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依然很燦爛。
但是，在那道蒼老的聲音下，整個天地，似乎，突然間就冷了起來。
因爲，說這句話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四大家族的人。
四大家族的人，這麼多年，一直以樑國的君王爲倚仗，哪怕樑國在曾經的歷史上出現過暴虐無道的昏君，但是他們從來都沒有起過反對之意，但是現在，他們反對的，是大梁歷史上最爲厲害的兩個人。
很單薄的四個人。
但是，在某些方面，他們或許又代表了一些態度。
秋末問站在那裡，沒有去看高臺上的兩個人，而是站在那裡，垂下了眼眸。
四大家族之間明爭暗鬥，但是誰又能知道，他們竟然會爲了這樣一件事情而站出來？
小夜站在那裡，對著他們，傲然的站著：“你們的骨血，比得我大梁千千萬萬的骨血？我的百姓在這裡，他們不同意，你們憑什麼不同意？”
少女的目光是犀利的，身在皇家，她其實早就知道該用怎樣的姿態去面對所有人。
“你的百姓？”黑袍老者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然後冷笑道：“我們都還沒有承認，你拿什麼來說這是你的百姓？！夜帝，你難道，要讓我將那件事說出來麼？”
“這個夜非，害死了她的母親！她體內流動的血，已經不是人的血，而是獸類的血！”
“她是吸乾了自己母親的血活下來的怪物！否則……”
……
沙啞的聲音一絲絲的勾著出來，還沒有說完，便被位於高位上的夜帝喝住：“住嘴！”
帝王的聲音帶著無上的威嚴，瞬間將黑袍老者的聲音給壓了下去。
黑袍老者卻放肆的大笑起來：“你讓我住嘴！夜帝！你是心虛了嗎？！”
“樑國傳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毀在一個丫頭的手中！”
“那麼，現在，我來告訴你們，你們的昭陽公主的真正面目！”
黑袍老者說著，然後，擡起腳，向著鹿鳴臺走去。
鹿鳴臺上，因爲這老者的踏足，第一排的燭火在白日下瞬間就燃燒起來，一層層的燭火燃燒著，一層，兩層，三層……八層，九層，十層！
這，竟然是十層！
這，已經是可以媲美所有人的力量！這，是靠近聖人的所在！
這，到底是誰？！
如果這只是一個普通人，那麼，誰都不會將他的話放在心裡，但是誰又知道，這，竟然是一個和聖人相差無幾的人！
黑袍老者走到第五層，然後，轉身，看向所有的人，接著，將臉上的黑袍給拉了下來。
額間紅色的寶石閃爍著懾人的光，那張彷彿刀削一般的臉，依然帶著璀璨的光芒。
這，完全是大梁國師纔有的裝束！
黑袍轉過頭，然後，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陛下，你還記得我麼？我們，已經整整，十五年從未謀面了。您，已經老了。”
老了，這簡簡單單兩個字，輕而易舉便將光陰給抹殺。
夜帝看著他：“風淵。”
這兩個字衝夜帝的口中吐出來，便有了絕對的力量，這兩個淹沒在時間裡的名字，再次，出現在所有人耳邊！
風淵！
上任國師！
在樑國，國師的地位，幾乎可以和帝王等同，當初傳說中帶了麒麟血逃離的人，現在，竟然活生生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小夜看著他，然後上前一步，看著他：“國師大人，按理說，您是我父輩的人，小夜不該對你不敬。但是，你所說的每句話，夜非都不敢茍同。”
夜帝看著身邊的女兒，握住她的手：“小夜……”
風淵擡起頭來，看著高臺上小夜，道：“我可以承認你是公主，但是，是絕對不承認，你是帝王！”
“你身上，哪裡有帝王的血液？！夜非，你攤開你的掌心看看，你手上，出現了什麼？！”
小夜下意識的擡起自己的手，一看之下，心裡一驚。
“你看到了什麼？！夜非，是一條血色的線是不是？！這麼多年，你以爲若非是你的父親幫你壓抑住體內的血脈，還有所謂的國師幫你平衡，你以爲，你還能堅持到現在？”
“看看你的父皇吧！他是一個聖人，甚至還是有史以來四十歲就突破極情境的聖人，但是現在，他已經生了白髮！甚至，寸寸枯竭！”
“你忘記了麼？夜非，當初你在你母親的肚子裡，是怎樣吸食著你母親的血，那些冷雨是怎樣落在你母親的身上？但是，那些身體僅存的溫暖又是怎樣被你吸食光的？你忘了麼？否則，你認爲，你怎麼活的下來！”
“當你體內的血脈再也不受控制，你會幹出什麼事？”
“夜非，你是想飲盡你父皇的血，還是想要操起屠戮的刀，將那些東西，揮向你的子民？！”
……
黑袍老者的聲音夾雜在風聲裡，所有人都看向他，接著，將目光移向站在那裡，戴著冠冕的少女。
誰都知道他們那位年輕的皇后是因爲難產而亡，但是，誰又知道，這其中，竟然是因爲這樣？！
冷雨，鮮血，寒冷，溫暖。
小夜緊緊的咬著牙關，然後，看向他。
風淵看著少女蒼白的臉，溫和的提醒道：“公主殿下，你回憶起來了嗎？你看看，你已經害死了你的母親，你的父皇，也會被你……”
小夜捏緊拳頭，冷冷的看著他：“不會！”
“我絕對不會！讓我的父皇受一點的傷害！”
夜帝本來握住小夜的手，但是在瞬間，小夜的身子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然後，對著風淵疾奔而去！
“你閉嘴！”
閉嘴！
我的母后不是那樣死的！我的父皇！也絕對不會死！
我也，絕對不會墮落到那樣一個境地！
但是，在少女奔出去的剎那，風淵的嘴角，終於，緩緩的勾出了一絲笑意。
沉瑾上前一步：“小夜！”
他想要拉住小夜的手，但是，已經根本沒有辦法，風淵擡起眼來，眼角瞟了他一眼。
小夜衝上去，然後，握起拳頭就朝著眼前的人給揮了過去，周圍的燭火被少女的怒意帶著，卷著吞噬向他！
風淵站在那裡，卻不出手，而是飛快的往後一退！
他退著的剎那，擡起頭，看了那帝王一眼。
夜帝呀夜帝，你還在賭麼？還在想著你的女兒能夠渡過這一劫？
但是，所有的所有，都告訴我們，沒有任何的僥倖！
他伸出手，然後拉過自己的衣袍，接著，往旁邊一招展！
夜帝的臉色頓時一變。
黑袍招展在風裡，鈴聲清脆的響起來，這面黑袍裡，竟然包裹著無數的銀鈴！
但是，發出響聲的，卻只有其中的一串鈴聲。
小夜的眼睛頓時紅了！
這是，怎樣的鈴聲？！
這是……母親的聲音……
突然間，有一些亂象記憶裡撥出來……
大雨滂沱，母體的溫暖，她掙扎，掙扎……
不！不會！
那是她的母親！
小夜愣愣的站在那裡，突然間，腳底一軟，然後，跪了下來。
那是，她的母親呀！
黑暗中，冷雨裡，爲何她那樣的溫暖，而她的母親，卻是那樣的寒冷？！
到底是爲什麼？！
是她麼？！
風淵的聲音響了起來：“是你呀，我的昭陽公主，你所有的生命，都是吸食你母親的骨血而活下來的，你肯定不知道這串銀鈴了，這是一位母親時時刻刻佩戴在身邊，做給她未來女兒的，但是，這個女兒呀，竟然將母親給害死了！”
害，害死了？！
死了！
不！
少女緩緩的擡起眼睛，然後，看向風淵！
“你騙我！我要——殺了你！”
少女的身子瞬間躍起！
但是，少女的身子還沒有飛出去，站在後面的夜帝，已經伸出了手，將小夜牢牢地抓住。
小夜回頭，看向夜帝，眼底隱隱有殺意滑動，額頭上，那抹血色的痕跡若隱若現。
“父皇！他騙我的對不對！”
“是，小夜，他騙你的。”夜帝溫和的笑著，然後一擡手，將小夜給劈暈在自己的懷裡。
所有人看著倒在夜帝臂彎裡的少女，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風淵站在那裡，然後微微躬身：“陛下，明日，如果你沒有辦法給我們一個答覆，那麼，抱歉，我們會推選新的繼承人。”
“他，絕對不會是你的女兒，夜非。”
夜帝卻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抱著懷中的少女，轉頭，對著風淵道：“去吧，明日，朕會給你一個答覆。”
沉瑾走過來，看著夜帝懷裡的少女，然後，手微微顫抖著，想要擡起，但是，最終還是沒有伸出去。
夜帝抱著小夜，然後，轉身，朝著宮殿走去。
陽光依舊燦爛。
但是風淵知道，那個可憐的小公主，已經，撐不下去了，只要一個觸發點，那麼，她就會完全爆發。
夜帝呀夜帝，你，還有什麼辦法？
即便你是聖人，但是，有些事情，你終究還是無能爲力。
夜晚降臨，四大家族的人和守衛軍一起守在皇宮外，等待著新的一天。
這大概是兩國曆史上最漫長的一夜。
沉瑾站在皇宮外，朝著天空的盡頭一看，然後，推開宮門，走了進去。
－－－－－－題外話－－－－－－
第一更~晚上七點左右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