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9章 歷史的轉身

對，這是他的原話。方燦然：“但是，龍神當年……”

“我知道龍神拯救世間，也知道它的族裔或者子孫理應享受祖輩的功德餘蔭，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嘛。但這份人情和功德總有個期限吧？別人到底還要感恩戴德多久，是一百年、五百年，還是一千年、兩千年？”翁星說到這裡忽然哎呀一聲，轉頭向賀靈川道歉行禮，“該死，我忘了您老人家就是……”

賀靈川笑瞇瞇：“無妨，你接著說，我絕不怪你。”

龍神就是大度！翁星在心裡暗暗豎起拇指，但嘴上也收斂多了：

“我只想說，有多大的腳穿多大的鞋，有多大肚量就吃多少飯。”他拍拍石壁，“前輩的蔭庇總會耗盡的，最後還得靠自己爪牙鋒利！像珊瑚宮這種好地方，自己沒本事就一定保不住。”

方燦然若有所思：“你這說法也有兩分道理，我從前小瞧你了。”

聰明人都誇他，翁星得意啊。但他還記得兄長的話，被誇了要謙虛一下，於是道：“在閃金平原，這不是連三歲小孩都懂得的道理嗎？偏偏這些龍啊蛟啊想不明白，它們不滅亡誰滅亡？”

羅燮插嘴：“不是說，天材地寶有德者居之？”

衆人一聽，都笑了。

翁星咧了咧嘴：“說這話的人不安好心，要麼嘴打瓢了，什麼好東西不是有能者居之？”

賀靈川拍拍羅燮的肩膀：“無能便是無德，以後你就懂了。”

他也看了一眼龍屍。

前輩的蔭庇，能讓族人和後代得到更好的關照和資源，過得更舒服一點。這在人類的語境當中被稱作“傳承”，其實有個更通俗易懂的概括：

特權。

無論大小，它都是特殊的權利。

所以翁星這渾人沒有說錯，特權當然是有期限的。

繼承者一定要非常小心、非常謹慎地使用它，否則要是“能”不配位，先輩的庇護很可能就會轉化爲要命的詛咒。

……

回到鐸城以後，萬俟豐前來報告：

“裘虎和三路大軍，即將在宛城會師。”

宛城在閃金平原中西部，原來是芝麻小國宛國的都城，因城外就有長谷大川，裘虎大軍打下宛國之後就將它轉作囤備物資的據點和訓練兵營。

閃金平原太大，龍神軍的會師只能分時、分地、分段。

第一階段會師之後、第二階段開始之前，還有一個轉階段。

對賀靈川和龍神軍來說，這個轉階段承上啓下，重要性其實還要遠超第一階段。因爲，這是大軍的整編和集訓期，簡稱練兵期。

九幽大帝起事時，手下只有小幾萬人，還要分成七路大軍；至今吸納的總人數卻已經突破了六十萬！除了安排去各地的駐軍之外，鐸城及周邊先後將有十六萬人蔘訓，宛城和洛荷城將有十九萬人蔘訓。

第一階段新收編的軍員是什麼素質，賀靈川再清楚不過，用“良莠不齊”來形容都太客氣了。在這裡頭，連下山的土匪都算高端戰力，畢竟拿過刀槍，還可能殺過人。

這樣的軍隊，根本吃不起敗仗，更不要說拉去攻艱克難，那是自討苦吃。

別忘了，他們最後還要面臨白坦的爻軍。爻國軍隊再怎麼陳腐，畢竟曾是職業的正規軍隊。所以，縱然賀靈川再著急收取整個閃金平原，也不能從訓練方面節省時間。

這一段時間成本，是必要支出。

隨後，賀靈川就在鐸城開會，召集黑甲軍都尉以上的將領。

“我們的大軍已經進入整備期，雖然各軍團都會分時分段、交錯進行，但這一時期至少要持續三個月，至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三個月的訓練成果，很可能是第二階段成敗的關鍵。”

這一百天的黃金訓練期，是軍隊從民到兵的關鍵，是從零到一、質的改變。每多訓練一天，軍隊的戰鬥力都能增加一點。

但這麼一來，原本如火如荼的龍神戰爭就會按下暫停鍵，第一階段的轟轟烈烈戛然而止，對敵人是一大利好。

“在此期間，我們還要鞏固戰爭第一階段的成果。”賀靈川正色道，“我們的敵人不會放過這段真空期，一定會竭盡所能興風作浪。我們的將士流血流汗打下來的領地，不能再被佔回去。”

天神、青陽和龍神戰爭第一階段留下來的“硬骨頭”，恐怕都不會放過這一段好時機。

這是賀靈川閃金計劃的一大難點，如能安全渡過，戰爭如期進入第二階段；

如果壓力太大，後方太亂、對手太強，龍神軍主力就必須提前結束訓練、投入戰鬥。這種被動的結果，是後續的計劃和戰鬥將會面對更多未知。

衆人齊聲應“是”。

“這份戰果，就要由你我來守護了。”大部隊集練，但小股軍隊可以出動。賀靈川一字一句，“我有任務要交給你們。自今日起，黑甲軍化整爲零！”

他詳細拆解任務，並要各部將領回去傳達。

會議氣氛凝重，衆人不敢漏聽一字。

最後賀靈川站了起來，向衆將抱拳爲禮：“你們的目標，是全力爲大部隊爭取時間！任務艱鉅，所有的犧牲必被銘記。”

鏘鏘幾聲，兵甲摩擦。衆將起立，異口同聲：“爲了龍神，爲了閃金。”

……

三天後，賀靈川爲方燦然送別。

方燦然此行任務特殊，不能爲外人所知，賀靈川就沒給他排多大陣仗，就是帶上董銳、朱大娘，送方燦然送出了三十里。

最後到了一處歇山亭，方燦然停下腳步，毅然道：“終須一別，賀兄公務繁忙，請回吧。”

衆人都沉默了，該說的話，走這三十里都已說完了。

可又像有千言萬語。

今日一別，無問歸程。

賀靈川解下指上的儲物戒，硬塞進他手裡：“我知道你的寶貝比我多，但這裡有一點保命的手段，希望你永遠都不需要用到。”

方燦然也不推辭，向他一揖到底，又向董銳和朱大娘拱手：“各位止步，我去也。希望還有再見的一天。”

董銳回禮，難得一臉嚴肅：“方先生保重！”

肩上的鬼猿也不做鬼臉了，學著主人的樣子衝方燦然點點頭：

“吱！”

朱大娘也擡了擡前爪，致禮。

方燦然轉身大步離去，再不回頭。

行出數十丈，後方傳來悠揚的笛聲，輕快婉轉又活潑，像百靈鳥跳離了桃花枝，像魚兒躍出了清水潭，像晚風吹過金黃的稻田，又穿過田鼠家的客廳。

快哉人間。

方燦然笑了，猜到這是賀靈川吹笛給他送行。那一年那一刻，邵堅是不是也在這樣的笛音中走向遠方？

他朝後揮了揮手，腳步更加輕快。

一百六十年前，邵堅從彌天手中接過刑龍柱，義無反顧。

一百六十年後，邵堅的後人從鍾勝光的繼承者手中接過刑龍柱，義無反顧。

歷史轉身，又是一個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