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頌的一系列‘準備’動作剛做完,張昊便出現在了門口。
我有些意外,確切說我們幾個都覺得有些意外。
“樑總也在。”張昊的話並不是疑問句,好像他早就知道我們會出現在這裡一般,對於樑頌的存在半點也沒有覺得意外。
“這麼巧,小張也在。”樑頌一邊笑著和張昊打招呼,一邊招呼著他過來坐。
張昊也沒客氣,只是坐下之後沒動筷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樑頌聊著。在張昊進來之後,包間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奇怪,原本還大快朵頤的曹佳慧彷彿也更關注張昊和樑頌兩個人的聊天,而原本已經被小龍蝦徹底‘誘惑’的樑頌好像突然吃飽了。
“你們先聊著,我去打個電話。”
樑頌抱歉的起身拿了手機出去。
“不舒服還吃這個?”
樑頌剛出門,張昊的眉頭就擰了起來,“雖然檢查的結果是沒什麼大礙,但是不代表就可以掉以輕心!”
“你也是!盡顧著自己嘴饞!”張昊唸叨我不夠,又將目標轉向曹佳慧。
“那你不也一樣嘴饞?”
曹佳慧搶在我前面反問了回去。
“我是專門過來找你們的!”張昊沒好氣的瞪了曹佳慧一眼,“成天就知道瞎吃!以後嫁不出去的時候就哭吧!”
曹佳慧被張昊說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也沒想就頂了回去,看著兩個人我忽然想笑,彷彿又回到了過去一樣,每一次兩個人都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還是曹佳慧從沒贏過。
只是這一次張昊倒並沒有和曹佳慧‘糾纏’太久就又將話題轉向了我,“別一天跟著她瞎胡鬧,要學會照顧自己。”
我原本還微微上揚的嘴角猛然僵住,或許是女人該死的直覺,讓我覺得張昊彷彿在醞釀著幾個大秘密,雖然他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但是放緩的語調卻讓我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了壓抑。
很快,張昊便證實了我的直覺。
“我明天晚上的飛機,去哈爾濱。”
原本還在不依不饒的曹佳慧猛然頓住,我也愣住半天沒有回話。
雖然他早就說過會離開江城,但到了真的要離開的時候,還是覺得那麼突然,我以爲至少不會那麼快,至少,不會是在這個時候……
幾個人之間陷入一陣沉默,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靜到幾乎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這是幹嘛?捨不得我?”
過了半響張昊才故作輕鬆的道了一句,強裝的嬉皮笑臉讓我覺得刺眼又不自在。
因爲太瞭解,才知道他這不是他真心想說的話。
心裡忍不住一陣抽搐,後知後覺又彷彿毫無徵兆。
我以爲我已經學會堅強,就如在教室對上孟婷的時候,就如從醫院出來彷彿豁然明白又頓然平靜……
可是爲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這是對我的懲罰嗎?前腳我那麼決絕的趕走了那個彷彿被刻進生命中的人,後腳小左說我們不是一路人,如今張昊也要離開。
我心裡太過清楚,張昊他要離開的不是江城,而是我。
“誰會捨不得你?”曹佳慧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就不再說話,幾個人之間又陷入一陣沉默。
強忍著心裡的難受,我努力試了好幾次,確定自己可以平淡的將話問出口,
才擡頭看向張昊,“什麼時候的飛機?”
“晚上……”張昊含糊問答,又誇張的看著我,“不是打算送我吧,還是不要了。”
“好!”
我忽然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褪下手上的塑料手套,連手也沒擦便移開凳子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停住腳步,轉身看著張昊,“祝你一路順風。”
說完這一句我便大步的離開,他故作輕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讓我心裡一陣陣抽疼,我怕自己心裡那些勉強掩蓋的情緒會忍不住暴露出來。
“陽陽……”
曹佳慧喚了我一聲,但卻沒有追出來,張昊也沒有追出來。
走到大排檔門口便看到樑頌站在公路邊看著我,我慢慢的朝他走過去,彷彿靠向港口一般,急切又小心翼翼。
走到樑頌身邊,我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小聲的說道。
“我們走吧。”
“好。”
樑頌沒有問爲什麼,也沒有問曹佳慧,只是帶著我穿過那條街道。
和來時的冷清不太一樣,街燈已經亮起,兩旁的攤販也全部鋪開,各種街邊小吃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我的手始終拉著樑頌的袖子,樑頌走在我的右側,速度剛好,不快不慢。
走到車旁的時候,樑頌的電話響了,是曹佳慧打過來的,讓他先送我回家,不用管她。
“回學校嗎?”
我沉默的坐在位置上,過了許久才點了點頭,樑頌已經將車從車位中挪了出來。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我側頭看窗外,車燈不斷後退,而我固執的在心裡默數著街邊一晃而過的燈柱。
一根兒,兩根兒……一百二十一……三百四十二……
昏黃的街燈晃的我的眼睛有些發澀,但卻彷彿中毒一般停不下來。
車忽然停下,映入眼睛的是‘陌上花開’四個熟悉的字。
怎麼會到了這裡?我怔怔的看著窗外。
“上去坐一坐?”樑頌聲音低沉又溫和,彷彿帶著蠱惑一般。
我訥訥的扭頭看他,卻對上他深邃的雙眼,正含笑看著我,堅定的眼神認真的看著我的雙眼,而我之前浮躁的心竟然慢慢的靜了下來,千絲萬縷的情緒卻彷彿尋找到出口一般,蜂擁而至,一觸即發。
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跟著樑頌下了車。
到門口的時候我才猛然意識到這裡是需要預約的,難道樑頌早就預約好了?
進門之後我才發現是我想多了,老闆娘跟樑頌彷彿多年的好友,見到我也不意外,給我們安排了一個角落靠窗的位置,不一會兒一杯咖啡一杯果汁和兩份點心便端了過來。
“喝點果汁。”
樑頌將果汁向我的面前輕輕的推了推,“甜食會讓人心情愉悅。”
我捧著精緻的玻璃杯輕輕抿了一口,很甜的鳳梨,經過舌尖,流過喉嚨,卻慢慢變成了一絲苦澀,愈來愈濃。
沒有人知道,不久前,我也坐在這個位置,只是對面的人,不是樑頌。
我想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詞語就是物是人非。
樑頌拿了刀叉,將點心切成小塊,又將叉遞過來將柄的一端放在我的右手側,我不禁有些失神。
“吃點?偶爾吃不會胖。”
樑頌淺笑,“就算胖,也沒關
系。”
一邊說著,樑頌一邊自己也拿了一塊點心嚐了一口,“味道還不錯,甜而不膩。”
說完,取了一塊點心遞給我,我接過放進嘴裡。
果然如他所說,甜而不膩,我想朝他笑,但卻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溼潤,視線也跟著有些模糊,眼前的樑頌彷彿慢慢在移動,又好像只是安靜的坐在哪裡,只是慢慢的和記憶中的身影重疊。
總是淺笑著問我,“怎麼就這麼喜歡蛋撻?”
“因爲甜啊,可以甜到心裡。”我深思熟慮後回答。
“就不怕長胖?”他依舊淺笑,帶著一絲寵溺。
我撇著嘴回答,“怕……”
“那還吃?”他笑著揉我的頭髮,這是他一直喜歡的動作。
“控制不住。”我哭喪著臉,從小我就喜歡蛋撻,當時的我並不明白是什麼原因,直到那一次他和我講了我們初遇的事情,我想,大概是那一次的經歷,讓我從此對蛋撻有了一份不解的癡戀。
“哈哈!”他忽然爽朗的笑起來,“吃吧,就算胖也沒關係,嫁不出去叔叔養你一輩子。”
當時心裡就想,那就更得多吃一點,胖一點,好讓他養我一輩子。
……
“怎麼樣?”
樑頌的聲音讓我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而眼前的兩個人影重疊又分開,我覺得自己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誰的臉。
過了許久,眼前的人影才慢慢清晰,樑頌的臉也慢慢的在眼前定格。
也許很像,但卻終究不是他。
只是這一份像,便足以讓我無法自拔。
他們,應該是同一類人吧,雖然面上是大相徑庭的性格。然而他們年齡相仿,背景相似,身份也差不多。
“你有很喜歡過一個人嗎?”
我忽然看著樑頌的眼睛問道。
“有過。”樑頌坦然回答,“不過好像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了。”
“有多喜歡呢?”
我訥訥的問。
“喜歡到,勝過自己。”樑頌勾起嘴角輕輕一笑,卻莫名的帶了幾分惆悵,那個人,一定在他心裡曾經深深的扎過根吧。
“最後呢?”我認真的看著他,又小心翼翼的追問。
許多年後,當宋瑾言在想起我的時候,會是樑頌現在的心情和表情嗎?他是不是也會這樣,淡淡一笑,說‘好像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了。’
樑頌輕啜了一口咖啡,再輕輕的放下,“後來分開了,然後遇到了合適的人,也就是小樂的母親。”
心裡猛然一震,竟然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
多年以後,他是否也會覺得,蘇素是合適的人,他們也會養兒育女,也會攜手到老。
“小樂的母親幾年前車禍去世了。”
樑頌補充了一句。
我的手放在桌下緊緊的拽著拳頭,緊到指甲彷彿都要嵌進肉裡,卻感覺不到半點疼痛。
“那你現在,還會再想她嗎?”過了許久,我才慢慢的鬆開自己的拳頭問道,“那個你很喜歡的人。”
樑頌擡眼看我,臉上的笑意慢慢斂去,眼神飄忽,沒有焦距的看著我,卻又並沒有看我。過了許久,他臉上的表情慢慢柔和,彷彿從自己的記憶中醒了過來,“何必對自己那麼殘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