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停在了一處郊野。
深冬，樹幹光禿，有一種說不出的蕭瑟。偶爾，樹枝上還有幾隻烏鴉在樹上鳴叫，好不淒涼。
楚翹從摩托車上下來，圍緊自己頸項上的圍巾，有些不安地扯著唐寧的手臂，說道：“唐大哥……你是不是弄錯了？唐大哥的妹妹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呢？”
唐寧的眼底徹底籠罩上一層陰鬱和悲痛，緩緩開口：“我沒有弄錯。唐欣是在這裡，她在十二年前就去世了……”
楚翹用手捂住了嘴巴，眼光中滿是不可置信。
唐寧的眼眸睇了楚翹一眼，對她勾起一絲微笑：“陪我去看看吧！”
楚翹動了動嘴脣，想要開口安慰唐寧，卻發現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
停好摩托車，兩個人朝著墓區走去。
一排排的石碑，冰涼荒蕪，上面貼著一幅幅黑色照片，裡面的人兒都在甜甜地微笑，可這些人都早已不存在這個世界中，頓時覺得他們的笑臉很是悲涼。
有些墓碑髒亂不堪，一看就是許久未有人來打理。看來墓碑的主人可能已經爲後人所遺忘了。
忽然，楚翹看到了一處墓碑，這塊嶄新干淨，在佈滿灰塵的墓碑羣中看起來鶴立雞羣。
唐寧帶著楚翹走，走到這一座墓碑前。
墓碑上有一張小女孩的照片，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兩顆飽滿的葡萄，小小的鼻子，彎彎的嘴角牽出一絲可愛的笑容，甚至還能看到她小巧的虎牙。真是一個美麗可愛的女孩。要是長大之後，一定會吸引很多男人的追求吧！
六歲，來到這個世間，卻只有短短的六年？
墓碑上也清晰地銘刻了女孩的名字，唐欣。
唐寧蹲下身子，把懷中的芭比娃娃放在墓碑前，眼底蒙上一層氤氳。
他的嘴裡喃喃地說道：“欣兒，過了一年，我又來看你了……你在那邊會不會長大呢？我不知道，可我卻私心地希望你停留在六歲的時光，你追在我身後，粘著我，甜美地叫著我哥哥。這隻娃娃，是我和這位楚翹姐姐一起爲你挑選的，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的！”
說話的時候，他的一雙眼就像寂滅的死水一般，沒有任何波瀾，聲音暗沉著。
楚翹瞄了唐寧一眼，也跟著一起蹲了下來，看向墓碑：“唐欣？你好，我是楚翹……今天應該算是我們第一次打招呼。你長得果然很像你哥哥，很漂亮，很可愛！希望，你在那邊能夠過得很好！”
唐寧沒有回頭看楚翹，只是靜靜地看著照片，忍不住伸出手，去觸碰照片。
好像，照片就是小女孩的小臉，可是指間冰涼的溫度卻清晰地告訴唐寧，觸碰的不過是照片，僅僅是照片。珍惜，深愛的人早已埋在地下。
唐寧一愣，連忙收回自己的手：“楚翹，你說我是不是很愚蠢？她哪裡還只會有六歲，哪裡會收到我的禮物。可是，我每年都會買禮物給她，哪怕我沒錢……只因爲她在六歲生日對我說她的生日願望就是希望以後的每一年都能收到哥哥的生日禮物。”
這當中的十二年，即使他沒錢，他甚至會偷，只爲了給妹妹買一份禮物。
收得到嗎？也許收不到，但是他不希望違背自己和唐欣的承諾。因爲，這是除了報仇之外，他唯一能夠做的事情。
唐寧的嘴角抿起一絲微笑，難得笑容裡沒有蠱惑，沒有妖冶，只有濃到化不開的憂傷：“欣兒，哥哥真的很想你……”
楚翹吸了吸氣，心裡酸酸的，主動握住唐寧冰涼的手：“唐大哥的妹妹一定也能感受到你對她的愛。不管她過去，現在，未來幾歲，她永遠都是你最愛的妹妹，是嗎？不會因爲她的存在還是離世而改變，對嗎？”
唐寧的心頭一震。他從不會和別人分享他的事情，也從來不會有人告訴他這些，他的眼底有一種情緒在愀然流動，眼光緊緊攫住她的側臉，似乎要把楚翹看透。
“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我爸爸媽媽被人害死，只留下我和妹妹。我從一個富家少爺，變成一個一無所有的小流氓。而欣兒，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從一個衣食無憂的小公主成爲了被人瞧不起的孤女。我不害怕貧窮，我單純地認爲，只要有我在，我就能好好地照顧妹妹，可是我發現，我錯了，我錯的太徹底了……”
唐寧的手捂住了眼睛，他看上去極爲痛苦。有時，回憶是需要勇氣的。
“我四處去打工，勉強能夠讓我和欣兒填飽肚子。可，突然有一天，欣兒得了流感。她明明才六歲，卻替我著想。她知道，治療流感，需要花費很多錢，他也知道我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她瞞著我，說她不難受，說這只是普通的感冒，喝點熱水，睡一覺就能好了。是我傻，我相信了她的話，並沒有多想什麼。但是，一天天下來，流感拖成了心肌炎。她昏昏沉沉地睡過去，等我推不醒她的時候，再把她送到醫院裡，她就已經走了……留下我一個人！”
唐寧自責地說道：“如果沒有那些害我爸媽的人，欣兒就不會以爲缺錢而失去了趁早治療的機會。如果不是我這個做哥哥的，她不會這麼小就離開這個世界！”所以，他恨，恨孟家的人，但更恨自己！
所以，唐欣一死，他就再也沒有任何顧慮地走向黑道，因爲他的心已死了……
因爲爸爸的腎衰竭，楚翹也能體諒那種無力無奈的感覺。明明親人就這樣躺在自己的面前，卻發現是自己無論多努力，都無法治好他的絕望。很幸運的是，他的爸爸已經基本康復了。
但，唐欣卻死了……
那種痛，那種苦，只怕比自己要重上千倍百倍了。
楚翹輕喚道：“唐大哥！”
唐寧輕擡起頭，眼眶早已紅腫，才一會兒的功夫。他的眼底竟然已經佈滿血絲了。
“唐大哥，你有一個懂事的妹妹。我想她在那邊，也是希望你能夠幸福。我相信，人是輪迴的。像她如此善良，也許，她已經投胎，生在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過著快樂的生活！”
唐寧點了點頭：“希望是這樣的！”
他站了起來，讓冷風無情地吹打在臉上。疼，冷，但比不過心。
如果真如楚翹所說的，人是有輪迴的……他只希望唐欣永遠不要再做他的妹妹……而他一定會幫爸，媽，欣兒報仇的。仇恨的火焰在心底熊熊地燃燒著，從未被澆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