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嘀……嘀……嘀……

電子儀器聲極富韻律，一聲接過一聲，在四周空間迴盪。

張牧之感覺整個天地都在旋轉，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幾個影子在白光下頻頻伸出雙手。

傷者血壓降低至40，心率波動異?！?

脈搏持續減弱，呼吸異常，肝動脈，門靜脈血管破裂，準備止血鉗，血漿800CC……

傷處左下方血管無法清創……

血壓30，心率異常……

血管端吻合無法進行……

血……壓20……

嘀……

除顫儀,準備心頭電擊……

電子聲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奇怪的聲音，似有若無彌散在白色空間。

猛然一陣疼痛從張牧之腳底直衝腦門，那感覺就好像把手伸進藍紅色炭火中再快速抽出。快速卻強烈的疼痛，迫使他睜開眼來，先前模糊中看到的白已經變成漆黑。

這種黑不是閉眼黑暗，而是蒙上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睜開時，那種帶著無盡虛無的黑。

張牧之飄蕩其中，眩暈感更爲強烈，彷彿整個空間都在快速翻轉。奮力甩頭，想要從腦袋裡把那股作嘔的感覺甩出，讓自己清醒過來，卻是怎麼也沒有一點效果。

那個聲音越來越清晰，像是一位頭髮花白雜亂，臉上褶皺佈滿暗黃色斑的老人，站在高處。

呼喊還在山腰騎著吊鈴老羊地孫兒。

順著那陣飄飄蕩蕩的聲音源頭尋去，張牧之逐漸聚焦的眼裡，虛空黑暗的極遠處，一個光點不停閃爍。

剛是起心動念，張牧之瞬時覺得身邊的漆黑開始變成無數條線，朝著光點處不斷延伸。白色光點越來越大，好似無盡黑暗推著他朝著光點撞去。

隨著距離不斷拉扯，從內裡發出的光芒開始有些冷，刺得他臉頰發痛。

白色光點轉眼已在眼前，張牧之緊閉雙眼側身，本能擡手想要擋住刺眼光線，轉瞬整個人已經被光點吞沒。

又是白色世界，張牧之分不清到底是光線強烈刺痛得睜不開眼，還是光線所帶低溫灼燒壞了眼睛。

正思慮間！

白色世界驟然一暗，這會兒終於睜開眼來的張牧之不由愣在當場。

“我不是死了嗎？”

“這裡是陰曹地府？”

面前是一座油光水亮，已經上了包漿的水波紋青白石臺，上面有著一塊奇怪字體符號的扁平骨頭，看面上焦黑顏色，像是被反覆焚燒過。骨頭邊上，還有一小截不知道什麼材質打磨成的鏨刀，上面還沾染著沒有乾涸的血漬。

清白石臺右邊一塊大深凹槽，被沒有刻畫符號的扁平骨塊覆蓋，看不出深淺。

凹槽這邊方向，用泥土跟石塊壘砌的牆上縫隙，鑲嵌有幾十個人類頭骨，淡淡幽光從頭骨空洞眼裡發出。

張牧之看向骨牆，那些頭骨人眼好像是在盯著他。

不敢與之對視，張牧之本能後退，不料腳後跟撞到硬物，一個不穩狠狠摔在身後矮石墩上。顧不得屁股上火辣痛感，雙手擡起按住桌子，重新站了起來，開始打量四周環境。

房間不大，只有正前方一處出口，用張獸皮當作門簾。牆壁除了右手邊那塊骨牆，其他都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以內。

地面是一張獸皮鋪就，獸皮很大崩得也很緊，看起來四五個平方大小的房間，幾乎被整個蓋住。一張石臺估摸就是屋裡的牀，與骨牆正對面。張牧之想不通是誰會睡在這裡，睜開眼就是那滲人牆壁。

石牀下面有幾處鑿空格子，裡面放置著些粉末還有些即便已經是風乾狀態，卻依然保持極其豔麗的草木子實。

近獸皮門簾邊上，堆放著石鍋與盛滿水的特大號石臼。張牧之依稀從裡面看見自己的模樣。

雜亂黑色長髮隨意披散，淺棕色眼球掛在深陷眼眶裡。

“這……”

張牧之不由倒退幾步，心中瞬間百轉千回，各種猜測剛剛起念，又被其它念頭搶去。

站在房間裡愣了許久，心中念頭最終在一個點上落定。

“我沒死？穿越了？”張牧之眼睛上翹雙眉慣性地微皺，滿臉思索。

雖說他經常在看小說時會將自己與小說主角進行替換，幻想著自己真穿越了要幹嘛幹嘛，可這都2020年了還穿越，這操作是不是有點過時？

還在思索真假間，腦海裡突來一陣刺痛，由內向外像是要炸開一般，同時無數記憶不斷涌出，張牧之難以承受這般痛楚，瞬時身體擰成一團蜷縮在地，雙手捂頭不停翻滾叫喊。

白牙，虞族，臺地涯部廣袤荒蕪山林中的分支，從小被送到族羣地位最高的族祖那裡學習。

父親是虞族最好的獵手，也是最英勇的戰士，因獨自殺死一隻暴狼之王的白狼王，得族祖賜名白。只是七個月前帶領部族獵手遠去澤夢林狩獵暴狼，據重傷逃回的獵手講述，他們圍獵時的響動正好驚醒棲息在林中的巴蛇，他的父親爲了保護大家，隻身一人將巴蛇引入陷地，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母親是侍奉族羣上一代族祖的族靈，在新舊族祖交替那一天，失去了命源。

牙是這個家裡第二個孩子，他還有一個姐姐跟弟弟。雖說父母雙亡，家裡生計卻是不壞，一來他自己是族祖族靈，二來姐姐與弟弟每日採摘漿果之餘，都會在每一次族羣狩獵歸來時前去幫忙。

在族羣中牙很幸運，出生那天就擁有自己的名字，不像其他家裡的孩子，沒完成獨自狩獵之前，都只能用數字一二三來命名。

作爲族羣這一代族靈，很可能成爲下一代族祖的白牙，掌握著號稱能與萬物進行溝通的能力，以及從族羣源祖那裡繼承來的文字。

文字？

這個時代的文字逐漸從記憶中涌現，張牧之心念一轉，雙手支持著從地上爬起來到水波紋青白石臺前，目光落在那塊反覆焚燒過的骨塊上。

那些原本在他眼裡奇怪扭曲的線條符號，開始逐漸移動。原本以爲這是幻覺，張牧之揉揉眼睛再去看，骨塊上那些符號還是原來模樣，只是這會兒他竟然完全明白上面的意思。

這是這個時代的文字分支變種，真正的文字還掌握在所有土地中央那座城裡。骨塊上面於焦黑處泛白的地方刻著：“死亡的獻祭，自冥冥中來的人，將佑吾族羣?！?

這……

張牧之身體後仰，再次退開，想要與青白石臺保持些距離。這一切太過詭異，四周的空氣似乎都開始躁動起來，先前響徹的那種聲調，又再度縈繞耳邊。

目光從青白石臺逃離，搖頭想要驅散這種不真實的感覺，額間卻在這會兒好似有什麼東西蠕動，張牧之擡手左右擦拭間，雙手掌心與手指竟沾滿血污。

與此同時那股刺痛再次襲來。

張牧之趕緊轉身衝向特大號石臼，這次湊得更近也看得更加清楚。

一身灰白色麻衣已經磨損非常嚴重，些許麻須分叉垂落，整個人看起來精神萎靡身形枯瘦。透過水麪反射能夠十分清晰看見骨頭上覆著那層薄皮紋理，以及額頭血污擁簇的眉心，有一處深陷缺口，像是被利器貫穿。

破露出來的灰白色大腦，還在一緊一縮不斷從缺口流出透明膠狀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