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紗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無奈和苦澀, 微微低著頭，誰也不看，將夢璃對她所說的話全部講了出來。
講到最後, 菱紗有些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來, 略帶愧疚的看向天河。
而我懷裡的天河早就握緊拳頭, 皺著眉頭, 臉上的表情, 不知用痛苦來形容，是否合適。
原本我還奇怪，爲什麼天河和菱紗會告訴柳波波, 夢璃一人在外，不方便回來看他們, 現在我才明白, 這是夢璃的意思。她身爲妖界之主, 自然要挑起治理妖界的大任，所以想要斷了與人界的聯繫。
甚至, 斷了這份對天河的情。
天河從我懷裡坐起來，面對著火光，久久不曾言語。
我看著天邊的晚霞上有一羣白鶴飛過，不知怎地，腦海中突然回想起自己在瓊華的那些日子。
只是, 那時的我被認爲是妖, 而遭瓊華唾棄, 傷痕累累。其實我不是沒有想過, 若我只是像夙寧那般只是一個平凡女子, 是不是，他待我就會不一樣。
就因爲我是他眼中所謂水火不容的妖, 他便可以不帶一絲感情的下手？
心底有些絞痛，我捂住胸口，笑自己，都過了這麼久，我竟然還是忘不了那些事情。
只是，我不願看著夢璃因爲自己的身份而和天河分開。
誰說仙妖不兩立，又是誰說天人永隔，在我看來這些統統都是狗屁。只要有感情，就沒有什麼能阻止相愛的人在一起。
我握緊拳頭，堅定的看向天河，問：“天河，現在你知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天河看著火堆，臉上的表情有些悲傷，他一動不動，就這麼過了很久，才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見不到夢璃，我會擔心，她今天吃了什麼，有沒有人欺負她……我每天烤山豬的時候，就想讓她也來吃……姐姐，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很沒用，夢璃一個人要做那麼多事情，可是我卻一點也幫不上忙……”他擡起胳膊，輕輕地擦了擦臉頰。
菱紗慢慢靠過來，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而眼睛卻定定的看向我，似乎想要告訴我什麼。
我卻在一瞬間慌了神，天河是心地如此純潔的人，他心底究竟喜歡誰，他自己都分不清，又何況我？菱紗剛剛的眼神，我看得明瞭，她是想讓我幫她，把夢璃和天河湊在一起，可是如果我真的將夢璃找來，過了很久很久以後，天河如果突然發現他愛的不是夢璃，那他會不會恨我一輩子？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想要牢牢的抓在手心，都不想放過。他們想要的，也許就是那份唯一。而我又怎能去決定，天河該去愛誰？
我看向菱紗，微微笑了，卻是拒絕。
小樹屋內，我和菱紗兩人一同眺望窗外。
遠處的山林在夕陽的霞光中沉浮，黯淡，菱紗點了燈，掛在窗前，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我看向她微微發抖的身體，知道她身上的寒氣又發作了。
握緊她的手，我說：“菱紗，其實你和夢璃很相似，因爲你們都可以爲了愛的人幸福，而放棄自己的。你想對我說什麼，我都清楚，可是我只能告訴你，我做不到。我只有一句話想要對你說，那就是希望你可以爲了自己自私一點。既然已經做了他的妻子，爲何不能什麼都不想，好好的幸福生活？”
菱紗苦笑著搖頭：“若是我可以……你可知，我祖上世代以盜墓爲業，來救助活人，卻因爲驚擾了死者，而因此陽壽都很短暫，就算我現在沒有因爲望舒反噬而身寒體弱，在不久後的某一天，我也會死去，就像我的雙親那般……我又有何資格待在他身邊，陪他一輩子？”
“那你又是否聽過一句話：今朝有酒今朝醉？我霍小扣就是因爲像你這般患得患失，才錯過了兩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與其去擔心明天你會不會離開他，倒不如在今天好好的給他做一頓飯，看見他開心的笑容。你已經是他的妻，既然都嫁給了他，那麼就應該有爲人妻子所應有的責任感不是麼？遇到問題倉皇逃跑，可不像你韓菱紗的風格。”
她瞪大眼睛，彷彿是明白了一些什麼，可是立刻又皺起眉頭；“可……我的陽壽……”
我勾脣笑了：“還有一句話，不知道你聽沒聽過，那就叫‘好人有好報’。菱紗，你付出了那麼多，是該獲得回報的時候了，現在你要做的就是什麼都不要想，和天河好好的生活在一起，相信我，你的幸福纔剛剛開始呢。”而我剩下沒有說的是，至於她陽壽的事，我會幫她去想辦法。
天地這麼大，總不會沒有延長她陽壽的辦法。實在沒的法子，我或許可以去求求不周山的那隻龍，看他願不願意再借神龍之息給菱紗。
她的眼角有些溼潤，看向我，只是微微的笑了，笑著笑著卻流下眼淚：“小扣，謝謝你。”
我點點她的額頭：“還謝我呢，想當初結婚……啊不，想當初你們成親，我連個飯局都沒蹭上，這不，現在又搭上一個紅包，不過我可沒錢給你啊，小小心意，你可別嫌棄。”
我拿出在壽陽城買好的東西，遞到她的面前。
她展開那個用紅綢包的布包，亮在眼前，是兩套小嬰兒穿的衣服。
我指著它們開始自我誇耀：“喏，這個是男孩子的，這個是女孩子的，我也不知道你以後會生男孩還是女孩，嘻嘻，說不定男女都有哦，聽那個店老闆說，這布料都是上等的，穿在小嬰兒的身上纔不會傷到肌膚，你……”我話還沒說完，菱紗已經撲到了我的懷裡。
她如此聰慧，應該知道，我是想用這套衣服，讓她留在天河身邊，不要絕望。因爲兩個人的孩子，往往會給人巨大的動力，活下去的動力。
而在菱紗還有動力之時，我會抓緊時間，找到救她的方法。
我摸摸菱紗的背，嬉笑著說：“哎，我說，我連衣服都買好了，你倒是快點懷一個給我啊，我還想給孩子起名字呢～～”想來小天河那麼可愛，他和菱紗的孩子也必定是可愛到了極點，哇，真想捏捏他的臉啊。
菱紗紅了臉，擡起頭來，擦擦眼角，卻是堅定的說：“我會……努力的。”
我笑了，這樣的菱紗，纔是我所熟知的嘛。
“菱紗～～～姐姐～～～你們快下來吧，吃晚飯了～～～”天河在樹屋下面叫喚。
我和菱紗對看一眼，笑著走出門去。
樹下，天河正揮舞著他手裡的大叉子，一臉傻笑，催我們快下來。而他身邊，正站立著重樓和紫英。
重樓擡頭看著我，眼中是暖暖的流光，我突然回想起，天河還小時，我和他也曾經來過這裡，過著彷彿一家三口才有的幸福生活。
而他的眼神，與那時的一模一樣，從未改變。
我抿抿嘴脣，不想讓自己哭出來，對著底下的他大叫一聲：“我要跳啦～～誰接住我我就嫁給誰～～～”然後，在他微微的錯愕之中，起身，離地，一個躍起，向樹下飛去。
風短暫的呼嘯而過，迎接我的，是他暖暖的懷抱。
我摟著他的脖子低低的笑，他卻有些緊張的縮了縮手臂，我在他頸間蹭了蹭，小貓一般的頑皮，他才終是放下心來。
“去吃飯去吃飯～～～”我搶過天河的烤肉叉子，由重樓抱著，坐到了火堆旁，天已經完全黑了，四周開始有小蟲在鳴叫。
於是大家開始聊天，菱紗看著抱著我的重樓，有些不安的吐出幾個字：“小扣……”
我塞了一塊肉在嘴巴里，還沒來得及回答，紫英已經幫我說了：“他是魔尊重樓。”
菱紗有些驚愕的看了看重樓，又看了看我，最後只是笑了：“小扣好福氣。”
我撅撅嘴：“我還羨慕你呢～～多好啊，都有男人願意嫁給你～”
她一時語塞，瞪大眼睛：“嫁、嫁給我？”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我嘿嘿笑道：“難道你不記得了，我都記得，小天河曾經跟你說過‘菱紗，我越看你越順眼，不如我嫁給你吧’。”
菱紗漲紅了臉，去拍天河的腦袋：“你笨死了！”
天河含著豬肉悶哼一聲，最後只是奇怪的看著我，剛想問問姐姐你怎麼知道的，就被菱紗一頓掐架，抱頭鼠竄。小紫英的面色也因爲這歡鬧而漸漸泛起暖色。只是，對於我好心遞過去的豬肉，他是一口也不肯吃。最後全都進了抱著我的魔尊大人的胃。
一頓飯就這麼熱熱鬧鬧的吃完了，我摸摸鼓鼓的肚子，想起中午還從柳波波那裡帶了很多吃的，就拿出來遞給菱紗：“這裡面是柳波波家做的吃的，還有幾瓶蜜酒，可別讓天河喝太多。”
菱紗點點頭，又說了幾句，便和天河一起進房間去了，她身子冷，晚上外面涼，不能多待，而天河卻開心的不行，一問才知道，菱紗今天突然同意在屋子裡生火取暖了。我在心底笑菱紗的傻，不過，面對真心喜歡的人，又有誰能不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