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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十四.

考完“魯美”的那個晚上,我們就決定連夜坐火車回家了,回家這件事兒,刻不容緩。我們都太累了,已經再沒有任何精力做別的事情了,此刻的我們只想馬上回到我們的各自家中,躺在那親切的被窩裡,大睡三天三夜,其他的什麼都不管,任憑外面山崩地裂,風雪交加。

在火車站候車廳等車的時候,我發現等車的大部分人也都是藝術生。我們這些學生很好辨認,最大的特點就是身邊總是有畫板和畫箱的出沒,髮型都很糟亂,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滄桑氣,像是些無家可歸的野孩子,還留著一口氣,茍活於人世。

隨著火車開車時間的臨近,候車廳裡的藝術生越來越多,這讓我捏了一把汗,因爲我們買的票都是無座的,如此看來,我們要在火車上站一夜了。

我對姜恆說:“這麼多人,到時候又要擠了?!?

姜恆點點頭,什麼都沒說,他的眼神已經放空了,那是疲憊的徵兆。那一刻他有可能想的只有兩樣東西:一個是吳曉,一個就是家裡的那張牀。

秦青正在細心的照顧著韋菲,他叫韋菲把手套戴上,又把自己的手套戴在在韋菲的手上,然後說:“這樣就不冷了。”

兩隻手帶著四隻手套的韋菲笑著拍了拍手,然後頭一傾,靠在了秦青的肩上。

這幾天在瀋陽,秦青的變化很大,以前我總是覺得他是一個愛泡妞,沒有責任心,又不會照顧人,只會耍嘴皮子的人,但自從他和韋菲在一起之後,有點脫胎換骨的感覺,我想這個浪子這次是找對人了,他心甘情願的被韋菲降服了。

我正沉迷在這對小兩口的甜蜜愛情之中,我的肩被一隻手“啪啪”的拍打了兩下,我回頭一看,是唐龍。

他耷拉著眼皮目不轉睛的盯著我看,那種表情似乎在告訴我他有事想和我說。我清了下嗓子,轉過頭去揉了揉眼,然後同樣耷拉著眼睛回頭看著他。幾十秒鐘就這樣過去了,我倆就這樣面面相覷。

在一旁的姜恆看著我們倆,也不說話,同樣耷拉著眼皮。

終於,我開口了,用很冷漠的口氣:“說吧,什麼事?”我那略帶沙啞而富有磁性的聲音,渾厚的蔓延至唐龍的耳朵裡,覆蓋了周圍所有的噪音。

唐龍用舌頭潤了一下那乾裂的嘴脣,嚥了口吐沫,問我:“有座麼?”

我低頭,從褲兜裡慢慢地掏出一張火車票,看了看上面的兩個字——無座——然後平靜的對唐龍說:“這個真沒有。”

“我有?!?

“管我屁事。”

“想坐麼?”

“屁話?!?

“我可以在途中讓你坐會兒。”

“什麼條件?”

唐龍朝我伸出了兩根手指,那是一個抽菸的姿勢。這個舉動讓我有點吃驚,但我依然用很冷漠的語氣問他:“要煙幹什麼?”

“抽。”

我從外套的內兜裡拿出了一根表面已經有些褶皺的煙,遞給他。

我接著問他:“什麼時候學會的?”

“剛纔。”

“出什麼事了?”

唐龍低著頭,看著手中的煙,沒回答。

過了一會兒,他問我:“有火麼?”

我從兜裡掏出火,幫他點上。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緩緩的把煙霧從嘴中突出。要不是這個過程中他猛烈的咳嗽了幾下,那熟練的動作,會讓我覺得他的煙齡其實比我還長。

我說:“這兒不讓抽。”

唐龍問:“誰說的?”

“公共場所不準抽菸,吸菸室在那邊?!?

“有我媽在,哪都不讓抽?,F在她不在了,誰還能管了我?”當唐龍說完這句話我才發現,唐龍的母親沒有在他身邊,而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爲唐龍身後那個黃臉婆是他母親。

“你母親不在了?”

“恩。”

“你把她怎麼了?”

“我沒把她怎麼,她只是到該消失的時候了?!碧讫埖倪@些話讓我覺得,他終於對他母親下手了。

“你還是沒有忍?。俊?

“換做是你,你忍得住麼?”

我腦子裡迅速被他母親那喋喋不休的身影填滿,就在我要崩潰之前,我從那些暴力的畫面中掙脫出來,然後拍了拍唐龍的肩:“難爲你忍那麼久了。”

唐龍盯著燙紅的菸頭,委屈的嘆了口氣。

這時姜恆終於說話了:“你媽她什麼時候走的?”

唐龍說:“三天前,那天中午我們大吵了一架?!?

我問:“這幾天你怎麼熬過來的?不害怕麼?”

唐龍叼著香菸的手顫抖著,耷拉著的眼睛突然睜大,我也終於看清了他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球。他有些驚恐的說:“怎麼會不怕,雖然她不在了,但是我一直覺得她沒走,就在我房間裡,平日那些訓斥我教育我的聲音沒日沒夜的在我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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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讓他從那些可怕的陰影中走出來,所以我必須讓他再回憶一次那些恐怖的時刻,於是我接著問:“她是怎麼走的?”

唐龍沉思了一會兒說:“應該是坐火車吧,飛機票她買不起。”

姜恆聽完這句話後走開了,到牆邊倚著牆蹲下了。

我接著問唐龍:“爲什麼和她吵架?”

唐龍把煙往地上一丟,狠狠的跺了一腳說:“我真的受不了她了,她不是罵我不爭氣,就是和別人吵架。在過去的這幾個禮拜,她已經得罪好多外地的家長了,還和兩名報考工作人員、一名飯店服務生吵起來過。”

唐龍說完,我在自己的腦門上摸了一把汗,心想:把他媽的戰鬥力分給我一點,我就能腳踩祥雲,赤手空拳的飛回家了。

這時,廣播終於傳來了檢票訊息,一候車廳的人突然有了生氣,大家爭先恐後的往前擠,本來又臭又長的人羣隊伍,馬上變得又短又粗。

我媽提著行李箱,告訴我快往前擠,但我認爲根本沒有往前擠的必要。我就閉著眼睛,揹著畫板,右手提畫箱,左手握車票,被人擠著往前走,偶爾還會被擠得雙腳離地。我知道,就算我往前擠,也擠不到座位,還不如這樣順其自然,被人擠過檢票口,再被人擠上車,不費一點力。

那晚的火車坐的很刺激,我們幾個人所在的車廂人氣鼎沸,初步推算那一節車廂人數應該不低於三百人,我懷疑我們這些大連的考生都擠到這一節車廂裡來了。一幕幕悲壯的景象在我們面前上演,被擠哭的女生不計其數,操爹罵孃的聲音不絕於耳,很多人被擠得不得不踩在皮箱上。隨著車廂內人們的狂躁,溫度不斷升高,而冬天車廂又是密封的,不開窗,導致幾名嚎啕大哭的女生一度缺氧、暈厥。還好我們幾個人沒有座位,在哪呆著都一樣,所以不必擠來擠去了。唐龍那晚也沒有坐到座位,不是因爲他的座位被別人搶走了,更不是因爲他假仗義留下來陪我們,而是因爲他把日期記錯了,買的是第二天的火車票,所以他纔會買到坐票。

火車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四點多了,天還是漆黑一片,從火車站出來,疲憊的我們沒多廢話就各自打車回家了。

回到家裡我沒有很快的睡著,反而有失眠的徵兆,難道這幾個小時的行程也有時差?我睜著大眼瞪著天花板,然後環顧四周,越看越清醒。被子散發出一種熟悉的味道,那種味道證明,我終於活著回來了。

第二天母親大發慈悲準我在家休息了一天,之後就趕我去上學了。我以爲她會準我在家休息一週的,事實證明我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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