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深沉難言。
一隻通體灰黑,體型精實的飛隼自院中撲騰而出,飛掠穿梭,速度之快,常人肉眼難以察覺。
即便是精通武道之人,在深沉夜色之下,也只能看到一條黑線飛掠而過。
察覺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是看清了。
灰羽飛隼,經過代代馴養後的血脈妖獸,速度極快,可日行八千里。
一些珍稀品種,甚至能做夠到日行萬里。
飛隼傳訊,效率比之飛鴿傳信,不知要快上多少。除了速度之外,飛隼傳信也代表著極高的安全性。
飛隼飛掠的高度遠非白鴿所能比擬。一旦飛入高空,即便是武道宗師想要攔截,也幾乎不可能做到。
與其相對應的,就是飛隼的珍稀性和高價值,這是真正的世家大族,豪闊之家纔有可能擁有的底蘊之物。
無論是培養還是照料,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資源。稍有不慎,便是血脈斷盡,再無存留之基。
“信已傳出,接下來就是等義父的回信了!”
小院內,注視飛隼遠去,確保它飛入高空後,樑曉嫺便收回了目光。
夜色深沉,若非她身具頂尖宗師之力,也難以在夜色的遮掩下,注視著飛隼遠去。
“了卻一事,樑姑娘,長夜漫漫,不如坐下來一起舉杯共飲?”狂瀾客邀請道。
處理好了莽刀之事,他的心情不錯。
“不了。”樑曉嫺拒絕了狂瀾客的提議:“瀾老和地老慢慢享用便可。我先回房間了。”
“無妨。”被人拒絕,狂瀾客也不羞惱,不急不躁道。
“嘿嘿。”
一旁的裂地叟乾笑兩聲,乾巴巴地看了一看樑曉嫺姣好的身姿。
裙襬下,那珠圓玉潤的大腿,若隱若現。結合其身份,更是具備了難言的誘惑力。
“老叟,喝酒。”狂瀾客看了裂地叟一眼,也不多言,但話中的意思卻已然有些明顯。
“喝酒,喝酒,哈哈。”裂地叟訕笑一聲,轉過頭,舉起了酒杯。
狂瀾客舉杯一碰,一飲而盡。
他與老叟相交多年,自然明白對方的心思。所圖的無非就是嚐個鮮。
只是
有些鮮不是想嘗就能嘗的。
輔公這麼多的義女,可最看重的也就那麼幾位。
樑曉嫺的年齡雖然不大,但卻是輔公最看重的義女之一。
其身份地位,雖然比不得郡王府上的核心血脈嫡系,但比之旁系支桿,還是綽綽有餘的。
若真對她做了什麼,他們身上的一等客卿,也不見得有多少牢靠。
碧蒼郡王府,家大業大,一等客卿的身份雖然尊貴,但顯然還遠遠不到肆意妄爲的地步。
或許,只有在一等客卿的基礎上,更進一步,成爲特等客卿,方纔能在一定情景下,恣意享受。
像義女之流,即便成不了爐鼎採補,但也能偶爾嚐個鮮。
不過,話又說回來。
作爲輔公最看重的義女之一,即便成了特等客卿,想要嚐鮮也是不太可能。
除非能徹底站穩特等客卿的腳跟,耗費極大代價,方纔有可能讓輔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那麼奇怪。
有些鮮正是因爲沒那麼容易嚐到,纔會有那麼大的誘惑力。
若是平庸之人,即便是美若天仙,可那又如何!?
不入武道,皆爲庸脂俗粉!
灰羽飛隼的速度極快,不過一小會的時間,便飛離了小院極遠的一段距離。
嘭!
一隻手從暗中伸出,一把抓住了這隻振翅高飛的灰羽飛隼。
撲騰!撲騰!
灰羽飛隼劇烈掙扎,但不過瞬息便失去了掙扎能力,徹底失了氣息。
有灰黑堅硬的飛羽落下,幽光一轉,這些飛羽便都被一一收集了起來。
“灰羽飛隼!”
陳平安一襲黑袍,雙目沉靜,看著面前的灰羽飛隼。
這種傳聞中的傳訊飛隼,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實物。
嗡~
靈光一閃,綁在飛隼腳上的書信,便落在了他的手中。
書信展開,其上的文字,一一映入眼簾。
“義父尊前,女兒敬稟”
陳平安一目十行,很快便將書信內的文字一一查閱。
嗤~
青煙冒起,手中的書信,便徹底消融在了他的眼前。
這些青煙,沒有絲毫外泄,而是一一落入陳平安的封存之中。
做完這一切後,陳平安感應四周,確認沒有任何紕漏後,他的身形一卷,便是離開了這裡。
整個過程,悄無聲息,沒有絲毫動靜。
樑曉嫺在書信中寫的很明確,不單單寫明瞭他武道大宗師的境界,還對他的戰力和機緣,有所猜測。
提及莽刀陳平安的戰力,或許已經達到頂尖大宗師的範疇。破境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其背後或有額外機緣,促成此事。
招攬之時,此事或將列入考察範圍之內。
莽刀陳平安天資驚豔,武道進境,遠在外界預料之上。此前籌碼,或需更新變化,莽刀陳平安的訴求,列入其下,還請義父一一定奪。
此外,還有樑曉嫺對陳平安的判斷和分析,在實際情形的基礎上,加上了自己的感悟和理解。
總而言之,在她眼裡的莽刀陳平安,深不可測,值得碧蒼郡王府全力拉攏。
若是有成的話,將來或許便是一尊武道天人!
於義父大業,於碧蒼郡王府,必是極大的助益。
此外,關於顧家可能有的反應和態度,樑曉嫺也都一一寫上,提出了一些方案和建議。
對於招攬拉攏之事,方案完善,評價中肯,極具可行性。
只可惜,這封信,再也送不到碧蒼郡王府的手上了。
按照陳平安此前籌算,在跟蹤樑曉嫺的那一刻,他其實已經起了動手的心思。
樑曉嫺深夜出現在他的院落之中,其實已經臨近了他心中的底線。雖未觸及,但也已經是相去不遠。
她今夜可以深夜來訪,叨擾拉攏,他日是不是也可以暗中潛伏,行那不軌之事!?
陳平安自身底蘊驚人,實力深不可測,倒是不虞這些危險。
但二丫呢!?
昭衡年幼嬌嫩,如何經受得起這等風波!?
此前及笄之禮,雖是獲得了不少護道寶物,但整體功用單一,手段薄弱,至多隻能防範尋常宗師。如何經受得起碧蒼大勢!?
早在樑曉嫺深夜出現的時候,陳平安心中便動了將風險消弭在萌芽之中的心思。
只是,碧蒼郡王府既然派人來拉攏他,那知曉此事的必然不在少數。樑曉嫺深夜來訪,知曉之人恐怕也不止她一人。
樑曉嫺若是死在他的院子裡,不管他手尾處理得再好,這風險都是不得不擔了。
所以.
在方纔,陳平安並未著急動手,而是選擇一路尾隨,查探樑曉嫺的同行之人。
若是實力尋常,今夜便都殺了。
將所有的風險徹底消弭!
只要幾人身死,碧蒼郡王府的人,只知樑曉嫺等人死在了招攬他的路上。但範圍太大,並不知精準信息。
結合明面上的信息,他身上的風險,幾近於無。
有極大概率會推斷到其他勢力之上。
陳平安的思慮縝密,籌算精細,但這一路尾隨的結果,卻是讓他臨時改變了主意。
狂瀾裂地!
狂瀾客和裂地叟,無論當中的哪一個,都有著近似風雲大宗師的戰力!而這個消息,還是很多年前流傳於世的消息。兩人背靠碧蒼郡王府,這麼多年下來,要說沒點進步和積累,誰都不信。
即便武道境界難以精進,但積累一點護道寶物,珍稀靈物,底牌手段,卻是不難。
狂瀾裂地,相交多年,配合默契,功法互補,兩人聯手之下,戰力難測。
早在多年之前,便曾有險勝風雲大宗師的事蹟流傳。
即便這麼多年下來,兩人寸步未進,但一身修爲戰力,也絕對不容小覷。
相比較厲無生,狂瀾裂地,無疑是更爲棘手。
兩人同時在場,即便是陳平安,也覺得極爲棘手。
當然,這個棘手,不在於能不能擊敗,對於這一點,陳平安從來不會懷疑。而是在於,他能不能做到,悄無聲息地擊殺兩人。在這個過程中,不引起絲毫的注意和響動。
但是很顯然.
以陳平安如今之力,想要做到此事,還是力有未逮。想要無聲無息地擊殺兩人,還要兼顧一旁的樑曉嫺,此事基本是絕無可能!
以他如今之力,可以做到擊殺兩人,但距離無聲無息,還有這極遙遠的一段距離。
他再是自信,也不敢說能秒殺風雲大宗師。
狂瀾裂地,聯手之下,和他過個十招二十招的,或許不是太大的問題。若是有什麼護道寶物,底牌手段,這個招數回合,可能還要再往上浮一點。垂死掙扎之下,人的手段能力總是超乎想象的。
尋常人如此,成名多年的武道大宗師,更是如此!
出手之事,涉及身家性命,底牌手段,他自是要慎之再慎。
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
解決幾人,固然不錯,但若在過程中,沒有處理乾淨手尾,那勢必會陷入更大的漩渦之中,引來更大的風險。
與其如此,不如先不出手,靜觀其變,再作打算。
另者,相較於狂瀾裂地,樑曉嫺等人,厲無生無疑是更要死一些。殺他之事也更重要一些。
碧蒼郡王府幾人要殺,但厲無生更要殺!
此番出手,即便風險可控,但也會影響他對厲無生的出手。一旦錯失良機,那等下次他再回蒼龍,就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
一切以殺厲無生爲先,爲此其他之事,可以暫且放後。
除了這一點原因外,樑曉嫺等人提及的保密之事,也是影響他決斷的一個比較重要的原因,是他衡量暫緩出手的因素之一。
飛隼傳信,被他劫下,那此事從短時間看,不會進行進一步的傳播。
只要泄露的範圍可控,那他便還有轉圜的餘地。
等殺了厲無生後,再行今夜未盡之事。
退一步講,縱然出現重大變故,展露出接近頂尖大宗師的水準,於他而言,還存著較大的轉圜空間,存在著一定的容錯率。
雖是會影響他的計劃,但其後果,還遠遠沒有嚴重到那等程度。
說實話,在房間中感應到樑曉嫺的時候,他心中還有著另外的籌算。
直至樑曉嫺出現,這個想法還一直停留在他的心裡。
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樑曉嫺身後,做著一擊必殺的準備。
以他如今的能爲,想要擊殺樑曉嫺,不是什麼難事。
在提前有所準備的情況下,整個過程不會發出一絲一毫的動靜。
而他之所以沒有這麼做,他的顧慮點便在於樑曉嫺身死後的影響。
殺樑曉嫺容易,但連帶著同來之人一鍋端了,卻沒有那麼簡單。
籌算之下,他方纔起了暫時穩住樑曉嫺,一路尾隨的主意。
找到同來之人,一齊擊殺。
只可惜,狂瀾裂地同時在場,他想要殺的話,也得費點勁。過程中還不能保證會不會鬧出太大的動靜。
綜合思量之下,縱是作罷。
陳平安一路飛掠,感應四方,向著小院而去。
“可惜沒有什麼精準搜魂的手段。不然的話,此番局面,完全可以避免!”
陳平安心中感嘆。
事實上,他距離擊殺樑曉嫺,就差一個念頭。只是,被他用理智,生生止住了。
七絕神功當中雖有類似搜魂的法門記載,但整體手段太過粗糙。不但功用單一,而且限制頗多。
需要雙方實力差距極大的時候,方纔可以運用,並且還無法保證搜魂的效果,至於能不能搜到想要的信息,那就全憑運氣了。
除此之外,被搜魂的對象,有極大可能會出現精神空白,有不小概率會淪爲白癡,徹底成爲廢人。
陳平安沒有動用此種手段,一是效果不能擔保,二是樑曉嫺的修爲不差,凝結武道意志,兩人的差距雖然大,但還沒大到徹底無視的地步。強行運用的話,失敗的可能性極高。
屆時,他不但不能搜到想要的信息,還會落得一個騎虎難下的局面。
事實上,只要能解決信息問題,他擊殺樑曉嫺便不會有絲毫猶豫。
控制住樑曉嫺後,搜魂奪魄,獲取想要的信息。
徹底消弭樑曉嫺這個風險後,他便以黑玄鐵面僞裝成樑曉嫺的身份。
藉由搜魂奪魄瞭解到的信息,一路飛掠,直奔此前院落。
以樑曉嫺的身份,接觸狂瀾裂地。
他的黑玄鐵面,雖未徹底祭煉成功,沒能掌握真實摹擬的神異。但以他的修爲催動,其中掩飾必然能瞞過狂瀾裂地的感應。
至少,短時間接觸,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近距離接觸之下,以裂魂刺起手,攪亂靈性,佈下青焰四方令旗,隔絕空間,施展萬魔真身,手段齊出,或有可能做到十招之內,結束戰鬥的可能。
若是時間較短,承載的波動不強,以青焰四方令旗的神異,或許能掩蓋大部分的波動。
即使有少部分的餘波逸散,這個過程也能爲他爭取一段時間,處理乾淨手尾,從容離去。
當然,這是他設想中最理想的情況。
狂瀾客和裂地叟,成名多年,要說沒點底牌手段,誰都不信,誰知道他們手上有沒有什麼珍貴的奇寶底牌。
哪怕以偷襲先手,短時間陷入焦灼,也不是不可能。
他追求的是速殺,對方期望的是保住性命。
兩者戰略目標不一樣,難度自不能等同。
不過,若是能提前掌握信息,那自是能料敵先機,從容應對。
“搜魂奪魄啊”
陳平安雙目沉靜,一襲黑袍獵獵,穿梭在夜色之中。
傳聞,有靈性秘術,大搜魂術,便具備搜索大部分的記憶的手段。
此外,血獄門的血海鎮獄功也具備搜魂奪魄的神異。以血海之威,摧毀修行者靈性精氣,以鎮獄之勁,直取要門核心,達成搜魂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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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滔天,摧枯拉朽,力壓同境,不在話下。
嗖!
陳平安的身影一閃而過,無聲無息間便落在了自家小院之中。
他的目光凝視,跨越一段距離,落在了昭衡的房間之中。
此時的小丫頭,神色平和,正安安穩穩地睡在夢鄉之中。
“昭衡.”
陳平安收回了目光。
碧蒼大勢,席捲州境。這蒼龍州城,也不是平安祥和之地。
如若可能,兩大學宮.
陳平安雙目一凝,身形閃爍,便回到房間之中。
感應四周,確認沒有異常後,他盤膝坐下,緩緩閉上了雙目。
嗡~
昏暗的房間中,有淡青光芒亮起。
修行無常勢,何時何地,皆可修行!
“哥哥,我去上堂咯。”小丫頭一身素雅衣衫,笑著和陳平安招呼著。
“一路小心。”陳平安笑意和煦,神色溫和。
“嗯。”小丫頭點了點頭,便走出了家門。
陳平安眼角帶笑,目送小丫頭離去。
直至小丫頭遠去,他才收回了目光。
“修行!”
在短暫的消遣後,他又回到了房間,開始了新一日的修行。
有了雪靈葉的幫助,他修行太虛御風步的速度明顯是要快出不少。
整體進境,快速無比。
這等精進速度,恐怕都不足以一日千里來形容。若是旁的大宗師知曉,只怕會是驚駭無比,驚歎莫名。
直至小丫頭放堂,一日無事發生。
如他預料的一樣,樑曉嫺並未做任何多餘的動作,靜靜等著碧蒼郡王府的回信。
不過,雖然無事發生,但陳平安心中的那一絲緊迫之感,卻沒有絲毫鬆懈。
此事不解決,遲早會是個禍患。
另外,還有厲無生的事情,也差不多該是時候了結了。
陳平安靜靜地修行著,等候著時機。
如此,又過去了一日時間。
這一日,顧家傳來消息,顧傾城,出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