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山峰之中伸出一條河岸，橫跨忘川。上有木橋，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獅子。鬼魂來往，鴉雀無聲。從山峰這邊走向那邊，都是位置的路途。他人也無緣得見，山峰之中到底隱藏著什麼。也許是一座府邸，也許是無數的往生井，也許是地獄的入口。

三人站在不遠處的地方，看著橋上來往的人，有新鬼，有死亡許久的鬼，有哭著走過的，有笑著走過的。倒是別有一番人的模樣，這大概是一段人生的最終點了。

往前是希望，在往前是無緣。

身著古裝的，身著洋裝的，不過看這邊三個人的打扮，看那邊橋上的人也就不那麼彆扭了。

“你不覺得很穿越嗎？”馬度雲拍拍李易之的肚子，他看的入神。

“從進入巫女鎮，我就不知道穿越是個什麼玩意兒了。再說了，古裝也是服裝，有什麼好驚訝的。你這身放到成都，也可以拿出來穿穿，反正是自家的東西。”李易之也聽說過漢服黨什麼的，現代人都追求簡單，這衣服穿一次估計就夠嗆。還好，亡靈書院男生校服也跟著改進，不至於讓他穿袍子。

李酒酒拿出葫蘆，打開蓋子。

靈魂從葫蘆中飄出，化作人形立於彼岸花叢中。

“父親，母親就在那邊。你該去找她了。”李酒酒有些緊張的握著自己的衣服。

身後的兩人識趣的不說話。

“謝謝金光聖母、帝王星，二位助我重塑魂魄，此恩情來生再報。”男人仙風道骨，縱然是成爲殘魂，也能猜出個大概。他是明白人，看不透的知道不看。死過一回，化作荒魂，沒什麼看不透的。

“不客氣，我也是糊里糊塗的。你兒子騙了我，不如這恩情就讓他來報，怎麼樣？”馬度雲心中對李酒酒做交易的行爲憤慨，已經變成他欺騙人的憤慨，有機會不整整肯定不是她的風格。

“是啊，你兒子修爲那麼高，爲你在荒原裡鬧了一千年。報恩這種小事，應該難不倒他的。酒酒，你說是吧？”李易之也跟著附和。

“那我們就在後面等你，你趕緊和父親說說話。”馬度雲瞅見李酒酒一臉黑線，就知道目的達到了。拉著李易之往後走，父子倆這麼多年沒見，大概會有很多話。可這裡是忘川，時間不多，這纔剛相聚就要分離，大概李酒酒和他父親心中都是難受的。

“能與他們交上朋友，你的機緣可比我深厚。”男人較爲開朗，兩個後生心情是體諒的，自己何嘗不是體諒的。

“父親說笑了。”李酒酒心中狠狠吐槽，誰和那個小妖女是朋友？別以爲識趣，就能做朋友。

“在這荒原之中，我每每看到你爲重塑我魂魄而努力，就覺得是我罪孽深重。其實酒酒，你大可不必如此。爲父做這一切從未後悔，也沒有想過會有重新投胎的機會，只是辜負了你母親和你，讓我很是不安。你在荒原之中一千年，我很想告訴你，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我聽見了，只是我不願意放棄。”李酒酒也許比殘魂更明白它們，它們說的話有真的有假的，有幻覺有希望。父親現在是可以完成的思考，可當他是殘魂的時候，就不是如此。是李酒酒固執的守在那裡，在荒原裡，就有希望。

“我修煉一世，最大的安慰就是有了你。”爲檮杌散魂也好，無法投胎也好，李酒酒一個人就彌補了這一切的失落。

“父親，還有我母親。我上次見她的時候，她還在奈何橋。她在等你一起過去，你不過去，她也許就到荒原裡去陪你了。時間已經不多，每等一分鐘，母親的力量就會消失一分鐘。”李酒酒終於不爭氣的掉下眼淚，這是日思夜想的父親，那頭是無盡等待的母親。

他在幼年就接受父母的庇佑，父親死後，酒酒修煉有成，就進入荒原。

如今終於重聚，卻不能再說上什麼感性話。

“你很乖，不負我和你母親對你的教導，也沒有讓我們失望。希望你以後好好生活，這個世界不會留下誰是孤單的，你雖然此後沒有了家人，但你有朋友。我也就放心了。”

男人撫過李酒酒的臉頰，腳下彼岸花開的燦爛，李酒酒已經長得如此強大，身爲父親卻沒陪伴他走過一路的磕磕絆絆。是做父親的失職，如今離別也有點了寄託，他有金光聖母和帝王星做朋友，想來今後也不會孤單。

化作一縷遊魂，朝著奈何橋飄蕩過去。

他們沒有說再見，因爲此後最好是不見，緣分已盡，各自都會展開新的人生。若緊抓不放，反而容易走火入魔。

“這輩子父子親情緣淺，我會努力修煉，千百年後，我李酒酒會與您共敘緣分。”

朝著父親消失的方向，李酒酒跪了下來。縱然是開的開朗，離別的不捨仍然揮之不去。

傳說中，鬼是沒有眼淚的。一滴水滴從遊魂飄過的地方落入忘川。

來來去去的鬼魂，來來往往的人，各自有故事，各自有緣分。今生已經如此，李酒酒知道終於是到放下的時刻了。

父親其實是不愛喝酒的，因爲母親臉頰上有兩個酒窩，所以取名叫酒酒。簡單，有些女孩子氣，確實父母愛情的見證，卻是父母親的希望與祈禱。幼年時曾問父親爲何修煉，爲何要除魔衛道讓母親擔憂，他說是爲了天地正義。

天地正義，最終也讓他賠了命又散了魂。母親卻從來沒有怨恨過，將酒酒帶大，死後不投胎不轉世，與奈何橋上等。

在荒原之中，不是沒有怨恨過。在人生路上，不是沒有懷疑過。

而這一刻，李酒酒似乎就明白了，至於明白了什麼，乃是衆人所悟個人所爲。

馬度雲在陰陽路上聽見李酒酒的哭聲，撕心裂肺讓人心疼。

“如果以後我有什麼意外，你就去師尊那裡找個法子，忘了我吧。”李易之將她拉進懷裡幽幽的開口。緣淺緣深，他不強求，只希望快樂知足讓各人走各人的路。有如同這黃泉路，往地府的、往地獄的、往奈何的、往巫女鎮的，縱橫萬千，最終還是會到達目的地。若是像李酒酒這麼痛苦，這麼長久，大概會很辛苦。若緣分真的深，李酒酒這般作爲也算緣淺。總之，不可太執著。

馬度雲點點頭：“我們回成都吧，我要告訴野猴子，看看柳如絲的事要不要幫忙。”

初到荒原時的疑問，終於在荒原結束的時候找到了答案。

“祭天大典，怎麼辦？”算算日子，該到了。

“先去成都。”

李酒酒從後面走出來，就見到這幅你儂我儂的畫面，恨不得自己瞎了眼。

“酒酒，你有什麼打算？外面的世界可改變了很多，你一千年都與荒魂爲伴，去外面會習慣嗎？”馬度雲趕緊鬆開李易之，整理自己的儀態問酒酒。他已經收拾了心情，臉上的淚痕也已經擦過。但未來，不知道他有沒有計劃了。

“亡靈書院。”李酒酒還記得想要去那裡看看的心情。

“不如你直接和我去看慕容野吧。”馬度雲顧著腮幫子賣萌，他一個人已經可憐，有些放心不下。

“走吧。”李易之拍拍酒酒的肩膀，讓他跟上來。深深書店，看來又要擁擠一番了。不知道能不能重新裝修樓上，給空出一個位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