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連藉著錦帕將蠟丸捏起，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又觀了觀色澤道，“不過是些延年益壽的藥材罷了。”
“延年益壽？”皇圖淺重複道。
“恩，由一些補身子的藥材製成的藥丸。”
皇圖淺接過蠟丸，莫非是自己多慮了？
見皇圖淺依舊一臉無法釋懷的模樣，黃連取過蠟丸後指著蠟丸裡面附著的粉末將成分名兒挨個交代了個清清楚楚，藥材的效用也都大都講述了下。
皇圖淺興致缺缺地癱坐回椅子上，“這藥，當真沒問題麼？會不會是有種毒藥能混在這些藥中，而難以覺察出？”
黃連想了想，道，“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皇圖淺一聽，又立馬來了興致，雙眼冒光。
緊接著，黃連接了一句話，又讓她失望到底。
他說，“這世上已知的毒藥大約是瞞不過我的。”
月魄醫術無雙，有他這麼句話，那這藥想來也是無毒的了。只是想著鳳朝歌偷偷就著茶水飲下藥丸中的粉末，她心裡就格外不舒暢。
哺育江岸邊衆多老百姓的母河——陽西江竟然一夕之間破開了個小口子，百姓們都未能覺察出。
直到洪水一點點滲進莊稼地裡……
堤壩之上的口子縫隙越來越大……
兩岸百姓這才覺察出一絲絲不對勁。
有些人跑去衙門報案，至此一去不返。
本希冀這衙門大老爺能出手救救他們的，盼了幾日，盼得的卻是空無人煙灰塵漫漫的黃土大道。
堤壩的縫隙越發擴大了，許多鄉親都不願離開生養他們幾代人的陽西江畔，紛紛陷入遲疑中。
直到，那日。
外出查探堤壩口子的男子們倉皇逃回，夜色中，他們的面色蒼白的可怕，邊慌亂往回跑著，邊大聲喊，“堤壩塌了！快逃啊！”
“堤壩塌了，快逃啊！”
烏鴉似乎像是嗅到了死人的味道，成羣成羣地往這邊飛來。
一時間，村子裡的人都慌亂了。
一老婦人忙拉住從身邊跑過的中年壯漢，嬌小的身子差點讓漢子的動作給帶飛出去，
口中還不停問道，“我兒呢？我兒呢？”
中年壯漢定睛一瞧，是鄰家張婆婆，趕忙一把抓住張婆婆的胳膊往村子離拖。
“大柱他溺水了！水太大，我們無能爲力啊！婆婆，咱們還是快些收拾東西逃吧。”
老婦人一聽，斷然甩開了壯漢的手，拄著柺杖的手顫抖著，她的目光堅定異常。
蒼老的眼中溢著滿滿的沉痛，“你們丟下了我兒，只爲活命。我不記恨你們。去吧，逃命去吧。”說罷，老婦人便轉身，拄著柺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婆婆！你去哪兒？”壯漢驚訝道。
老婦人宛如壯士一般，毅然往前走著，“我去尋，尋我的兒。”
老婦人悔恨莫及，今兒個她就該死拖著他不讓他去跟著湊那勞什子熱鬧，哪怕是打斷他的腿！
這輩子，她家裡就剩下這麼一根獨苗苗了，老頭子和兩個兒子都戰死沙場了，大柱是她的命根子，此生唯一的念想！
若是救不回，那她便隨他而去！
到了閻王那兒，也好有個照應，省的老頭子埋怨她，沒好好照顧大柱。
“兒啊，莫怕，娘來了。”
蒼涼的夜風中，老婦人的聲音令人忍不住心酸、顫慄。
哎！
壯漢看著老婦人漸行漸遠的身影，無奈拍了下大腿，嘆口氣任她去了。
還是自己逃命重要，家裡還有媳婦兒和兒子呢！
“堤壩塌了！快逃啊！”壯漢大聲嘶吼著。
“爺爺，我們怎麼辦？”一年幼的孩子怯生生地抓著身邊老漢的褲子問道。
老漢看了看自己這雙枯瘦如柴的腿，悲拗痛哭，默然牽起孫兒的手，將他領到屋子外，又將一個曾用來裝水的大木桶搬出裡，繼而走進破落的屋子裡，將所有稍稍值錢的家當放進木桶裡。
“爺爺，我們不同叔叔伯伯他們一樣跑麼？”孩子好奇問。
老漢瞟了一眼眼前那些疲於奔命的鄉親們，搖搖頭，只是讓孩子爬進木桶中好好呆著。
最後，老漢再出來的時候，村子裡基本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爺爺，我怕。”孩
子嗚咽著，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道。
老漢捶了捶累的直不起的腰桿，將最後的包裹放在了孩子懷中，他看著孩子那黑亮的眼眸，叮囑著，“葉兒，這裡面是十兩銀子和五個燒餅。還有這個，”老漢將孩子往桶裡面塞了塞後，將一張涼蓆蓋在了桶上。
孩子從涼蓆下露出一張天真的臉，“爺爺，我們這是要幹嘛？”
老漢不言語，而是拼著最後一絲氣力將木桶沿著斜坡推入江中，直至深水區後，木桶終於在水裡浮了起來。
瞧見這麼一幕，老漢滿臉汗水的臉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孩子卻感覺到一絲不祥。
“爺爺，我不要在桶裡。”孩子開始哭嚎。
轟隆隆。
宛如天雷般的聲響在遠方乍起，大地都爲之顫動，老漢的身子卻意外站的極其穩當。
“葉兒，聽爺爺的話，要嚴於律己寬於待人。記住了麼？”
孩子聽著那可怕的聲響，只是緊緊抓著老漢放在桶沿兒上的手指，“記住了記住了。爺爺，葉兒想出來。”他不要一個人在桶裡，爺爺這樣，好可怕！
好像，下一秒便會遠離他似得。
不要，不要！
老漢抹了把渾濁的老淚，伸出大手將孩子按回桶裡，拿出此生最大的嗓門大吼著，“葉兒！沒有聽到四周有人的聲音，不許睜開眼睛！”
“葉兒不要。”
孩子掙扎著。
轟隆聲越發接近了。
老漢瞇著眼，看著數長高的洪水浪潮漸漸挨近，看著死期將至。
老天爺，我莊老漢此生冤債已用一輩子來償還了，只求老天爺能網開一面，放過我的孫兒。所有的過，全由我一人承擔，哪怕是下了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葉兒，好好活著。”老漢笑著說。
“爺爺……”最後一瞬，孩子冒出了頭，看見撲面而來的高高浪潮，面露驚恐地哭喊著。
“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啊。”
他已是半條腿踏入棺材的老不死了，何苦拉著年幼的孫兒見閻王爺呢？
倒不如，成全了孫兒，自己死了乾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