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的冬天還沒有完結(jié)，1968年的春天還沒有來臨。遼西走廊的河面雖然還結(jié)著1967年的冰，但許多地方卻已經(jīng)隨著1968年春天的即將到來而悄悄地融化了。
稍有常識和經(jīng)驗的人就不再來冰上嬉戲或是從河面上穿過了。因爲(wèi)每年都有不懂事的孩子偷著來河面上滑冰玩耍，但每年都有孩子踩裂冰面，掉進(jìn)冰冷的河裡……想救這些孩子的人，都無從下手。只能等到來年春天冰全化了，沿著河，到老遠(yuǎn)的下游去找，或許幸運，在下游的某一個地方，找到被刺骨的河水浸泡了大半個冬天的早已面目全非的孩子的屍首……
有一天郎德才休息，又見蘭兒抱著郎軍軍領(lǐng)著郎榮兒到孃家去了，就對郎菊兒說，菊兒呀，媽媽和弟弟妹妹不在家，爸爸帶你去滑冰啊！郎菊兒哪有防備之心，就歡呼雀躍地說，好呀好呀，快帶我去吧。
郎德才就喪盡天良地把天真無邪的、只有四五歲的郎菊兒領(lǐng)到了隨時都可能塌陷的冰面。郎菊兒高興極了，平時怎麼央求爸爸都不領(lǐng)自己出來玩，這會兒不但主動，而且一下子就領(lǐng)到孩子最喜歡的冰面上來玩兒，把幼小的菊兒樂得撒著歡往河的中間跑，邊跑還邊喊，爸爸爸爸快來呀，咱們一起滑冰吧！郎德才竟還能笑著回答，爸爸是大人了，滑冰叫別人看見會笑話的——你自己玩吧，爸爸就在邊上看著你玩兒……
郎菊兒哪裡知道這個生身父親的叵測居心，信以爲(wèi)真地就盡情在冰面上玩耍起來……直到冰面發(fā)出咔咔的聲響，一道道白色的裂縫四散開裂，冰面明顯下沉的時候，郎菊兒才被嚇壞了，本能地趴在了冰面上，向著郎德才大聲喊，不好了爸爸，冰面裂了，快來救我呀……
郎德才聽了、見了，不爲(wèi)人知地在嘴角露出了一絲猙獰的微笑。心裡一定在說，小孽種，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還救你，我很不能一把掐死你——可是郎德才的嘴裡卻喊道，別怕，爸爸是大人，比孩子要沉，爸爸不能直接救你，爸爸去找個長長的桿子來，你抓住，爸爸把你拉上來……郎菊兒就信以爲(wèi)真了，就喊，爸爸快去吧，我就趴在這裡等你回來……郎德才轉(zhuǎn)身就跑開了。在他邪惡的心裡一定在說，回來，等下輩子吧，小孽種……
蘭兒抱著郎軍軍領(lǐng)著郎榮兒從孃家回來不見了郎菊兒，就問郎德才，孩子呢？郎德才若無其事地說，不知道哇，不是跟你去你媽家了嗎？蘭兒放下孩子焦急地說，沒有哇，我走的時候，菊兒在家裡呀！郎德才就說，也許是自個兒出去玩兒了吧。
蘭兒就說，都快天黑了，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能上哪兒玩去呢？郎德才就說，那誰知道，她的腿又沒長在我的身上。蘭兒就來了火，你怎麼不知道，你不是他爹呀！郎德才聽了竟陰陽怪氣地說，也許是，也許不是吧。蘭兒聽
了腦袋就嗡地一聲，覺得孩子可能兇多吉少了，就大聲說，你就不是他爹，她就是咱家的一條狗，到天黑了你也得去找找哇！
郎德才竟然還不緊不慢地說，她要真是條狗就好啦，我還真就去找她啦！
蘭兒聽了就說，你聽你說的哪還像句人話，現(xiàn)在正是開化季節(jié)，河套的冰一踩就裂，孩子要是自己到冰上去玩兒，那還不掉下去呀！郎德才聽了竟說，你知道有這麼危險，回你媽家怎麼不把菊兒也帶去呢？快去找找吧，也許這工夫你的寶貝女兒正趴在冰面上哭著等你去救她呢！蘭兒被郎德才說得啞口無言，同時也不想再跟郎德才多說一句話，立即抱起郎軍軍，領(lǐng)上郎榮兒，磕磕絆絆踉踉蹌蹌就直奔河套而來……
一望無際的河套冰面籠罩在即將降臨的夜幕裡。蘭兒抱著郎軍軍，領(lǐng)著郎榮兒沿著河邊，邊大聲呼喚菊兒的名字，邊極力在冰面上尋找菊兒的身影……然而哪裡還會有菊兒的迴音，那條幼小天真的生命早已沉入1968年剛剛開化的冰河裡，做了親生父親狐疑、嫉妒和邪惡的犧牲品……
儘管在生郎菊兒的時候蘭兒還帶著對郎德才的仇恨，連奶水都沒給孩子吃過，可是隨著菊兒漸漸長大，蘭兒就覺得再怎麼說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哇！而且越是郎德才煩這個孩子蘭兒就越覺得孩子可憐，也就開始對菊兒好了。畢竟是自己生下的孩子呀，天生善良的蘭兒永遠(yuǎn)都不會把大人的仇怨波及到孩子身上……現(xiàn)在，菊兒一天不在自己的視線之中就失蹤消失了。蘭兒的心像被挖了一個洞一樣，空蕩蕩地說不出地難受。
蘭兒抱著郎軍軍，領(lǐng)著郎榮兒沿著河邊喊到天黑也沒見到郎菊兒的身影。蘭兒不甘心，就沿著河邊的住戶挨家打聽，見沒見到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一直打聽到晚上九點多了，纔有個姓董的婆婆說，看見你家男人帶著孩子來滑冰了呀，後來你男人走了，還以爲(wèi)領(lǐng)著孩子回家了呢，也就都沒注意……
蘭兒聽了，瘋了一樣抱著郎軍軍，領(lǐng)著郎榮兒奔回家去。見了郎德才就劈頭蓋臉地追問他，你說，你把菊兒怎麼樣啦！郎德才還裝糊塗，兩手一攤，一臉無辜地對蘭兒說，我能怎麼樣，她是我的寶貝女兒，我能對她怎麼樣！蘭兒就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河邊的董婆婆說，看見你帶菊兒到河邊滑冰去了——你說，你把孩子怎麼樣了！
郎德才知道被人發(fā)現(xiàn)了，就開始金蟬脫殼。他說，我是帶菊兒到河邊滑冰去了，那孩子貪玩，又趕上單位有人找我有急事，我就讓菊兒留下自己滑冰了——誰知道那孩子不知道自己回家呀！郎德才的話把蘭兒給激怒了，蘭兒大聲地哭喊道：她纔是個四五歲的孩子呀，你怎麼就忍心把她一個人丟在河邊自己就走了呀……你這分明就是不管孩子的死活呀……你就是個沒人……畜生啊……蘭
兒說著就泣不成聲了。
郎德才根本就不爲(wèi)所動，而且?guī)е覟?zāi)樂禍的口氣說，你也不用太擔(dān)心，菊兒要是掉冰河裡淹死，到了那邊也餓不著她，她親爹是個廚師，肯定能給她做最好吃的年糕給她吃的……蘭兒被郎德才的話氣得一口氣沒上來，就昏死過去……
第二天，蘭兒醒過來，見母親梅兒坐在身邊，抱住母親就放聲大哭起來……梅兒就勸蘭兒說，別傷心了，傷心也沒用，就當(dāng)自己沒生那個孩子吧。蘭兒啜泣著說，怎麼會當(dāng)沒生過她呀，她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哇……梅兒就勸慰蘭兒說，還沒仔細(xì)找呢，等你身體恢復(fù)了，還得去找——小孩子，興許跑誰家去了也說不一定——你把榮兒和軍軍給我看著，我讓郎進(jìn)進(jìn)和竹兒跟你一起去找……
於是，蘭兒就把兩個幼小的孩子交給母親看帶，自己帶著她跟木頭生的已經(jīng)八九歲、一直由母親梅兒撫養(yǎng)的竹兒，還有郎德才跟前妻生的、也一直由梅兒撫養(yǎng)的已經(jīng)十二三歲的郎進(jìn)進(jìn)，三人沿著河邊，從1968年初的冬末初春，一直不停地找到春暖花開，也沒找到郎菊兒的一點消息。
後來要不是蘭兒的身體頂不住了，說不定還會一直找下去，直到有一天，奇蹟般地找到那個只有四五歲、天真可愛的小姑娘……事情都過去一年了，蘭兒還沒有放棄尋找。
到了1970年，菊兒都失蹤兩年多了，有人傳來消息說，在冰河下游撈上來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蘭兒聽了，立馬就把郎榮兒和郎軍軍抱到母親家，說要去認(rèn)領(lǐng)。梅兒卻說，不是說六七歲的孩子嗎，咱家菊兒才四五歲呀。
蘭兒聽了竟執(zhí)著地說，菊兒活到現(xiàn)在，可不就是六七歲了嗎！就急三火四地帶著郎進(jìn)進(jìn)和竹兒奔了去。
到了現(xiàn)場才發(fā)現(xiàn)，原來撈上來的是個男孩，而且已經(jīng)被家人給認(rèn)領(lǐng)了。蘭兒硬是不信，非要親眼看看孩子的屍體不可。那家知道蘭兒的孩子兩年前掉進(jìn)了河裡，同情她，才讓她看了那個淹死的男孩子。蘭兒看見真的不是自己的菊兒，真是一個男孩子，就猛地?fù)溥^去，搖著男孩子的屍首哭著說，快告訴我，看沒看見我家菊兒呀……要是看見，趕緊告訴阿姨呀……可是無論蘭兒怎麼央求，那個個男孩就是緊咬牙關(guān)，一聲不吭……
回來的路上，蘭兒就沿著河邊，一路哭，一路喊，菊兒呀，你到底在哪裡呀，你給媽媽捎個信兒來呀，媽媽天天都在想你呀……要不是郎進(jìn)進(jìn)和竹兒一左一右地攙扶著她回到了家裡，怕是又死去活來地暈倒在河邊了……
然而郎德才的罪孽並沒有停止，而且就在蘭兒到下游去認(rèn)菊兒屍首的時候，他又乘機開始了行動……
到了晌午，蘭兒被郎進(jìn)進(jìn)和竹兒攙回母親家，一進(jìn)門梅兒就問，郎德才沒接到你們嗎？蘭兒聽了就搖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