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汪從小說話就結(jié)巴。
和那種偶爾性結(jié)巴的人不同,小汪說的每一句話都會結(jié)巴,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溝通問題,已經(jīng)形成了溝通障礙,到了需要尋醫(yī)治病的程度。
但是很可惜,即便治療了兩年,他的結(jié)巴已經(jīng)沒有得到改善。
後來,他的父母也就沒管了,他們都是愛面子的人,鄰居的打趣讓夫妻倆很難堪。
久而久之,甚至還會抱怨,“我和你媽兩個正常人,說話這麼溜,怎麼會生出你這麼結(jié)巴的孩子呢?”
每一次聽見這個話,小汪都會垂頭喪氣地默然。
後來,等到小汪十二歲的時候,弟弟出生了,完全奪走了父母的關(guān)注。
這時,小汪也到了上初中的年紀(jì)。
人的惡意到底有多大?
未成年的世界沒有大人的圓滑感,所以他們更加肆無忌憚,口無遮攔。
直到現(xiàn)在,小汪都還記得初一開學(xué)時,班主任讓全班同學(xué)一個個站上講臺做自我介紹時他的緊張。
小汪捏緊的拳頭裡滿是汗水,拖著沉重的腳步,他站上講臺,目光飄忽不定,嘴脣囁嚅。
“同學(xué),快作自我介紹。”
班主任的命令像爆竹似的綻在耳畔,小汪偏頭看著她,目露祈求。
班主任皺著眉道:“這位同學(xué),你快開始吧!別耽擱時間,後面還有其他同學(xué)?!?
仔細(xì)回想,那時的班主任眼裡分明流露出幾分嘲諷之色,大概是覺得他膽小不中用,連作自我介紹都會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
在班主任的壓迫和臺下同學(xué)們看好戲的眼神之下,小汪認(rèn)命地張開嘴。
“我……我叫……汪……汪……汪……”
越緊張他就越結(jié)巴,始終說不出後面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臺下的同學(xué),不知道是誰說了句,“他叫汪汪汪,是狗耶,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這話就像點(diǎn)燃了爆竹的引線,滿室鬨堂大笑,噼裡啪啦在小汪耳邊爆破,臺下的同學(xué),他們一張張還帶著稚氣的臉龐在這瞬間彷彿變成了妖魔鬼怪。
小汪顫著脣望向班主任,發(fā)現(xiàn)她臉上也帶著遮掩不住的笑意。
“啪”的一聲,彷彿有什麼破了。
那是小汪心中代表著“希冀”的氣球。
從此,小汪多了個綽號,大家都叫他“汪小狗”。
同學(xué)還模仿他說話,“汪……汪小狗呀,你……你說話……怎麼……怎麼這麼……結(jié)……結(jié)巴呀,哈哈哈哈哈哈!”
無情的嘲弄聲貫徹了小汪生不如死的三年初中生活。
很多同學(xué)只是覺得自己在跟小汪開玩笑,並不是真的嫌棄他,但刀沒割到自己身上不曉得疼,人的嘴向來是殺人不見血的利刃。
小汪越來越沉默,到了後來,除非必要,他絕對不會開口說話。
中考結(jié)束後,他跟著村裡人外出打工。
從十六歲到二十歲,他埋下頭顱努力掙錢,最大的願望就是掙夠二十萬獨(dú)自一人去山裡生活,每天呼吸清新空氣,不用和旁人交流,再也不會有人嘲笑她。
女朋友的出現(xiàn)完全在他的計劃之外。
有句話這麼說的,愛情來了擋都擋不住,小汪是被告白的那個。
“我喜歡你!”
當(dāng)那個身材圓潤,其貌不揚(yáng)的女孩說出這句話時,小汪突然看見眼前綻放了一片煙花。
原來,他也有人喜歡嗎。
一個人,如果一直生存在黑暗之中,當(dāng)有一束光突然在他面前時,他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攥住她。
小汪戀愛了,那是他平生最快樂的時光。
但是,好景不長。
一個月前還在說喜歡他的女孩,此刻正皺著眉,嫌棄地看著他,“我們還是分手吧!”
“爲(wèi)……爲(wèi)什……什麼?”
“你總是這樣!”女生跺了跺腳,“我親朋好友都在笑話我,說我找了個沒文化說話還結(jié)巴的沒用男人?!?
知識和口才總得佔(zhàn)一樣吧,這兩樣都是去往財富的通道,可小汪一樣都沒有,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還會有未來嗎?
“我出門都不想跟你搭話,見過結(jié)巴的,沒見過你這麼結(jié)巴的,和你說個話得把我心臟病都急出來,都快把別人笑死了?!?
“我……我……”
“你可別我了!”女生仗著小汪結(jié)巴,強(qiáng)行打斷他的話,小嘴噼裡啪啦跟放鞭炮似的。
“我們還是好聚好散吧!我試著接受過你,但你自己不中用我也沒辦法,不說其他的,我只想和我男朋友有正常的溝通這個不過分吧!但你都不能滿足我,所以我覺得,我們還是分開比較好?!?
女生走的乾脆利落,毫不留戀。
只剩小汪一人站在烈陽之下,眼眶發(fā)紅,他嘴脣翕動,心裡無聲而道:可是,明明就是你先來招惹我的,現(xiàn)在卻這麼輕易地將他踢開。
小汪失戀了,工地上的人圍觀了全程。
老巖嘴巴毒,嘲笑的話不要錢似的全部砸在小汪身上。
“我說小汪,你可真不中用,女朋友都哄不住,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哪是哄不住,你是沒法哄?。∧阏f話這麼結(jié)巴,等你說完一句話,可能你女朋友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
旁邊的老餘也跟著笑了起來,“這可難辦了,好不容易有人看上你,結(jié)果也雞飛蛋打了,小汪,你下次可以去找那種聾啞人,她們應(yīng)該不會嫌棄你?!?
兩人的嘲諷成了壓倒小汪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dāng)天夜晚,小汪回到租住的地下室。
回想這短短的一生,失敗又可悲,他忍不住嚎啕大哭。
哭完後,他拿起菜刀割腕。
鮮豔赤紅的血蜿蜒而流,小汪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閃現(xiàn),那麼嘲笑與諷刺如跗骨之蛆在耳邊迴盪。
他忽地涌起陣陣不忿。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不,不,他不能死!
報仇!他要報仇!
寂靜的夜晚,河岸邊吹來一陣涼風(fēng),與此伴隨的還是少女的疑問:“所以,你割腕沒有死?”
“呵呵呵……”小汪發(fā)出沉悶的笑聲,“死……了,但又……又沒……死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