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翼身材高大,可鼻樑挺拔,眼眸狹長,劍眉如墨。
他整個臉型,就像是由大理石雕刻而出。
這種面容,和俊秀二字,完全不搭邊,卻棱角分明,極其硬朗,全無半分陰柔氣息,給人一種如烈日般剛陽的感覺。
在此之前,橫江未曾仔細觀察過夏侯翼的長相,只因夏侯翼魔氣纏身,經(jīng)常會有絲絲縷縷黑氣,浮現(xiàn)在臉上,將他的五官面貌遮住了小半,看不太真切。今日夏侯翼與羣魔激戰(zhàn)一番,身上魔氣一掃而空,纔將本來的面容顯現(xiàn)了出來。
如今,夏侯翼正拜在橫江面前,因未能斬下魔君頭顱一事,向橫江請罪。
“道友快快請起!道友將深淵諸魔殺得落荒而逃,斬了魔君一隻手臂,立了大功,責(zé)罰二字從何說起?”
橫江扶住夏侯翼,讓他起身,繼而轉(zhuǎn)身回望,朝荒赤道:“夏侯道友力敵羣魔,功勞極大。如此赫赫戰(zhàn)功,是否應(yīng)該嘉獎?”
荒赤道:“橫道友請放行,我二弟素來心細,必會將諸多戰(zhàn)事,賞罰功過,清清楚楚登記在冊。只等這無垠山之事了結(jié),我兄弟二人返回三寶宙船,就會將記錄賞罰功過的冊子,上呈給三寶天尊,到時候必不會遺漏夏侯氏的戰(zhàn)功。”
橫江點點頭,道:“如此便好。”
夏侯翼不再多說,只將方天畫戟往青風(fēng)大幕上輕輕一頓,畫戟陡然縮短,變回最初一丈多長的模樣,至於站立在戟桿上的左護法,則化作一朵火焰,飛回了橫江衣袖,變成了一道花紋。
荒氏兄弟繼續(xù)操控青風(fēng)大幕,朝遠空無垠山方向飛行。
周圍仙門弟子見夏侯翼眼中紅光消散,卻依舊不敢靠近,只一個個站在遠處。青風(fēng)大幕越是往前飛,衆(zhòng)人視線中的天地,就越發(fā)的荒涼,視野也越發(fā)的昏暗,天穹如血,大地如墨,唯有一條條縱橫翻滾的巖漿河道,在地面灼灼生輝。
夏侯翼正好藉著青風(fēng)大幕上這片空蕩之處,拿出柴火,燒起了一座方圓數(shù)十米的大篝火,把魔君手臂架在篝火上烤,發(fā)出滋滋的響聲,不一會兒就有嫋嫋肉香,飄蕩四方。
凡間烤肉,最多也就一頓飯的時間,就能烤熟。
夏侯翼足足將烤了三天三夜,纔將篝火的火勢減弱,再持著方天畫戟,輕輕一揮,便削落了最爲香嫩的一塊烤肉,用盤子裝了,送到橫江面前,道:“請山主先用?”
橫江盯著烤肉看了看,問道:“食用魔君之肉,對我仙門中人的修行,可有好處?”
夏侯翼道:“對於尋常仙門中人而言,魔君之肉,可尋常牛羊肉差不了多少,只是味道稍稍有些不同,對於修行一途,並無太大好處。可對於某些專修肉身的仙門弟子而言,食用的食材越是珍貴,對於修行就越有好處。”
聽聞此言,橫江搖搖頭,道:“既如此,不吃也罷。”
“那我就自己先吃了。”
夏侯翼抓起盤子上的烤肉,大口大口咀嚼著,狼吞虎嚥。
他烤肉的手藝著實不錯。
橫江行走四方多年,又有千世萬世輪迴的記憶,甚至在輪迴當(dāng)中做過皇帝,凡俗間山珍海味,各色菜餚,他皆見識過,卻從未聞到過如此讓人口中留涎,食指大動的烤肉香味。
周圍仙門弟子聞著香味,看著大口大口吃肉的夏侯翼,一個個暗暗吞著口水。
荒赤第一個忍不住,高呼道:“可否讓我也嚐嚐閣下的手藝?”
夏侯翼將手臂一甩,指著架在篝火上的魔君手臂,道:“請!”
“哈哈……”
荒赤朗聲大笑,飛上前去,持刀割肉,大口吃著。
於是,又有些人飛了過來,紛紛詢問,是否可以一起吃。
夏侯翼隨意揮揮手,讓衆(zhòng)人一同享用。
青風(fēng)大幕上的仙門弟子雖多,可真正願意來吃烤肉的,卻只有先前那些願意留下來陪橫江一同迎戰(zhàn)羣魔之人。至於其他仙門弟子,即便是想吃,卻也不好意思開口。畢竟當(dāng)初橫江與夏侯氏被人冷嘲熱諷,受人欺辱之時,他們皆是冷眼旁觀,無人肯說句公道話。而那百多個肯留下來陪橫江並肩作戰(zhàn)之人,卻因多了一層同進同退的情誼,故而這些人才能堂而皇之跑過來,討一口肉吃。
一罈罈美酒,被衆(zhòng)人拿了出來。
若非菜餚只有烤肉這一種,已可算大擺宴席。
魔君手臂很大,長達數(shù)米,架起來烤猶如肉山,除去骨頭不算,少說也有上萬斤烤肉。分吃烤肉的仙門弟子,卻只有一百多個,卻一個個胃口極大,不消多久就將如山烤肉吃掉了一小半。
酒喝多了,話匣子就打開了。
“仙門中人都說,夏侯氏都是瘋子,如今看來,流言蜚語不可信,夏侯氏皆是英雄豪傑,即便殺紅了眼,也只是戰(zhàn)力大增,直接就佔了魔君的手臂,卻依舊神志清醒,沒有絲毫胡亂殺人的跡象。”
“以後誰要在我面前再說夏侯氏如何如何不好,我必砍了他的腦袋,摘下來當(dāng)球踢,玩一玩蹴鞠。”
“我等坐在此地飲酒,沾一沾夏侯氏的豪氣,也是幸事。不像周圍那些仙門弟子,只能一個個站在遠處,看著眼饞而已。他們貪生怕死,先前不肯留下來陪橫江山主與荒赤大仙在此,與深淵諸魔決一死戰(zhàn),如今哪有臉面過來混一口肉吃。”
“不錯!不錯!我等最終雖然走了,卻是因荒赤荒赤大仙和橫江山主極力勸阻,我等迫不得已,才先行離去。實際上大夥兒必定早已下定覺決心,即便豁出去性命不要,也要和深淵諸魔做個了斷!”
衆(zhòng)說紛紜。
也不知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可先前這些人確實站了出來,願意和橫江攜手一戰(zhàn)。
“來來來!喝酒!”
夏侯翼高舉著酒罈,一飲而盡。
仙門弟子體質(zhì)大異於常人,偏偏這些喝酒之輩,都是海量,不知不覺,有些人身上帶的酒已經(jīng)喝光了,於是旁邊的又拿出一罈罈美酒,和衆(zhòng)人分吃,場面熱鬧非凡。
可即便仙門弟子體質(zhì)非凡,且衆(zhòng)人酒量極大,酒喝多了終究會醉,衆(zhòng)仙門弟子又沒有施展手段故意壓制酒性,自然而然一個接一個喝醉了,於是其中的妖修就再也維持不了人形,一個個變化爲本來面貌,有長蛇鱷魚,有獵豹猛虎,也有牛羊狼熊。
百多個仙門弟子當(dāng)中,竟只有十幾個是人,餘下的盡是妖修。
這些妖修終究是仙門弟子,即便是顯出了原形,也像人一樣,要麼是盤膝坐在地上,要麼是後爪著地站著,前爪則抓著酒肉,吃吃喝喝。
對於這等景象,橫江業(yè)已見怪不怪。他捧著一本書,坐在青風(fēng)大幕最前方邊緣之處,雙腳懸空,一頁一頁翻看著,目光卻有些閃爍,心思全然不在書本上。他只不停的將手掌伸入衣袖之內(nèi),時而掏出一顆丹藥,時而掏出一顆靈桃,接連不斷的吃著。
橫江早已習(xí)慣,每天一早起來,就要沐浴更衣,焚香讀書。
對他而言,看書是一種習(xí)慣,也是一種愛好。
橫江看書的時候,很少會分心。
今日,橫加卻心神不寧。
只因他隱隱約約間,有一種在此之前從未有過的奇怪的感覺。
這是一種類似於飢渴的感覺,卻又全然不似尋常人那種要吃飯喝水才能滿足的飢渴感。
這種感覺,源自於經(jīng)絡(luò)當(dāng)中,源自於丹田之內(nèi),和口渴與肚餓完全不同。
人若口渴只需大口喝水,人若肚餓只需吃飽了就行。
仙門中人經(jīng)脈與丹田餓了,又當(dāng)如何?
仙門弟子尚未修至仙門修士以前,講求引氣入體,引來的是天地靈氣,再以天地靈氣淬鍊自身,煉氣化神。修至仙門修士層次,便可將在丹田之內(nèi),將天地靈氣凝聚成法力,等到法力越發(fā)的渾厚,法力就會溢出丹田,在經(jīng)絡(luò)當(dāng)中運行。
故而,當(dāng)經(jīng)脈和丹田裡的飢餓之感一出現(xiàn),橫江雖無師門前輩在此指點,卻也無需詢問荒赤與夏侯翼這樣的純陽仙人,他只根據(jù)以往熟讀的師門典籍,就已經(jīng)明白,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凝聚法力,祛除飢餓之感。
同時,這種前所未有的飢餓感也在意味著,橫江突破仙門修士境界的桎梏,引來雷霆灌體,跨入神魂境的機緣,即將到來!
“修至神魂境界以後,共有九次雷霆灌體的機會,只要不死於雷霆之下,每一次雷霆過後,皆可増壽百年。九次雷霆,増壽九百年,加上原本的百年壽命,總計千年!我若再有千年光陰,修仙問道之事於我,情況又有不同!”
橫江一邊吃著靈桃與丹藥,一邊翻閱著手中書籍,實際上他體內(nèi)卻一直在運轉(zhuǎn)鳳凰曬翅之法,以這九崇山真?zhèn)髅罘ǎ瑢㈧`桃與丹藥的藥力在體內(nèi)煉化,衍生出一點一滴法力,填充著丹田與經(jīng)脈。
增長法力,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若不服丹用藥,不借助外力,也沒有什麼別樣的機緣,單靠苦修,就要需要經(jīng)年累月,苦修不輟,才能讓丹田與經(jīng)脈之內(nèi),法力充盈。此事,素來是水磨的功夫,仿似是滴水石穿,仙門中人動輒閉關(guān)數(shù)月甚至數(shù)十年,上百年,實際上時間都耗費在諸如此類事情之上。
橫江吃著吃著,發(fā)現(xiàn)靈桃已經(jīng)剩的不多,便不再吃桃,只吃丹藥,如此又是幾天之後,青風(fēng)大幕飛馳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橫江體內(nèi)飢餓之感也漸漸變得弱了,他這纔有心思打量周圍天地景象,只見到前方有一片連綿不絕,一望無垠的漆黑山脈,如墨塊堆砌而成,橫呈在天地之間。
“橫道友!前方就是無垠山!”
荒赤走上前來,指著那如墨漆黑,無邊無垠的山脈,道:“這山中兇險,是一處誕魔之地。我們的任務(wù),就是在無垠山中,掃蕩羣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