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將墓前祭亡魂,長庭策馬緊追來。
待碑前念罷河南訊,二將挨頭一齊燒紙錢。
只不過,楞頭長庭碎念中,糙手不及壓了火。
蕭將白眼嫌他拙,直言分派老黃處。
“誒,你,誒呦!”
“你說你幹得了啥?”
“騰大個火苗子,險就讓你撲蓋滅了去。”
“得得得。”
“一邊兒待著。”
“呃,對,你去黃老頭兒那兒。”
“給個老黃也緊著燒點兒。”
“他倆人兒呀,向來秤不離砣的。”
“想是跟地底下,也能有個照應。”
“別冷了人。”
“要不,那怪老頭兒該嘀咕咱哥倆不懂人事兒了!”
“去去,趕緊去。”
蕭郎嫌他長庭笨手腳。
而長庭也知自己毛楞惹了這通說,亦不分辨,依命將個身子又往側邊挪了挪。
好在老黃的墓,也就挨著傳武,一處並連著,消分不出太遠。
待等他這邊兒又侍弄起火來,一邊燒哇,長庭業(yè)就沒話找話,沒來由地隨問一句。
“誒,將軍。”
“我記著傳武籍貫,好像是河北,河北哪兒來著?”
“反正業(yè)就離得黃河不遠地方。”
“老黃聽去口音,也打那處冒來。”
“你說這一老一少兩個,也是投緣吶。”
“想那會子,還在京時,有次營裡喝酒,我跟銘祿還說呢。”
“怕不是傳武真就個老黃親生兒子,千里尋親,投奔他到了京師。”
“要不,怎解那怪老頭兒,就緊盯傳武不放。”
“成日的屁股後面隨著,跟個老子照養(yǎng)親兒一般模樣。”
“傳武聽去呦,倒也只咧嘴苦笑。”
“酒吃多了,我記著才因個話不對付,跟我倆打了一場。”
“到現在,我這屁股上,還留了他那年摔罈子割下的一道疤呢!”
長庭繪聲繪色,惦記當初往事,憶上心頭,擎趕著講來這些。
說罷,反是愈發(fā)更顯落寞。
兀自甩甩頭,酸楚相,手頭兒勤著在火上多添了紙錢去。
聞是,蕭靖川偏頭瞥瞧,心裡憶至往昔,也不好滋味。
話趕話兒的,既是長庭聊到此節(jié),他也便接續(xù)往下,趁此多言來一段秘辛往事。
“唉”開述前,蕭念心頭回憶,又哀聲長嘆一回。
“實際上啊,這老黃,說到底,也是個苦命之人。”
“他對得傳武這般好,自有他處淵源。”
言頓,講至引頭,蕭兩腿生麻,索性半撐著身子,挪了屁股,坐到傳武碑側,反過方向,對照江潮,眼色迷離,長吁短嘆起。
“恩?”
“何意?”
“不會他王傳武,還就真跟這老黃是一家吧?”
長庭這會兒聞及將軍如此說,瞧似一時也來了興致,急忙問。
“呵呵,拉倒吧你,哪兒跟哪兒呀。”
“唉,行,今兒難得託傳武的福,歇一回。”
“老黃現如今,人也都已是跟著去了,也就沒什麼好說不好說的了。”
“當著他老頭兒的面兒,跟你念叨唸叨也好。”
“權當都留個念想吧。”蕭處鋪排停當。
長庭聞是這話,更顯不耐,緊再促了促。
蕭厭他攪擾,瞪去一眼,復轉回後,方娓娓道來是也。
“呵,你呀,全就當個故事聽吧。”
“這個.”“且說這話,得已是有個十五六年前啦。”
“河北地南,臨挨著山東,有個故城縣。”
“故城以西三十里,有個村兒叫小辛莊。”
“莊上有個老黃。”
“這老黃底下生了四個孩兒。”
“是三女一男。”
“頭仨皆是大丫頭,起了名兒,招娣,引娣,盼娣。”
“你想啊,聽這名字就知道。”
“尤是那年月,又在鄉(xiāng)下,膝前沒個兒子撐家,那可是要叫人笑話瞧不起的。”
“最後,好容易,老來得子,生了個帶把兒的。”
“專請莊上的老秀才起了名兒。”
“那老酸儒一瞧,孩子眉宇自帶一股子英氣,遂也不知是跟哪兒吝的,便就說,讓叫個傳武,黃傳武!”
蕭瞇眼扯開話頭兒,瞧去架勢,自帶三分說書先生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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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忽聞傳武二字,長庭恍來一拍腦門兒。
“恩?”
“傳,傳武?”
“啊,原來如此.”其愣著嘴,沒個眉眼高低,不自覺岔言講話,又擾了蕭的興致。
旋即,蕭靖川撿起腳邊兒小土塊兒,朝長庭招呼過去。
“你他媽的,成能攪和我。”
“到底是聽不聽了?”
“想聽就給老子把嘴閉上!”蕭罵其口。
“呃,是,是”
見情,長庭慚愧尷尬,窘著張臉,忙縮頭擺手,乖順知趣的,緘口續(xù)聽,不敢再言矣。
經是如此一鬧,蕭慍氣,頓了好片刻,方纔追講向下。
“剛,說到小辛莊上一老黃,老來得子,起出名字,叫個黃傳武。”
“這小子呀,自小就極是頑劣。”
“貓嫌狗厭的,直長到五六歲年紀,愈發(fā)的調皮不老實。”
“這搗蛋起來,像別個半大的崽子,頂多是些上房揭瓦的行當。”
“他不是。”
“他喜跟牲口待著一處。”
“當時呢,老黃一家六口,是在本莊一戶姓範的地主家打長工。”
“東家後院兒養(yǎng)了一匹騾子馬,一頭老黃牛。”
“傳武這孩子,就成天抽空摸閒的,騎著那騾子馬出去地裡耍。”
“老黃因得這個,沒少揍他。”
“可脾性難改,你就怎打也都沒個卵用。”
“唉”
“這日子一晃,是秋去春來。”
“轉年春發(fā)時,外間鄰村兒的孃家人託人捎了信兒來小辛莊上,說是那老黃的丈人頭天地裡幹活兒,也不曉因得個啥,一頭戧到壟頭兒石頭上,就這麼給磕死了。”
“鄉(xiāng)下莊子,遇見這等事,幾乎是半個莊的都要去幫忙。”
“更況是老黃跟婆子兩個了。”
“著急忙慌,便跑前院兒去跟東家說,這就要走去奔喪。”
“那姓範的地主,實際,也是個善心人兒,聞罷這情況,自掏腰包,竟也裹了幾錢銀子出來全作上禮,表個份子。”
“老黃跟個自家媳婦子,千恩萬謝的接了。”
“回到後院兒,拾到包袱。”
“畢竟重孝親閨女姑爺的,商量著連夜趕腳。”
“路上不遠,二十里來的,走一個時辰,估摸怎都也趕得上。”
“且是不光他兩口兒,彼時家裡三個丫頭,也都大了。”
“聞說姥爺忽是沒了,屋裡好通哭纏,俱是怎都想跟了去,瞧上最後一眼。”
“起初,老黃是不同意的,覺得添亂。”
“還是婆子替說幫話兒,磨來講嘴,添個人口添份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