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暴起殺人，再和顏悅色，九幽大帝的變臉也很有層次。
衆人翻看口供期間，已經有臣子怒吼出所有人的心聲：“可惡至極，姓賀的打一開始就在算計我大牟！”
九幽大帝出兵雅國時，所有人都以爲百列求援只是他找的藉口，真實目的是報蒼晏建國之前雅國的入侵之仇。
哪裡知道，攻打雅國纔是幌子！或者說是次要目標。
九幽大帝真正瞄準的，居然是百列。
並且他拿下百列還顯得天經地義，因爲他祭出了自己氣運之子的身份！
當時現場的鹿振聲無話可說，武都統無話可說，現在就連牟帝瞧見這道稟報，都是好半天沒有吭聲。
如果賀靈川真是鹿氏家主，他在百列行使家主的權力就是理所當然。
過去一百多年來，百列實質上是牟國的附屬，但在名義上還是自由地，是鹿家的自有領地。理論上說，鹿氏族長的確可以帶著百列，轉投其他國家或者勢力的懷抱。只是過去鹿氏絕不會這麼幹，因爲牟國大腿最粗。
賀靈川就是利用了這一點。
他拿走鹿氏家主之位，就能代替全族、代表百列做出轉投蒼晏的選擇。從法理上，就連牟國都挑不出它的毛病。
牟帝問王行屹：“他是鹿氏之後，這一重身份，你從前全然不知？”
王行屹躬身回答：“賀驍將這個秘密藏得極好，搶下百列之前，從未露出端倪。”
郭紹平即道：“由此可見，他密謀已久。”
其他臣子都看他一眼，總輔大人這是在爲自己開脫嗎？
王行屹繼續報告：“賀驍最初買下仰善羣島，就與鹿振聲父子有些矛盾。當時我就看出，他對百列有些想法，不過我上島警告他之後，他也就偃旗息鼓了，後來又轉去經營閃金平原。這兩個地方的面積是天壤之別。若不知他的真正底細，我們就無法推算到，他竟然一直對百列都有想法。”
這其實是爲郭紹平說了句公道話。
循常理來說，蒼晏國的領土面積已十分遼闊，何必再去侵佔一個小小的百列？
再從地理來看，百列在蒼晏與牟國之間，留著它就是留下一塊緩衝地帶。否則，大國接壤容易產生摩擦。
並且蒼晏若是無端奪取百列，必然激起牟國怒火，實在是犯不上。
哪知道九幽大帝劍走偏鋒，竟然藏著這麼王炸的一副底牌，一打出來就要搶佔法理的高地！
現在，球被踢到了牟國腳下，它該作何反應？
即有近臣道：“未得大牟認可，九幽敢自號什麼‘百列之主’？”
蒼晏耍個小花招就想拿走百列？
牟國點頭了麼？
衆臣紛紛附和：“是極是極，他自稱鹿氏家主，我們便要相信麼？”
話音剛落，殿外又有急報送到。
牟帝拿過來看了兩眼，呵呵一聲：“又是蒼晏。”
說完，他就把情報遞給了郭紹平，往下依次傳閱。
內容就兩條：
九幽將龍神軍開到刀鋒港外，並傳國書，要求慶國向百列歸還刀鋒港。
慶王連夜開會，密議對策，可能向牟國求助。
此時慶王的求援書還沒發到牟都呢，牟帝就先接到了慶國密會的內容情報。
“慶國向百列強租刀鋒港，並簽有四十年協議。”王行屹還記得這件事，“但在十年前就過期了。”
輔臺閣殿士遊桓一直在專心察看黃都統等人的口供，這時才擡頭道：“鹿氏舉族認同九幽大帝爲百列之主。如果此事的法理俱全，退一步說，百列想拿回刀鋒，並無錯處。”
慶國不守契約精神，慶國不佔理。
百列從前不拿，是因爲百列太弱；現在百列突然想開了，要拿回十年前就該拿回的刀鋒港，有問題嗎？
沒有，於情於理於法來說，完全沒有。
過去三天內，九幽大帝接連幹出來兩件驚世駭俗的大事，一是直接收取百列，二是向慶國索回刀鋒港，但只要他“鹿氏家主”的身份得到確認，就能佔著個理字，讓當事人有苦難言，也讓邊上看著的牟國好生爲難。
牟國若不理會，這些事兒後頭多多少少會影響到它；
牟國若計較，又得找什麼名義插手？
輔臺閣殿士季英顯開了口：“慶王想向我國求援，必然要開出條件。並且刀鋒港也是我國東南方向最重要的出海口，若被蒼晏佔走，於我國經貿與安全不利。”
刀鋒港眼下雖被慶國佔著，但它本身是個自由港，牟國的大宗貨物也往那裡走，更是鏈接了黃金航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都察院左督御史錢並茂冷笑：“賀驍把仰善羣島讓給伏山越，一回頭就來奪刀鋒港了，他倒是不吃虧。蒼晏立國不久，就如此囂張跋扈，我們怎能聽之由之慣著他！”
刀鋒港和仰善羣島就是隔海相望，相距不遠。
他這話扎心。賀驍要是兩次都不吃虧，那吃虧的是誰呢？
又有近臣也附和道：“若不適時敲打一番，只怕蒼晏日後更加放肆。”
錢並茂看了郭紹平一眼：“前一次就敲打過了，九幽大帝不是個好拿捏的主兒。”
蒼晏還未立國之前，總輔郭紹平就打算藉著鹿家的名義拿下仰善羣島，給九幽大帝上點眼藥。哪知人家預判了他的預判，玩了一手讓島於赤鄢的把戲，牟國碰了一鼻子灰。
郭紹平聽他這句挖苦，表面聽若不聞，心底暗歎一聲。
計策是他拿出來的，鹿慶林也是他派出去的。事情辦砸了，他當然是第一責任人。
他不擔責，難道要讓帝君來承擔嗎？
現在九幽大帝已經佔下百列，還直指刀鋒港。這倆地方不大，但地理位置很重要。可是吧，要戰要和，不就是牟帝一句話的事兒嗎？
現在牟帝看向了郭紹平。
後者微懍，當即躬身道：“依臣之見，儘快結束與雅國的戰爭，才能抽出手來，與蒼晏國好生對話。”
雅國的停戰協議已經擺在牟帝桌案上了。因是雅國主動開口，開出來的條件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