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梅五娘。
不能看到主神殿最後的大戲，好可惜啊。但是九幽最後一次來信反覆叮囑，要她維持一貫以來的人設，在曾姑姑面前多犯些無傷大雅的小錯，讓曾姑姑對她失望但又不至於厭惡。
行吧，她照做。
她也隱約猜到了爲什麼。
演一個率直少心眼的笨蛋美人，對她來說違心又違性，不在她的舒適區。但到目前爲止，她的尺度都拿捏得很好。
……
夕陽西下。
聶小樓踩著落日的餘暉，走進天心島宏偉的大殿。
他路過的一根又一根白玉柱，表面都被染成了淡紅。
他每走一步，空曠的白玉大殿都發出鏘的一聲金屬迴響。
這是聶小樓有意加重了腳步。
不是無禮，而是踏入宮殿的每一位臣子都必須走出響動，以示磊落。
宮人引導他到大殿後方，才行禮退下。
殿外就是翻涌的晚霞，金紅燦爛，美不勝收。天心島的位置很高，凡人一輩子仰望的雲霞，這裡伸手可及。
殿內一根蟠龍柱，柱上有個盤旋的青影。
聶小樓剛站定，上方就傳來低沉的聲音：
“你來了。”
妖帝正在閉目養神，一邊吞雲吐霧。
這大殿內外的霧汽，有一半是它的吐息。
蛟龍會在日暮之時吐盡身體當中的濁氣，在次日清晨吸取東方的紫氣。
妖帝一次吐息格外悠長，差不多是半個時辰。
光這一點，聶小樓就知道它的修爲又有進步。
蛟龍是天地的寵兒，靈氣衰微時最爲辛苦，靈氣充裕時修行卻又最爲暢快。
否則，卦象裡怎會有潛龍在淵、飛龍在天這兩卦？
“帝君，已查明我們與虞國突然開戰的原因，是趙輟將軍的臂膀、左前鋒軍大統領黃明盛在嶸山誤殺虞國二王子。”
當年旭國入侵嶸山宗的地盤，雙方鏖戰好幾個月。嶸山不敵，遷往閃金平原。
不過旭國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國力也受到重創，還沒緩過勁兒來，原本和和氣氣的鄰居虞國突然變臉，趁它軍隊在外，一把端掉了旭國都城。
嶸山走、旭國亡，虞國成了得利的漁翁。
這些年，虞國漸漸站穩腳跟，又吞併了兩個小國，地盤擴大了一倍，跟貝迦接壤。
按照貝迦的一貫手法，會經常敲打敲打周邊的小國小勢力，教它們不要忘了誰纔是這片區域的老大。
虞國近些年膨脹得有點厲害，竟然聽不懂貝迦的暗示了，所以靈虛城當然要給它點顏色瞧瞧。
兩國邊境上，也就起了衝突。
不過妖帝並不想真地端掉虞國，所以下令嚴控衝突規模，不許事態進一步擴大。派駐邊境的軍隊也不過一千二百人。
這個當口，卻來了個誤殺？
“詳細經過？”
“虞國二王子潛到我軍大營附近，射出令牌挑釁。黃明盛正好帶人巡視營地外圍，見敵方射箭立刻還擊，結果他的親衛一箭射入人家顱內，虞二王子當場死亡。”聶小樓細述經過，“虞王氣到發狂，雙方就這麼打上了。這件事，詳細寫在了戰報上。”
“有什麼地方不對？”如果事件經過純屬偶然，聶小樓早就來報告了。
“黃明盛的兩個親信都說，過去一年半，他癡迷於天宮使女童依依，每次回到靈虛城都會去見她；童依依同意跟他一起吃頓飯，他能高興好幾天。”
“童依依？”妖帝擰目，“怎覺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天宮使女不知凡幾，沒有八百也有一千個。她們平時如同工蜂一般地默默工作，沒什麼存在感，妖帝怎會關注？
“童依依是天宮曾姑子手下的一等侍女。”而曾姑子是都雲主使的貼身女官，服侍他超過了三十五年，妖帝也認得，因此不另作介紹。聶小樓的功課做得齊全，妖帝的問題他才能答上，“這半年來，都雲主使的病情疾速惡化，藥石無效，天神的眷顧也無用了，能夠隨侍在側的女官只有曾姑子。”
點到爲止，餘下的妖帝自然能夠想到。
“主使的病，倒是極好的擋箭牌。”妖帝哼了一聲，“每到重要關頭，他就會病倒。”
都雲主使不想被召見時，就會“重疾復發”，妖帝明知這一點也發作不得，因爲都雲主使是真地有病，十幾年前就有天人五衰之相，全靠靈丹妙藥和天神的眷顧強行續命。
那是油盡燈枯，枯了又枯，性命如風中之燭，隨時都會熄滅。
聶小樓聲音壓至最低：“聽說，就在這幾日了。”
妖帝譏諷一笑：“這句話，我七年前就聽過了。”
都雲主使沒事就病危，結果一直到現在還在喘氣。
七年啊，這七年間死了多少人，就沒他都雲主使。
妖帝說回正題：“你懷疑黃明盛受天宮指使，射殺虞國二王子，挑動戰爭？”
“沒有證據。”聶小樓道，“黃明盛一口咬定自己是誤殺。”
“不需要證據。”妖帝噴出的霧汽帶著瘮人的寒意，“頭腦不清楚的將領，怎配在那個位置上帶兵？”
“天神希望有更多的殺戮、更多的魘氣。”它冷冷道，“天宮現在是打算越過我，自己製造！”
妖帝的憤怒，源於天宮的越權。
調動軍隊、發動戰爭，這是貝迦帝君的特權，誰也休想染指！
這些年來，由於兩界靈氣失衡，天神對貝迦的要求越發嚴苛。
天神當然希望、並且勒令貝迦頻繁發動戰爭，爲自己收集更多魘氣，但妖帝並不情願，因爲這與貝迦的利益衝突。
牟貝戰爭已經打了好幾年，到現在也沒有真正停戰。
不光是牟國疲憊，貝迦同樣受到了嚴重影響。其戰爭消耗至少是牟國的好幾倍。
眼看牟國和蒼晏都在抓緊時間發展，貝迦難道就不著急？更別提驚蟄期還未過去，貝迦廣闊的領土上，每一天都有新的山妖野怪和宗門勢力給它添堵。
如果只有牟國這麼一個強大對手也就罷了，可牟國身後還崛起了個地域更加廣闊的蒼晏！
這兩個大國的立場都是反對天魔，天然就能站去同一戰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