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有個成語,蜀犬吠日。意思是四川這裡常年煙霧繚繞,一年裡很能少看到太陽。因此呢,某天雲(yún)煙散去,太陽終於顯露而出,一隻狗看到了天上的紅日,就對著紅彤彤的太陽汪汪叫喚個不停。
如今同樣是煙霧繚繞,只不過雲(yún)煙換做霧霾廢氣,朦朦朧朧遮天蔽日。就算在錦官城平原上,遠去十里,放眼過去一片灰霧濛濛。
此時,錦官城某大學。
六位年紀約在二十左右的青年早在昨天就放下了食指中指不曾放下的菸頭,停下了打團的雙手,頂著凌亂髮膩的頭髮。圍坐在一個異常消瘦,用紙巾捂住口鼻不停咳嗽的青年。只是那青年越咳越烈,血腥子都從捂住口鼻的紙巾縫隙賤了出來。
一旁的室長趕忙送過來一杯熱水,右手不斷的輕拍咳嗽青年的背,說:“懷玉,喝點水。”
待到咳嗽聲停,染血的紙巾也終於被叫懷玉青年放進隨身的一個口袋裡。青年擡起消瘦臉龐,偏著頭望著窗外,眼角不時有淚水滑落。平時就有些接觸不良的節(jié)能燈,此刻也伴隨著滋滋的聲音一閃一閃的,小小的宿舍裡氣氛靜得只剩下滋滋聲響。
門外,其他宿舍隱隱約約傳來充滿生氣的打鬧聲,雙手快速敲擊鍵盤的嘩嘩聲。往常,這間普通的宿舍何嘗不是如此,只是嘆息人生無常。
良久,蘇懷玉轉(zhuǎn)過頭說道。“你們不要勸我了。”蘇懷玉一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從那張菜色的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苦笑:“你們也知道,這癌癥就是tm的無底洞。能醫(yī)還好,可這再多的錢用進去都是打水漂,連聲響都沒有”青澀的臉頰上滿是解脫的笑容。停頓了一下又說:“我知道我爸媽就算砸鍋賣鐵,也會拼了命的想辦法吊著我的命,可我覺得,真的不值啊。可也只是杯水車薪!”
蘇懷玉想起了那則招聘廣告,那雙疲憊的眼睛也亮了:“既然活著也是拖累,不如就去賭一賭。要是假的,就當我去自殺了,這則好過我拖累家裡”說完,想起爸媽又是眼淚一掉:“只是可憐養(yǎng)了我二十多年的爸媽!”慶幸的是自己不是獨生子女,還有一個剛畢業(yè)沒多久的姐姐。
五個室友你望我我望你,這病要是落在自己身上怕也會和蘇懷玉同樣的選擇。
“懷玉,放心雖然我們幫不上忙,但是我們兄弟幾個有機會就會過去看望的伯父伯母的。”這是年紀最大的班長,也是宿舍裡的老大哥。
知道癌癥青年的家裡條件確實不富裕,平時朝夕相處,總會有些許瞭解。要是真懷著好死不如賴活,能過一天是一天的念頭,真的是生不如死,一天天等死,前一刻還在想東西,下一刻就死去。因此他們也真的不知道怎麼勸。
“那就按之前說好的,我們先瞞住你父母,要是學校問我們,就說你搬出去了,至於搬去哪兒,就和他們說我們也不知道。只是懷玉,要是你回不來…”
“那就實話實說了吧!就當我去自殺了。”這種事怎麼會瞞得久,遲早會被知道。
“你的信還有視頻我會在合適的時候親手交給你爸媽的,放心吧!”
六點一刻,癌癥青年的手機鈴聲響起。手機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外地電話。
懷玉接通電話,還沒等他開口,一個洪亮男聲便已經(jīng)傳來。“離登機還有一個半小時,該走了!”
似乎是知道懷玉想問點什麼,那男子又說:“錢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了你的賬戶上,放心!”說完,手機嘟嘟嘟的忙音已經(jīng)響起。那男子沒有給懷玉說話的機會就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
果然,手機上已經(jīng)有了兩條短信。一條是銀行的到賬通知,一條是那男子的短信。寫著:這裡的只是一半,等我們到地方後,剩下的立刻會到賬。
“他們已經(jīng)過來了。”懷玉邊說著走到鋼架牀,伸出右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封信,鄭重的放在桌子上。微微顫抖的右手提起僅有的行李就大步的往門口走去。快走出門口時,像是想起了什麼但又輕微停頓了幾秒,就再也沒做停留帶過了門。
譁 譁 譁
無人的過道里,只聽得見拖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音和兩旁宿舍的各種嘈雜聲音。蘇懷玉走進過道轉(zhuǎn)角時,聽到了想聽的聲音心裡一暖。“快滾,趕緊滾,再多看你一秒都是煎熬。年年都是我們先滾,這次你先滾。”
霧霾籠罩的夜空下,蘇懷玉從慢慢擡升的飛機窗戶看下去,燈紅酒綠的錦官城彷彿那璀璨的星河,美麗有危險。癌癥青年注視著她消失在厚厚的雲(yún)層底下,只在心裡默默的說了一句,後會無期。
基地中,蘇懷玉正看著這個薄薄的冊子。
人類再生計劃,全名是:人體思維剝離再生計劃。顧名思義,就是將思維脫離肉體,通過現(xiàn)代科技,以網(wǎng)絡(luò)數(shù)據(jù)爲橋樑,實現(xiàn)再生。
優(yōu)點有:一,脫離肉體的束縛,可以說是就像是鬼神,上傳數(shù)據(jù)庫後,只要數(shù)據(jù)庫和思維體不被毀滅,就永遠死不了(前提是技術(shù)的進步)。二,對於壽命即將終結(jié),不管是自然非自然死亡,不想或者不能死的人來說那就是再繼續(xù)活下去的曙光。三,思維所想,便是現(xiàn)實。即在你思維所在數(shù)據(jù)庫中,你所接觸的在你看來都是現(xiàn)實,從各個方面都是和你一樣的存在形式。
缺點是,一,剝離思維等於殺人,讓肉體徹底死亡,用電腦語言就是,無撤回操作。雖然以另外一種形式存活,但是這就是觸犯故意殺人罪。人道主義不能容忍的!因此,實驗對象必須簽訂合約,死亡免責合約。二,代價極爲高昂,不僅僅是費用和資源方面。三,在數(shù)據(jù)庫框架設(shè)定上要求極爲苛刻,目前技術(shù)僅能推算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的時間區(qū)間爲70年的各種因果三維網(wǎng),即目前的科技能力及資源僅能讓一個人的思維在脫離肉體後存活70年。一旦超出,死亡機率爲99.99%,死亡爲無法推算而導致的思維體潰散。0.01%的存活率爲,科技得到重大突破,可推算出更長的區(qū)間量,四,在目前的科技能力下思維體必須有一定數(shù)量的必然事件的存在,否則系統(tǒng)將無法推算更深度的問題。五,僅可選擇已有思維體框架,或者沙盤類地面式。即受思維體框架束縛的思維體生存世界,或者神一樣的創(chuàng)造性生存世界或者神。 (純屬瞎扯,不要在意!)
無論成功或者不成功,薪金都有一百萬。成功後還會有兩百萬。
看到最後,那是本人簽名。
來到這個基地後幾個月,每天重複的做著各種藥物注射,信息採集,體檢。而蘇懷玉的病也越來越嚴重,整個人瘦得就如一層枯黃的幹人皮包括著骨骼的乾屍,也就那雙疲憊的眼睛和起伏的乾瘦胸口還在證明蘇懷玉活著。
“蘇懷玉,有疑問你也不必問,問了我也不會作答”這是接癌癥青年蘇懷玉的那個中年男子。自從被接到這個深山裡的基地後,蘇懷玉接觸到的都是像眼前男子一般打扮的防輻射服,面具,頭套。全身上下沒有哪裡是暴露出來的,就連聲音都是用無線系統(tǒng)從房間的音響設(shè)備二次傳達出來的電子合成聲音。蘇懷玉也只認識,或者說只見過這個中年男子的真容。
蘇懷玉按下心中的諸多疑惑,“好吧,我不問了!”
“跟我來!”中年男子也正如他的著裝,乾淨利落卻又層層防備,不露一點信息。科幻感十足的幽暗過道里,鼻間時不時可以嗅到淡淡的氣味,可能是某種消毒液,有點刺鼻。蘇懷玉對這組織千奇百怪的科技眼花繚亂到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跟著那中年男子,越過一道又一道的自動閘門,終於半個小時後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間圓形的大房間,進來就被中間的一個圓柱形的玻璃柱吸引,因爲只有玻璃柱才處於光線中,四周都處於昏暗,只是隱隱約約能看到一些操作檯的。
中年男子帶著蘇懷玉直接走了過去。那是一個巨大操作檯,正對著一個圓形玻璃柱。中年男子對著密密麻麻的按鈕就是噼裡啪啦的一通操作。對應(yīng)的,四周昏暗的設(shè)備也閃爍起來。藉助設(shè)備上的微弱的顯示屏光線,蘇懷玉纔看清,房間很大,同時也有很多人,巨大的房間裡只有設(shè)備運轉(zhuǎn)的聲音在迴響,同時一些裝有器官的玻璃器皿從地面升起。
蘇懷玉只覺得自己過不了多久也會泡在這些液體裡吧。活體實驗!心裡一陣悸動,同時一股寒氣從腳底板一直涌上頭皮。蘇懷玉知道自己怕是再也回不去了,雖然時日不多,但是從小到大也沒有過這種直面死亡的經(jīng)歷啊。蘇懷玉的額頭頓時冷汗大冒,雙腿微微輕顫。而就在這是,那中年男子已然結(jié)束操作望著有些發(fā)愣的蘇懷玉。
似乎是注意到蘇懷玉冒汗的額頭和輕顫的雙腿,中年男子搖搖頭,又伸出左手打算拍蘇懷玉的肩膀。而在蘇懷玉看來卻是,中年男子準備動手了,猛的一閉眼,一副等死的神情。下一刻,蘇懷玉只感覺到那中年男子的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兩下就收回去了。蘇懷玉睜開眼,只見那中年男子又俯身下去噼裡啪啦操作起來,這才送下氣來,之前的恐懼感頓時無影無蹤。
“蘇懷玉”中年男子並沒有回頭一邊說一邊,在操作。“你相信神嗎”中年男子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不知道!”蘇懷玉想了想回答,“但是,就算有我也不喜歡。”
“哦,那就是喜歡人了!”中年男子也不問,又問:“喜歡看小說嗎?”
“喜歡”蘇懷玉覺得這中年男子只是在分散他的恐懼,也有些奇怪這男人盡問些奇怪問題,也沒多想直接回答了。
“嗯,和我想的一樣!”中年男子按下最後一個按鈕,轉(zhuǎn)過身透過透明的防護服眼鏡看著蘇懷玉。又拍了一下蘇懷玉,走到玻璃柱前,一揮手。玻璃柱頓時就從中間向上下打開來,露出一個圓形的檯面。
“蘇懷玉,站上去”中年男子沒做什麼說明。蘇懷玉只在心裡唸了一句,終於來了。直接站了上去,站上去的瞬間上下的玻璃柱就重新合了起來,把蘇懷玉罩在了裡邊。蘇懷玉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本能的敲打玻璃,敲了幾下就放開嗓子吼到:“放我出去!”可是,這玻璃極其厚,根本沒用,即敲不碎,聲音也出不出去。只能瞪大眼睛看著玻璃外的中年男子。突然一股溫熱的液體從腳下的高臺上涌了起來,蘇懷玉更是拼命的掙扎,瘋狂的敲打玻璃,大聲的吼叫著:“放我出去。”
只是,涌起來的液體下一刻就充滿了整個玻璃柱,蘇懷玉嗆了幾口水,加上得不到氧氣,在液體裡掙扎了一分鐘後就再也沒有動彈。而外邊的中年男子早就站在操作檯前,一邊操作一邊指揮四周的技術(shù)人員。
幾天後,蘇懷玉五個室友帶著蘇懷玉留下的信和視頻文件來到了蘇懷玉的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