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雪花落下。
這是今年樑國的,第一場雪。
破碎的水晶球裡,抖落一個拇指大小的黑色物體,接著,那黑色的物體抖了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黑色的物體上。
那不過是一隻很小的很小的蟲子,如果不是現(xiàn)在,誰都不會將目光駐足在它身上。
但是此刻,在周圍那明亮的火光下,那隻扭動的小蟲子卻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它艱難的,一寸寸的舒展著自己的身子。
沉瑾看著那隻黑色的小蟲,然後,看向站在那裡的黑衣的蒼白少年。
他站在高處,帶著一絲諷刺的看著所有人。
他擡起頭,任憑那點點的雪花落到自己的臉上,那冰冷的感覺讓他的嘴角勾起一絲滿足的笑意。
“你聽聽,這聲音,宛如神樂……”
而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到“砰”的一聲巨大的聲響,而後,有瞬間的亮光再次閃現(xiàn)在半空!
人羣中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叫聲!
那極致的亮光中,那片彷彿被火流席捲的天地再次閃現(xiàn),而在那閃現(xiàn)的光芒中,甚至已經(jīng)看到那些想要衝破那無形的屏障衝出來的野獸!
火海還在席捲,耀眼的光芒裡,什麼都沒有。
人也沒有。
是否被燒成灰燼?
連那些獸類都是如此,更何況,人呢?!
蕭雪聲低著頭,看著沉瑾,笑道:“國師大人,看到了沒有?你想想,按照你們的實力,能夠支撐多久?一天?兩天?還是三天?當(dāng)你們心心念唸的天地小界被打開,那個神域,將會變成,地獄之門。”
沉瑾沒有說話,他只是轉(zhuǎn)頭,然後看了看那睡著的少女一眼。
現(xiàn)在希望什麼?
希望當(dāng)這個少女醒來的時候,一切都風(fēng)平浪靜。
他擡起手,按了按額頭上的那顆紅寶石。
那邊,巨大的聲響衝通天路上那個小小的結(jié)界裡傳出來,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在撕扯著那個微弱的屏障?而當(dāng)那屏障撞碎之後,又有什麼將會出現(xiàn)?
整個華城的人都擡起頭,看著那片極致的亮光,瑟瑟發(fā)抖。
那是一種讓人充滿了懼意的力量。
而在那安靜若死的無聲中,接著,一個極其細(xì)微的聲音響了起來。
“咔嚓——”
微弱的聲音,卻讓人,覺得膽寒。
不僅僅是他們,還有天樞閣的人。
他們纔是感覺到最膽寒的那一個。
聞人語的手抖了一下。
“怎麼,怎麼回事?!”站在高處的梅見雪,猛地將目光轉(zhuǎn)向那釋迦橋。
釋迦橋,竟然突然斷成了兩半!
但是此刻,除了他們,誰還會去在意一座橋的毀壞?只有他們知道那些傳說中的隱秘,這座釋迦橋,在某些方面,比那鹿鳴臺更加的重要。
但是,現(xiàn)在,到底是什麼可怕的巨大的力量在復(fù)甦?!
明河的河水微微的盪漾,不斷的浮起漣漪,而後,那漣漪不斷的擴大,接著,整個水面,彷彿沸騰起來了一般,不斷的蹦跳起水珠。
恐懼中的人們也漸漸發(fā)現(xiàn)了異樣,然後,一個小女孩指著婦人旁邊的河水,問道:“孃親,水裡好多珠子……”
人們不由自主的順著小女孩的目光看去,卻只看整個明河裡都跳躍著水珠,水底的游魚突然間慌亂的跳起來,彷彿這水裡,有什麼,比干涸,更讓它們忌憚的東西。
“發(fā)生了什麼?!”人們的驚恐的叫起來!
蕭雪聲站在那裡,眼底露出深沉的笑意。
龍血,只要龍血,爲(wèi)了龍血,什麼都可以犧牲。
人不爲(wèi)己,天誅地滅。
一點點的雪花落到那水面上,然後被滌盪開,悄無聲息的化爲(wèi)水。
接著,一個聲音從鹿鳴臺上響了起來。
依然是很細(xì)微的聲響。
沉瑾的目光一閃,然後,迅速的飛奔了過去!
他奔向鹿鳴臺!
看見沉瑾的身子迅速的掠開,人們不斷的分開,然後,替這位樑國的國師讓開一條道路。
但是,當(dāng)穿過重重的人羣落到那裡的沉瑾,卻頓住了腳步。
周圍的人也順著沉瑾的目光看去。
然後,他們看到,那坍塌的鹿鳴臺,似乎,輕輕的晃動了一下。
晃動了一下,於是,那些石塊,突然間,陷下去一分。
陷下去。
而這個時候,小小的飛蟲從哪坍塌的鹿鳴臺碎塊間飛了起來,那也同樣是一隻,小小的黑色的蟲子。
然後,半空中,也慢慢的飛出一隻飛蟲。
水晶球裡那個掙扎著出來的小飛蟲。
兩隻飛蟲貼近,接著,飛往了另外的方向。
那個方向,朝著,歸星書院。
“這,似乎是傳說中的龍蟲。”
梅見雪站在那裡,愣神的說著這樣一句。
龍蟲,傳說中守護和陪伴傳說中那個擁有無上血脈的巨龍。
而現(xiàn)在……這,意味著什麼?!
聞人語一轉(zhuǎn)身,然後召集所有人:“我們走!”
我們走!
整個天樞閣的人瞬間擠在了一起,然後,朝著下面疾馳而去!
人們也跟著涌向歸星書院。
歸星書院面前,有人,三個。
他們站在那裡,兩男一女。
他們擡起頭,看著歸星書院前那栩栩如生的龍的雕塑。
沉瑾看著他們?nèi)齻€人,從他們身上的氣息,可以感覺到,這是三個半聖。
人間八聖人,然而半聖卻有二十一個,他們雖然處在巔峰之下,但是,他們依然是讓所有人仰望的高度。
現(xiàn)在,他們擡起頭,看著那龍。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看向那巨龍。
黑夜裡,那金色的身軀依然散發(fā)著灼灼的光彩,隱隱約約,有著讓人無法逼視的威嚴(yán)。
沉瑾站在那裡,然後看著那三個人。
三個人回頭,看著沉瑾。
其中一個開口道:“樑國的沉瑾?青雲(yún)榜榜首?不過,一個小後生,夜帝不在,你便是有通天的能力,也根本沒有辦法扭轉(zhuǎn)現(xiàn)在的局面。”
“你知道馬上要發(fā)生什麼了嗎?”
“這座歸星書院的人能夠讓血脈以微弱的變化精進(jìn),不過是因爲(wèi),當(dāng)初,一個人將一條巨龍的真魂封印在了這裡。所以,現(xiàn)在,唯有我們知道方法,能夠?qū)⑺械母淖儭!?
他說著,輕蔑的看了沉瑾一眼:“這個方法,夜帝也不會知道。而且,現(xiàn)在,夜帝陛下恐怕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難道不是嗎?”
那兩隻飛蟲輕輕的落到那龍形的雕塑上,然後飛舞起來,輕輕的,旋轉(zhuǎn)著身子。
時間彷彿被擠壓。
周圍都是細(xì)碎的聲音,水面如同沸騰,通天路上那片明亮的火光依舊閃爍,映照著整個高空。
這三個人,居高臨下,看著沉瑾。
沉瑾微微垂眸:“不知道諸位前輩的目的是什麼?”
那個人看了一下沉瑾,笑了起來:“我要你,樑國的半壁江山。”
沉瑾沒有說話。
“還有,跪下來,求我。”
他說著,惡劣的笑了起來。
——跪下來,求我。
五個字,漫不經(jīng)心的壓下來,落在面前的藍(lán)色衣袍的男子身上,然後,盪開。
所有人瞬間呆住了。
跪下?他們的國師大人,便是夜帝也沒有跪過,怎麼可以和這些人跪下?!
慕容白跟在後面,怒罵道:“放你的屁!給你跪下?!我們國師大人怎麼給你這個爛人跪下?!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你根本就是想要將我們樑國的尊嚴(yán)踩在腳底下!滾你的蛋!”
那個人笑了起來:“你說的對,我就是要將你們樑國的尊嚴(yán)踩在腳底下?怎麼樣?”
“當(dāng)初,夜帝可是也將我們?nèi)齻€人的尊嚴(yán)踩在腳底下過,所以,試試也不錯,不是嗎?”
“他既然沒有辦法彎腰,那麼,我就讓他的國師,他的女兒,他的國家彎腰!哪怕死了,我依然曾經(jīng)踩在過聖人的頭頂上過,不是嗎?”
“夜帝算什麼,你們樑國算什麼?青雲(yún)榜明珠榜,哪怕是夜帝本人來此,也只能乖乖下跪的份兒!”
“尊嚴(yán)?!尊嚴(yán)算什麼東西?你們想要命嗎?”
“如果想要的話,就給我——跪下!”
“通通跪下來——求我!”
飛雪絮絮的世界裡,他高聲的笑著,看著所有人都像是在看一隻螻蟻!
螻蟻爲(wèi)命,何談尊嚴(yán)?
天地道里的士兵在拼命的站定沉瑾佈下的陣法,猛烈的撞擊聲像是一聲聲扣在人們惶恐的心裡,明河的水在不斷地翻滾和跳躍,釋迦橋被摧毀,鹿鳴臺還在一寸寸的塌下去,一百丈屹立不倒的東西,到了此刻,才發(fā)現(xiàn),沒有什麼是永垂不朽的!
什麼能夠永垂不朽?!
沉瑾筆直的站在那裡,天水之藍(lán)的衣袍在雪中一寸寸的翩飛,他的眼神依然平靜,平靜的,像是一汪海水。
身後是百姓。
更身後,是那個,沉睡的少女。
這一生,可爲(wèi)一人下跪過?
他本來便是這世間最爲(wèi)驕傲的男子,然而,此刻他輕輕的理了理衣袍。
“國師大人!”
“不要被這些人而逼迫!”
“國師大人!他們說的或許是假的!”
……
人們頓時激動起來,哪怕馬上面臨著巨大的未知的危險,然而此刻,只想說,不要跪!
沉瑾沒有回頭看身後的所有人。
他只是淡淡的開口:“我沉瑾一生,只跪天和地。”
而現(xiàn)在,有人,便是他的,天和地。
這肩不夠厚,然而這二十一年的生命裡,卻早就準(zhǔn)備著,去扛。
何況,還能換得那個少女一生平安。
前面的三人大笑著看著他。
“樑國最尊貴的國師大人,跪下吧!來求我們!求我們!”
沉瑾依然平靜,垂下手,然後,腿部微微一彎,然後,朝著那地面,輕輕的,曲下去。
曲下去。
地下有白雪。
黑暗裡,在這歸星書院偏僻的街道上,只有零星的燈火,但是那零星的燈火,卻照出了這位驕傲的男子屈膝的模樣。
小星站在那裡,慕容白站在那裡,秦盛雪也站在那裡,落日族人站在那裡,身後的百姓站在那裡。
爲(wèi)誰而跪?!
天水之藍(lán)的衣袍隨著男子的屈膝而垂下,輕輕的掃到雪上,所有人幾乎想要閉目,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一個聲音冰冷的響了起來。
“沉瑾——給我站起來!”
“站起來!”
沉瑾的身子微微一僵,所有人的身子也跟著微微的一僵。
接著,回頭,讓開。
回頭,再回頭。
讓開,再讓開。
道路的盡頭,飛雪茫茫,微弱的燈火下,是誰筆直的站在那裡?!
是誰的手裡拿著一把銀河鞭?!
是誰的頭上戴著王者的冠冕?!
是誰的眼底含著盛大的火焰?!
華貴的禮服在眼前逶迤而開,眼前的少女,臉色蒼白,整個人身上流動著盛大的氣息,站在那裡,自成山嶽。
眼底已經(jīng)沒有淚。
她驕傲的站在那裡,代表著,樑國的驕傲。
夜非。
女帝。
她,已經(jīng)醒來!
爲(wèi)什麼還不醒來呢?!
沉瑾看著她,眼底欣慰並刺痛,他以爲(wèi),受了那樣大的打擊,她會一直沉睡下去。
小夜拿著鞭子,一步步走過來。
站起來!
她不知道未來究竟是怎麼樣,後面將會有多少艱難險阻在前面擋著,但是,她已經(jīng)決定——站起來!
她答應(yīng)過她的父皇!面對一切!
她擡起銀河鞭,身上還籠罩著一層氣息,可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氣息?!
那是一個父親留在他女兒身上的氣息!
那是,王者之力!
手中的銀河鞭指向那三個聖人,王者的冠冕在黑暗中閃爍著懾人的光輝,她的眼底已經(jīng)有了無雙的鋒利,那種無雙的鋒利,讓她看起來,宛如這世上,最爲(wèi)懾人的一把劍。
“我是夜非!大梁的第七十八位女帝!”
“這樑國的天下,由我來扛!”
“而下跪?!”
“願爲(wèi)我樑國戰(zhàn)死,也絕不卑躬屈膝任爾辱沒!”
那是一個少女的鏗鏘之音,翻過這場雪,她便是,十六歲,但是現(xiàn)在,年齡已經(jīng)不是問題,她站在那裡,宛如這世上,最無雙的鳳凰!
而所有人都聽到她的聲音!
小星握著拳頭,眼底爆發(fā)出一陣火光,她拿起了手中的木劍,大喊著!
“願爲(wèi)我樑國戰(zhàn)死,也絕不卑躬屈膝人爾辱沒!”
她不是樑國人,但是陳國那個地方,除了母親,又有誰曾給與她一個故國的溫暖?!
所但是現(xiàn)在,生死麪前,她就是樑國人!
因爲(wèi),現(xiàn)在給與她溫暖的所有人,都在樑國!
誰都不會想到一個這麼瘦小的小姑娘身上會發(fā)出這樣巨大的力量,那聲音滌盪開,然後,一石激起千層浪!
“願爲(wèi)我樑國戰(zhàn)死,也絕不卑躬屈膝人爾辱沒!”
“願爲(wèi)我樑國戰(zhàn)死,也絕不卑躬屈膝人爾辱沒!”
……
哪裡來的聲音?
是每一個樑國人,是每一個年輕人,每一個男人女人,每一個垂髫老者,也是,每一個黃髮小兒。
所以,那天地小界撞擊的聲音被壓下去!
那鹿鳴臺一寸寸陷落地底的聲音被壓下去!
那明河水一滴滴翻滾撲騰的聲音被壓下去!
一切,都被壓下去!
慕容白哈哈大笑道:“不他媽就是一條龍嗎?!與人鬥,其樂無窮,與天鬥,其樂無窮!與龍鬥,那樂趣,更是無窮!”
“人生難得機會歡?!生要生的痛快!死,也要死的痛快!”
她大笑著,然後,從腰畔,抽出了匕首。
一把小小的匕首,和身邊小星的木劍,其實,起不了什麼大作用。
但是,誰能說這把小小的匕首不是力量呢?
而次第,人們在大喊聲中,也拿出了身上佩戴了武器,沒有的,也握緊了拳頭。
不過血肉之軀。
也壯哉血肉之軀!
他們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
那三個半聖看著眼前的一切,臉色微微一變,他們根本沒有料到,眼前的這些人,竟然能夠在這個時候衆(zhòng)志成城?!
他們曾經(jīng)也是樑國人,一樣的天才,一樣的驕傲,但是,在當(dāng)初的皇權(quán)的爭鬥中站錯了隊而落敗,落敗便只有一個結(jié)果,任何的權(quán)利都被剝奪,那些曾經(jīng)幻想的站在高位指點江山的夢想也將隨著夜帝的登基而灰飛煙滅,這麼多年來內(nèi)心的執(zhí)念一直在,就是爲(wèi)了有朝一日能夠重臨巔峰,將這些夜家人全部的踩在腳下!
但是,當(dāng)再次被告知這一切的時候,他們懷揣著所有的希望奔跑而來,但是,哪裡料到,遇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局面!
竟然生死都不顧?!
“狂妄!你不跪,我就讓你們跪!”他說著,突然間拔出手中的斷刀,然後,對著沉瑾,刺了過去!
沉瑾的身子微微一閃,而後,他便感覺到了身後那火熱的氣息!
屬於,少女的,銀河鞭的氣息!
攜帶著一個聖人,籠罩在他的女兒身上的氣息。
於是,天地間,這個名器榜上排名前十的神兵,彷彿被一種巨大的力量牽扯著,然後,小小的一根銀河鞭,變成了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一瞬間,所有人的眼前都彷彿出現(xiàn)了巨大的幻像,銀河鞭的鞭影被無限拉伸,彷彿變成了火海,所到之處,輕輕的刮過已經(jīng)乾枯的鳳凰花的枯枝!
於是這一條道路,似乎,鳳凰花再放。
那個人的嘴角本來還勾著嘲諷的笑意,一個才明珠榜的少女,再天才,卻連通明境都沒有破,怎麼可能敢和他這個半聖動手?!
但是,便是小夜什麼境界都不是,面對這樣一個強者,她依然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去,更何況,她現(xiàn)在,包裹著盛大的氣息!
這,被少女發(fā)揮的,近乎聖人的力量!
所向披靡!
一路鳳凰火焰花燒去,摧枯拉朽,無所不在。
“你!你!”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甩來的銀河鞭,揮出長刀的他感覺到一陣陣顫抖,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這麼厲害!
手中的大刀剛剛旋轉(zhuǎn)起旋風(fēng),便在那強大的氣息前斷裂成兩半,而後,那帶著火焰的鞭影瞬間纏繞上那個人的脖子,接著,“砰”的一聲,那個人被甩在地上,雙腿“咔嚓”一聲斷裂的跪下來!
跪下來!
他朝著所有人跪下來,彷彿一個再也站不起的雕塑。
鞭子的末梢纏繞在中年者的脖子上,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小夜,驚恐而害怕!
小夜目光冷酷而無情:“辱我國威者,死!”
微微一用力,一聲微小的“咔嚓”聲,這位半聖,便是在了小夜盛怒的鞭下。
寂然無聲。
甚至,連鮮血都沒有。
小夜拿著長鞭,對著他們,冷冷開口:“誰來?!”
誰來?!
沉瑾看向她。
或許,在這樣的境地裡,只有他看得出,少女心中的悲痛,那不斷壓抑卻又想要爆發(fā)的悲痛。
忍著,可是,她在忍。
絕對不能在自己的子民前落下一滴淚,絕對要站起來,告訴所有人,有她在,樑國在!
父皇!
你在哪兒?!看著小夜!小夜在這裡,站著呀!
她站在那裡,明亮的眼睛裡卻只有積壓的情感。
可是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地方,能夠讓她放肆的哭了。
那兩個人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他們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一瞬間,不知道被什麼所震懾,竟然沒有辦法出手。
沉瑾知道,小夜身上裹著的那縷氣息已經(jīng)淡了,夜帝留在她身上的力量,已經(jīng)被她這一鞭而用去了大半。
這本來是,留給她保命的力量。
周圍的聲音還在繼續(xù),但是現(xiàn)在,那些令人心驚的聲音,卻顯得暗淡了。
人們看著小夜和沉瑾,似乎,便充滿了無窮的力量。
剩下的兩個人看著眼前的小夜,突然道:“你難道,不想知道如何壓制巨龍的方法?小姑娘,你還太年輕,才十六歲,難道,想要讓所有人都跟著你白白去死?”
小夜捏著鞭子冷冷的看著他。
慕容白上前,然後張開嘴巴,一把唾沫便吐到了他的臉上。
“你!”那個人冷不防之下,竟然被慕容白吐了一臉,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臉,然後,憤怒的看著眼前的少女!
慕容白冷笑道:“吐你這個老不要臉的!給我滾!滾滾滾!你們這樣的人,哪裡知道什麼方法!”
她轉(zhuǎn)頭,看著身後的所有人,大吼道:“我們所有人,和樑國共存亡!和女帝共存亡!”
黑暗裡,黑壓壓的頭顱齊刷刷的看來,然後,高呼!
“和樑國共存亡!和女帝共存亡!”
……
共存亡!
所以,怕什麼死?!
而在這樣的聲音裡,鹿鳴臺已經(jīng)徹底的塌陷下去,然後,眼前的這條巨龍的雕塑,也似乎,在一點點的變化。
它本來便是上古神物的神魂,此刻,那神魂正在悄無聲息的蔓延而去,那本來閃閃發(fā)光的色彩,也在逐漸變得暗淡。
人們的聲音如潮。
在這如潮的聲音中,突然間,一個帶著些微諷刺的聲音響了起來。
“蠢貨。”
一直旁觀的他慢慢的走了出來,之前他不過隨意的看著,但是現(xiàn)在,似乎,沒有他的參與,便一點也不好玩了。
白色的雪粉中,天空在一寸寸變亮,黑衣蒼白的少年,腳下卻踩著一雙雪白的靴子,走了出來。
他在小夜的面前站定,然後,低頭,看著自己那雙來不及換的白靴,皺了皺眉。
但是,也不過皺了皺眉而已,然後,他便擡起頭,看了看小夜。
他看著眼前的小姑娘。
“夜非?夜家人的後代?夜家的祖宗卑鄙無恥,生下一個你,沒想到,倒還沒那麼卑鄙無恥。”
“其實,你也高尚不了哪裡去。”
“身爲(wèi)女帝,不應(yīng)該以國家興亡爲(wèi)己任嗎?怎麼想拖著所有的百姓去死?”
小夜冷冷的擡起眼,看著這個少年,本來一張乾淨(jìng)到極致的容顏,但是,卻因爲(wèi)那雙眼睛裡的神色,變得妖異而慘然,彷彿黑夜。
“你算什麼東西?!”小夜冷冷的開口,“我姐姐,當(dāng)初還救了你!”
“哦,宋晚致啊。”蕭雪聲滿不在乎的笑了起來,“那也是一個笨女人,就因爲(wèi)這張臉?人之間,哪裡會有什麼感情?要想強大,就別要有軟肋,否則,永遠(yuǎn)都只有死路一條。”
“她救我?她救得了我?你認(rèn)爲(wèi),我不讓她救我,她就救得了我?”
“我不需要任何人救,因爲(wèi),我沒有軟肋。”
他笑著,嘴角勾起妖嬈的笑意,然後,看著眼前的小姑娘。
旁邊的沉瑾站了出來,然後,擋在了小夜的面前,冷冷的看著他。
蕭雪聲見到他們兩人這個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互相保護麼?可是,你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他說著,擡起手,指了指那通天路里面的亮光。
“你知道里面在發(fā)生著什麼?”
“那裡是真正的王者之怒,曾經(jīng)被壓制,可是這世上,哪裡再去找一個壓制它的人?所以,一旦打開,只有吞噬!”
“哈哈哈,小夜非,你覺得你能擋得住什麼?”
“小夜非”三個字鑽入小夜的耳朵,小夜的眼底露出嫌惡的表情:“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蕭雪聲輕輕拂了拂衣服,然後,站開。
接著,他對著小夜露出一個莫測高深的笑意。
“偉大的樑國女帝呀,你看看,因爲(wèi)你,你的母親死了,你的父皇死了,你還活著幹什麼呢?你父皇用盡一切,要將你身上那詭異的血脈完全的拔出,所以,不惜廢了這麼多年找到方法,將你身上那精純至極的血液過度到自己身上,所以,如果你有機會再次見到你的父皇,我相信,他將再也不認(rèn)得你!”
“你胡說!”小夜怒道。
“我胡說?”蕭雪聲搖頭嘆息了一下,“這個世上,人總是不願去相信一些真實的事情。”
小夜看著他,眼神如刀:“我相信,我相信我的父皇會認(rèn)得我!我相信所有人都會好好的!我相信,不論有什麼困難,我們都會走過去!我姐姐告訴過我!有一些東西,只要去相信,總會有的!”
“你姐姐?”蕭雪聲冷笑了一下,“她已經(jīng)死了你不知道?”
小夜手中的鞭子頓時捏緊:“你胡說!”
蕭雪聲嘴角含著笑意看著她:“來,小姑娘,你看。”
小夜的目光順著他的手指看向那遼闊的天空。
黑夜已經(jīng)被一線天光給撕開,然而那火焰包裹的景象卻仍然存在,一片荒涼和狼藉,到處都是摧枯拉朽,種種景色在眼前閃過,而後,一個東西,砸入了小夜的眼前。
那是,一個傘面。
燒焦的破碎的傘面,在火中,被舔舐著,瞬間化爲(wèi)灰燼!
那是——姐姐的傘!
那把姐姐一直帶在身邊的傘!
小夜的一顆心瞬間被一捏,然後,她握緊拳頭,接著,想要不顧一切就要往裡面衝!
姐姐!
我的姐姐!
她無聲的張開嘴巴,想要吶喊,但是所有吶喊的力量似乎都被抽去。
而在這個時候,在他們身邊立著的那個雕塑,在瞬間,“哄”的一聲坍塌!
接著,蕭雪聲笑了起來。
“可憐的小姑娘,有時候,你要試著,聽一聽我的話。”
“比如,我要告訴你……”
蕭雪聲頓了頓,接著,開口:“聽。”
聽。
很隨意的聲音,但是,在這個隨意的聲音之後,所有人,都聽到了一個聲音。
那是!怎樣的聲音!
沒有人能夠想象這樣的聲音能夠從喉嚨裡發(fā)出來!
上古的威嚴(yán)!
雄渾而壯麗!
彷彿整個天地都被籠罩!
接著,一道耀眼的金光突然從眼前散開!
那道光,不是來自天上,而是,來自地下!
地獄和天堂的聲音!
那是,龍吟!
所有的水面翻滾,天地道里所有的樹木鳥獸都在瞬間發(fā)出臣服的聲響!
“哄——”
“哄——”
“哄——”
山搖地動!
有什麼東西從地面翻滾起來!
接著,金色的光芒在瞬間從地底撕裂而來,那是,讓所有人卑微的力量!
接著,在人們震撼的目光裡,一個巨大的身影,一寸寸,從地底,擡起了頭顱!
所有人在此刻卑微。
“吼——”
黑色的頭顱冒起來,巨大的黃金鐵鏈從身上滑落,而後,發(fā)出震碎天際的聲響!
狂風(fēng)吹來!
所有人,似乎都要被這龐然大物的呼吸而吹走。
小夜站在那裡。
沉瑾站在那裡。
所有人站在這裡。
可是,卻顯得如此卑微。
所有人都看清了這個龐然大物的影像。
那是,一條龍。
蕭雪聲笑道:“女帝陛下,你還活著幹什麼?”
“你的姐姐已經(jīng)死了,你的母親被你害死了,你的父皇也被你害死了,你留下來幹什麼?”
“去死呀。”
龍吟的餘威還在,巨龍似乎還未完全的甦醒。
小夜咬著牙:“我姐姐沒有死!”
蕭雪聲冷冷的笑了起來:“哦,沒有死?那樣的火焰,你認(rèn)爲(wèi),那個女人還有任何的反抗機會?她……”
然而在這個時候,他突然頓住了。
接著,在人們還震撼在那還未甦醒的巨龍之下的時候,一道清風(fēng),突然吹來。
天地有亮光。
而後,人們回頭,看向那通天路。
通天路上那個無形的屏障,突然間不再閃現(xiàn)那些殘酷的影像,而是,突然間,凝聚!
哄——
巨大的光亮瞬間襲來!
然後,在整個天際,鋪展開!
無邊無際的鋪展開!
而後,蕭雪聲的臉色微微一變。
怎麼,可能?!
這個天地小界,竟然和這裡!相連接!
是什麼強大的力量,讓這兩個地域無邊無盡的相連?!眼前所見的,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假?!可是,又到底是誰,在撥動那強大的力量,支撐起如此強大的屏障,讓裡面那些崩潰的野獸,根本無法邁出來分毫?!
到底是誰在操控?!
無邊的火海,無邊的世界,彷彿可以感受到,那灼燒而來的,巨大的熱度!
但是,從那火海里吹來的,不是熱風(fēng),而是,清風(fēng)。
有清風(fēng)徐來。
雪花紛飛。
而後,一個猶如冰玉相擊的聲音響了起來。
“抱歉,讓你失望了。”
“我,並沒有死。”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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