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噴噴的水煮魚一如既往地好吃，辣味和鮮甜味一同在舌尖跳躍，香嫩的魚皮和鮮滑的魚片吃在口裡，滋味極佳。
楚翹捧著一隻小瓷碗，吃得滿足。杏眼半瞇，臉頰粉紅，像是一隻享受的小貓咪。她把話和焱熙說清楚了，而且他們還能繼續(xù)做朋友。還能像朋友這樣，坐在一起吃飯，這種感覺真好……
孟焱熙的眼光一直落在楚翹的小臉上，看著她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不管是被燙到吐舌頭的模樣，或者是辣得吧唧嘴的樣子，他總是能夠看得很入迷。孟焱熙只是看著，覺得很開心，整顆心被裝得滿滿的。
“你好像真的很喜歡吃這裡的水煮魚……”
“嗯嗯！”楚翹趁著吃魚的空隙，嘴角輕勾，勾出一抹微笑：“在我最累，最苦的時候，我就會想來這裡，吃這裡的水煮魚。這裡的水煮魚量很足，價格也很便宜，還超級辣。很過癮，被辣到的時候，就算流眼淚也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
孟焱熙一下子就聯(lián)想到老闆娘的話，楚翹第一次吃來如意小館的樣子。逞強？哪怕連流淚，她也要逞強嗎？他的視線緊緊盯著楚翹脣邊的微笑，心中只覺得被一把刀子劃出了一道口子，瞬間只覺得空蕩蕩的。
吃了一會兒，楚翹的手機響起了鈴聲。
“什麼樣的愛，埋伏在未來。有一個人，正拿著號碼牌。誰給我的愛，還沒有到來……”
楚翹從包裡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對著孟焱熙悻悻地一笑：“焱熙，不好意思，我先接一個電話。”邊說著，一邊摁下通話鍵。
“喂。你好。”
“請問，是楚小姐嗎？我是郝醫(yī)生……你的父親剛纔血壓忽然降低，心率下降。”
“什麼？我爸爸到底怎麼了？郝醫(yī)生，你告訴我，我爸爸到底怎麼了？”楚翹的聲音顫抖起來。什麼血壓，什麼心率，她聽不懂。但是她知道，郝醫(yī)生的話是說在爸爸的病不樂觀。她的腦子一下子就空白了，好像什麼都不能思考。
“楚小姐，你先冷靜一下。還好護工發(fā)現(xiàn)的早，你的父親得到及時急救，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是，如果你爸爸在這一兩個月裡仍然等不到可以換的腎，就算是靠現(xiàn)在的藥物和物理治療，恐怕也撐不下去了。楚小姐，我想我應(yīng)該提前告訴你，讓你有一個心理準備。”
“我……我知道了。謝謝郝醫(yī)生……”楚翹的回答無法連成一句話，說得斷斷續(xù)續(xù)的。才說完，手指顫慄著，好容易才按上斷話鍵。
“焱熙，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啊？”楚翹把手機放在桌子上，瞪大了一雙杏眸。杏眸清澈澄亮，晶瑩的淚從眼角蜿蜒而下，落在了小瓷碗兒中。
“起初的時候，我沒有錢給爸爸治病做手術(shù)。我很努力賺錢，可是就算我一天十幾個小時不停地工作，卻怎麼也籌不了爸爸的治療費用。我以前總不覺得錢有多重要，但是那時候，我知道沒有錢的滋味。無奈之下，我把自己賣給焱辰，現(xiàn)在我有了錢。但是，我卻仍然不能給爸爸做手術(shù)。我明明是他的女兒，卻什麼都做不了……郝醫(yī)生說，如果在這一兩個月裡還沒有等到可以換的腎，爸爸就活不下去了……”
孟焱熙的瞳孔一窒，剎那間，嘴角溫潤的笑意就被斂起了。
這就是楚翹曾經(jīng)所面臨的困境。這就是她不得不低三下四對自己一個陌生人說買下她的原因。而他到底做了什麼？如果當時，是他去幫助走投無路的她，她是不是現(xiàn)在不會這麼痛苦了呢？
“心理準備？我不要心理準備……媽媽已經(jīng)在我很小的時候，離開我了。我不能沒有爸爸……”淚水已然決堤，大滴大滴地滑落下來。她已經(jīng)盡力了，但是她卻不希望仍然是這樣的結(jié)果。
楚翹從座位上猛地站了起來，轉(zhuǎn)身跑出瞭如意小館。
孟焱熙急忙從皮夾裡掏出幾張百元大鈔放在桌子上，追上跑出去的楚翹。
老闆娘看到桌子上的錢，開口喊道：“哎呦！大盆水煮魚，哪要這麼多錢啊？”聲音喊到後來越來越小。楚翹爲什麼會忽然哭得這麼傷心？難道是那個帥小夥兒惹的嗎？哎，剛纔那小夥子兒還說喜歡楚翹這丫頭的呢！怎麼才一會兒功夫，就能把楚翹弄哭呢？
想著，老闆娘把錢收起來。看著他們消失在店門口的身影，她也只好下次碰到他們的時候，再把多餘的錢還給他們了。
“楚翹，楚翹，你慢點走……”
楚翹走得飛快，走著走著，就開始小跑起來。她低著頭，根本不看路。
“楚翹，小心！”孟焱熙看到楚翹穿過馬路，眼睛都不看紅綠燈，正巧一輛重型摩托車要向楚翹駛過來。
“危險！”孟焱熙一個箭步衝了上去，連忙勾住楚翹的手臂，才讓摩托車沒有擦著她。摩托車的速度很快，如果真的擦著了，怎麼也得骨折。他把楚翹拉回人行道，剛纔看著摩托車要撞著她了，只覺得自己三魂沒了七魄。
“楚翹！你爲什麼不看路！”孟焱熙難得不溫柔，幾乎是對楚翹吼出來的。
“我想去看爸爸，我想去看爸爸……焱熙，你能不能送我去醫(yī)院啊？”楚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眼中紅腫起來。她可以爲治好爸爸的病，努力奮鬥，無論是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出賣自己的身體，哪怕是出賣自己的尊嚴。可是，如果爲之努力的信念，爲之努力的精神支柱倒了，那種淒涼到絕望的痛苦纔會重重地擊倒她。
孟焱熙心疼地抹去了楚翹臉上的淚水，明明不是他在哭，卻覺得看著她的淚水，心中也會變得好痛……
“好，楚翹。我?guī)闳メt(yī)院。”孟焱熙輕柔地哄著楚翹：“我去開車，你站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會開車過來！”
楚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在楚翹最難過的時候，她下意識想到的是孟焱辰。她攥著手機，摁下了孟焱辰的手機號。
“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楚翹怔了怔，可是下意識的是掛斷電話，再重撥。掛斷重撥了，重撥又掛斷了，楚翹始終沒有聽到孟焱辰的聲音，心在一點點冷了下來。
他很忙吧，沒有空來管她。
可，楚翹一直沒有放棄重撥電話，直到孟焱熙的邁巴赫停在她的身邊。
楚翹才把注意力從手機上轉(zhuǎn)移到孟焱熙的身上，在看到孟焱熙的時候，她會不禁晃神，產(chǎn)生一種錯覺，開車來接她的人不是焱熙，而是焱辰。但是瞇眼仔細一看，她纔看清楚，坐在車子裡的人是孟焱熙。認錯，只可能是一次，不可能有第二次。
孟焱熙從邁巴赫走了出來，幫楚翹拉開車門。
“謝謝……”楚翹在走進副駕座位的時候，輕輕說道。
“你忘記我說過的。好朋友不必說謝謝……”
車子一路開到仁愛醫(yī)院。
下了車，孟焱熙陪楚翹走到腎科的高級病房。
刺鼻的消毒水味，直直鑽進鼻子裡，光是聞著，就覺得胃部不由一疼。楚翹推開病房房門，看到的就是躺在病牀上的爸爸。他瘦了很多，原本有點發(fā)福的身材，現(xiàn)在瘦得竟然連顴骨都凸了出來，臉色蒼白，身上插著許多電子儀器的導(dǎo)管。
她不是傻子，不是不知道爸爸的病一天天在加重。只是她不肯面對現(xiàn)實，還在想，或許等等就好，或許再等等，爸爸就能等到可以換的腎了。
“香雪……香雪……”
楚翹站在病牀前，聽到那個名字，瞳孔不由一縮。香雪，李香雪，是雪姨。
“爸爸，你是不是想雪姨了？”楚翹握著楚精武的手，小聲地問道。
楚精武有意識，卻很弱，好像聽不見楚翹說的話，卻不停地喃喃重複著雪姨的名字。楚翹鬆開爸爸的手，牙齒緊緊抵住嘴脣，牙齒陷在脣肉上，咬出血絲來。
現(xiàn)在，爸爸想見的是雪姨……
楚翹抹了抹臉上晶瑩的淚水，對身邊的孟焱熙苦笑了幾聲：“焱熙，哪怕你說朋友之間不必說謝謝。但是，我還是要和你說一聲。謝謝你關(guān)心我，謝謝你帶我來醫(yī)院。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過了午休的時間，焱熙，你先回孟氏吧！之後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的。”她不能總是麻煩焱熙。她和他只是朋友，他不應(yīng)該給她太多的關(guān)心。
孟焱熙的鳳眸幽暗，閃爍著微光：“既然是朋友，就讓我陪著你！我放心不下你……”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像是一句嘆息。他原本還想把楚翹從哥哥手裡奪回來，但現(xiàn)在，他只想好好照顧她，並不想楚翹回報什麼。
放心不下……
楚翹想了想，嘴角揚起一絲虛弱的笑容：“焱熙，我現(xiàn)在想去找雪姨。不管她想不想見爸爸，但爸爸真的很想見見她……我不知道我能爲爸爸做什麼事情了……或許這是我能爲爸爸做的爲數(shù)不多的事情之一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