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伴著秋水濃濃的思念,悟空、玄奘一行百餘人浩浩蕩蕩,直走了三個多月,才行到大唐帝國邊界處的最後一座城鎮(zhèn)——河州衛(wèi)……
同沿途經(jīng)過的州城府縣並無二致,河州衛(wèi)負責邊防的總兵聞西行特使、大唐御弟殿下駕臨,慌忙組織起本地的僧、道、大儒五百餘人,對玄奘師徒進行了隆重接待。
由於新年將至,加之衆(zhòng)官員極力挽留,盛情難卻之下,玄奘等人只得滯留在城中驛館,度過了自己有生以來最爲奢華的一個春節(jié)。
節(jié)日方過,求經(jīng)心切的玄奘便帶上悟空、懸膽和小啞巴,在匆匆揮別河州衛(wèi)的同時,也將從長安城隨行而來的一衆(zhòng)從人打發(fā)回去了。
輕車簡從,重新上路,師徒四人行走在略帶著泥土芳香的孟春鄉(xiāng)野,一種如釋重負、心曠神怡的感覺油然而生。
海闊天空,高談大論,邊走邊聊之餘,衆(zhòng)人一口氣前行了二十餘里,眼見得腳下的道路逐漸變的坑窪不平起來。
又往前走了一會兒,翻過一座沙丘,趟過一條小河,前面不遠處,一座勉強立在道路北側(cè)、孤零零的破舊小廟映入了大夥兒的眼簾。
走進觀瞧,但見那廟門上方掛著的一塊灰突突的匾額上,鐫刻著“二郎真君廟”幾個歪歪扭扭、褪了色彩的金字。
“徒兒們,現(xiàn)在日上當頭,中午已至,咱們不妨就在這小廟內(nèi)歇歇腳,吃些乾糧再趕路吧。”玄奘說著下得馬來,將馬的繮繩拴在了廟門左首邊一根光溜溜的枯木樁上。
“師父,弟子常聽人言,這灌江口的楊二郎神通廣大,法力無邊,雖貴爲玉帝外甥,但卻是個逍遙自在、聽調(diào)不聽宣的天外真仙!”不知爲何,說起二郎神楊戩,悟空的內(nèi)心深處竟涌出了一股棋逢對手、惺惺相惜的奇妙感覺。
“羣……主,我小……時候,也聽……人講過二……郎神桃山救……母的故事。這二……郎神的母親乃玉……帝的妹子思……凡下界,因配……合楊君,才生……下的楊二郎……”小啞巴邊說邊推開虛掩的廟門,大家一起來到廟中。
繞過一道照壁,擡眼觀瞧,只見由西至東,並排矗立著三座大殿。西配殿、東配殿內(nèi)分別供著垂眼低眉的釋迦牟尼和道骨仙風的太上老君,中間主殿內(nèi)則供奉著該廟的主神——二郎真君。
令人頗感意外的是,與東、西配殿內(nèi)栩栩如生的兩尊神像有所不同,這二郎真君的聖像卻被塑造的莊嚴盡失。打冷眼兒看,那真君聖像中間的神目略顯上揚,左邊的眼珠有些向左,右邊的眼神稍顯衝右,如此一來,其面部表情便呈現(xiàn)出左顧右盼、心不在焉的狀態(tài)。
或許正是由於這明顯的雕刻失誤,才最終導致了這座受到佛、道兩家教主共同加持的二郎道場,徹底陷入了無人問津、沉灰滿室、蛛網(wǎng)橫生的窘境中……
“唉……爲師離長安之前,曾對佛發(fā)願,西行路上,逢廟燒香,見塔掃塔!今日到此,看這二郎廟如此不堪,咱們師徒就幫著掃一掃吧!”觀罷多時,玄奘長嘆了一聲,叫上悟空、懸膽和小啞巴,大家各找用具,一起動手,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
一通忙活過後,大夥兒一個個累得汗流浹背、灰頭土臉,但看著煥然一新的二郎廟,都不覺欣慰地笑了。
“咴咴咴……”忽然,廟外傳來了陣陣馬嘶之聲。緊接著,一條個頭矮小的喪家犬夾著尾巴,慌慌張張竄入廟內(nèi)。
“哈哈!好畜生,看你還往哪跑?!今天不把你扒皮抽筋,燉肉下酒,老子誓不罷休!”在一陣粗魯、野蠻的喊叫聲中,一位身高過丈、披頭散髮、眉心帶疤的紫面大漢揮著一條長鞭,緊跟著撞進廟來。
“汪汪汪……”那喪家犬見了大漢,頓時嚇得慘叫數(shù)聲,連滾帶爬地逃進了二郎真君殿。接下來,慌不擇路的它在殿中瘋跑了一圈後,“噌”地竄上了神臺,一頭紮在那真君聖像的腋下,緊縮著脖子,不住嗚咽起來……
“嘿,你這個不知死活的畜生,你以爲躲在這破神像的懷裡,老子就不敢打你了不成?!”那大漢說著邁步來到真君殿中,掄起長鞭,對著那真君聖像劈頭蓋臉地打去。
“啪啪啪……”隨著鞭打泥胎的幾聲脆響,那喪家犬已唬得渾身慄抖,屁滾尿流。而那真君聖像也在捱了幾鞭之後,頭上、臉上慢慢地脫了一層皮。
咦?誰也沒想到,這褪了皮的聖像竟然換了一副容顏。比方纔斜眼藐視的樣子更爲滑稽的是,如今的二郎真君已變成了一隻搔首弄姿的猴子!
“哈哈,老子終於知道這二郎廟爲什麼不靈了,卻原來這二郎神是個猴子假冒的呀?!”那大漢見狀,一時手舞足蹈,樂不可支。
此時此刻,站在殿外的悟空見了那真君聖像蛻變而成的猴子,心中登時涌出了一種說不出的親近感:嘿,這猴子的模樣怎麼似曾相識……不不不,應(yīng)該說是熟悉無比、如影隨形……或者說他既是我、我即是他纔對……誒?不對不對?他是我、我是他?怎麼想著想著,自己也成了猴子變的,亦或者自己將來也會變成猴子似的……哈哈,金某怎麼會有如此天馬行空、匪夷所思的念頭……
“汪汪汪……”正當悟空浮想聯(lián)翩之際,那躲在聖像腋下的喪家犬趁著紫面大漢稍一走神的機會,“嗖”地跳下神臺,竄出殿外,可伶巴巴地藏在了玄奘師徒的身後。
“嗯?!你這畜生,想投靠新主子了……”見此情形,紫面大漢跳至殿外,手執(zhí)長鞭,對玄奘等人嚷道,“呔,你們是哪裡來的行腳僧?!趕緊讓一讓,免得老子打狗之時,連你等也一起打了!”
“誒?!你這壯士,怎麼出言不遜呀?!”見這紫面大漢如此蠻橫無理,一向與人爲善的玄奘也不禁怒火中燒,“這條狗雖是畜類,但也是有靈性的生命,也有貪生怕死的執(zhí)念。你今日若打殺了它,將來因果成熟,它也會一報還一報,打殺你的!所以,聽貧僧良言相勸,你還是放下屠刀,讓它逃生去吧!”
“放了它?哈哈,你說得倒是輕巧!”那紫面大漢瞪眼吼道,“這條狗是老子養(yǎng)的,老子想殺就殺,想宰就宰!講什麼天理昭彰,因果不爽,也只有你們這些榆木腦袋的和尚纔會相信!老子從小到大不怕天、不怕地,踹過寡婦門、刨過絕戶墳!今天,老子非要吃狗肉、喝狗血不可,你們這幾個行腳僧少要仨鼻子眼兒多出一口氣兒,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住口,你這個滿嘴噴糞的混賬東西,怎麼跟我?guī)煾钢v話呢?!”悟空聞言,頓時勃然大怒,“這條狗是你養(yǎng)的也好,不是你養(yǎng)的也罷,你都趕緊給我離開此地,如若不然,金某定將你一頓好打!”
“對,你小子要是知趣,趕緊土豆搬家,給我滾蛋!”“是,你這無……賴要再敢出……口傷人,小……心小太爺?shù)娜^!”懸膽和小啞巴也跟著吵吵起來。
“哈哈,你們要幹什麼,難道要羣毆嗎?”那紫面大漢說著後退了幾步,看了一眼懸膽身旁香爐上放著的包裹,笑道,“罷了罷了,聽人勸,吃飽飯,放過這條狗也行,不過,你們得拿出十兩銀子,作爲給老子的補償,若不願出錢,把廟門口的白馬送給老子也可以!”
“銀子沒有,白馬也休想,鐵拳倒有一雙!”悟空忍無可忍,趕步上前,對著那一臉壞笑的紫面大漢,揮拳便打!
“真要動武,老子奉陪!”那紫面大漢說著往旁一閃,順勢一翻手腕,掄鞭向悟空打去。
悟空低頭躲過,搶步近身,使了個黑虎掏心,猛擊那紫面大漢的小腹。那紫面大漢弓背縮胸,往後一跳,緊接著,一抖長鞭,又向悟空襲來。
就這樣,兩人你來我往,戰(zhàn)在一處,轉(zhuǎn)眼二十餘合,難分勝負!
“哎呀,不好,老子家裡不光養(yǎng)了條狗,還養(yǎng)了好幾條大蛇哪!老子要是出來久了,這幾條大蛇非出去惹是生非不可!”打著打著,那紫面大漢忽然絮絮叨叨,跳出圈外。
“停!老子還有急事,今天就不陪你們玩兒了!”那紫面大漢言罷,趁著悟空一愣神的功夫,飛身竄到懸膽身旁,抓起香爐上的包裹扭頭就跑!
“好大膽的賊人,還我包裹來!”悟空見勢不妙,縱身追出。不逞想,那剛到廟門口的紫面大漢猛地伸出右腿,使了一招倒踢紫金冠,正中悟空的胸口處。
“啊呀,不好!”悟空猝不及防,大叫一聲,身子不由自主地騰空飛起,瞬間將廟內(nèi)的影壁牆撞塌,之後又隨著巨大的慣性,飛入二郎真君殿中,把那聖像蛻變成的猴子也撞得粉粉碎!
“金子,你沒事吧……”“羣主,你怎麼樣……”“羣……主,你傷……了沒有……”玄奘、懸膽、小啞巴見狀,慌忙跑進殿中,將臉色煞白的悟空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