紀禮淵並不是忙得焦頭爛額,他應該有時間陪自己吧,沈清墨有些赧然的想。
紀禮淵卻問,“她下了兩張帖子?”
最近他心裡裝著事,晚上除了默寫佛經之外,幾乎沒看過書桌上放著什麼,因此不知道杜箏也給她下了請帖,想來是當初給杜家老太爺醫腿結的善緣,他們還記著自己。
只是……爲何要下兩張帖子呢?明明沈清墨現在是他的女人了,完全不用多此一舉的!
“是,我的帖子杜箏親自送來的。”
“好,明日我跟你一起去。”紀禮淵痛快應了,“不過我會問問杜家,都是紀府的人爲何送兩次。”
見沈清墨詫異看向他,一雙盈盈杏眸中滿是不解。
紀禮淵咳嗽兩聲,“你是我紀府的人,自然送一份就好。”
“……”
和紀禮淵既然商量好了,沈清墨便也放下了一樁事,晚上睡得比較安穩。
她不是沒有想到紀禮淵和她說的混賬話,只是她向來後知後覺,又是慢熱的性格,因此一時還沒有回過神來。
可回過神來,沈清墨卻發現自己也沒有太多抗拒的念頭。
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有些東西不是她否認就不存在的。和紀禮淵已經有過肌膚之親,她不管對他對自己都要有一個交代。
既然決定要放下,她便打算從自己這裡斷了過往。紀禮淵對她如何,她是一直看在眼裡的。如果真的要找個人度過餘生,在她的心中他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兩個人就像是有了默契一般,一方慢慢的試探著,一方緩緩的接收著。
隔日便是杜箏及笄禮物,也算是運氣好,恰逢天晴,車行無阻,連帶著出門人的心情都要好上幾分。
沈清墨和紀禮淵上了一輛馬車,紀禮淵的目光時不時不自覺就朝沈清墨看去。
她粉面素淨,只是淡淡描了眉,掃了一層薄薄的胭脂,卻看上去比平日多了一絲難言的味道。她今日穿著一件鵝黃色的衣裙,披著一件白狐毛的斗篷,見之清新雅緻,像是一簇淡雅的迎春花。
紀禮淵自己是永遠不變的白衫,看上去落拓無比,飄然俊逸。只是他見到的沈清墨一直是不施粉黛的模樣,此刻見到她描眉塗朱,覺得新奇無比,便總是不自覺的多看。
沈清墨察覺到他的目光,飛快的掩口,警惕的盯著他,“絕對不能親我,今日可去杜箏的及笄禮,絕對不能失態!”
手捂著脣,說出的話都有些嗡嗡的感覺。
紀禮淵無奈的笑了,拿起手中書卷在掌中敲了一記,“放心。”
到了杜家門前,紀禮淵先跳下馬車,朝沈清墨伸出了手。
沈清墨朝他微微一笑,柔順的將素手放在他的掌心,藉著力道下了馬車。
兩人進了杜家,有下人走上前來相詢,“紀先生,沈小姐,請問兩位是一起去看戲,還是沈小姐想去後院看看二小姐呢?”
紀禮淵擡眸徵詢的看向沈清墨。
沈清墨微微一沉吟,“先去看戲罷,等會兒我再獨自去見阿箏。”
杜箏房間中肯定有不少的夫人小姐,她並不想去湊熱鬧,雖然說已經看淡了流言蜚語但是能不聽也最好。等到及笄禮畢,她單獨去見杜箏和杜婉更加思靜。
“那兩位請跟著我來。”下人在前方引路。
走到一片清波水面前,長長的木橋從岸邊直通向水中央的水榭。
水榭分爲上下兩層,屋檐飛翹,看起來精緻又雅緻。與水榭遙遙相對的是一片巨大的平臺,上面擺開了陣仗好戲已經開鑼了,聲音隔著水面傳來,噪雜聲小了許多,聽起來別有一番味道。
低眉順目的,沈清墨落後紀禮淵半步,跟在他身後進了水榭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