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是太深,街頭巷尾還充斥著小販的叫賣。到處亮著的白熾燈把僅有的一點黑暗驅趕得無處藏身。空氣中是汗味和嘈雜的人聲。
公交站臺上很冷清,葉燁蹲在座椅旁邊點了一根菸。現在搭公交車的人越來越少,連公交站臺都快荒了。
路燈不稱職的一閃一閃,搞得這處鬧中取靜的地方活像鬧了鬼。
煙嫋嫋的升起來,葉燁沒有馬上去吸,而是讓它靜靜的燒了一會兒,他看著腳邊的石子發呆:
這個石頭不是很圓,還有一點粗糙,磨一陣子應該就好了,可以帶回家送給......老媽......
“...我不知道要怎麼辦了...”是老媽絕望的聲音,一併浮現的還有她憔悴的臉和很深的黑眼圈。
嘖。煩躁。
葉燁悶哼一聲抱住了自己的頭,過了一會又長長的呼了口氣,擡手看了一下表,把還在燒的煙扔在地上起身踩滅了。
路燈終於不負衆望的瞎了,葉燁把戴著的鴨舌帽摘下來,轉身走出了公交車站。
沒走幾步他又倒退回來,猶疑了幾秒,把地上那塊石頭撿起來塞進了褲子口袋。
公交車站外是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葉燁走出去的時候就像是塑料袋子被劃了一個口,從外面灌進來各種各樣的聲音和氣味。
葉燁皺了一下眉,走入了人流當中。手機響了一下,葉燁費力的掏出來看了一眼
——劉現:在那呢?廣場上有個表演,來不來?□□也在。
——不去,我回......
葉燁想了一下,擡手刪除了這幾個字。
——行,在那?
“都說了是音樂廣場中心,中山街的那個音樂廣場......不是,這都快開始了,江潮你能不能快點,我們所有人都等你一個呢。”樑從兵握著手機在後臺著急的瞎轉,從幕後偷瞄了幾眼觀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江潮打了個哈欠,不慌不忙的說“別急老樑,我保證,三分鐘,三分鐘我就全須全尾的出現在你面前。”
“哎呦祖宗,你可急死我算了,你那個快點啊。誒,還有,路上注意安全,別跟個投胎的似的亂竄,你要是出了點事你姐非得剝了我的皮......”樑從兵絮絮叨叨的說。
“好好好,樑哥我掛了,這準備騎車呢。”
樑從兵從善如流的掛了電話,長嘆一聲”這還沒結婚呢,都跟老媽子似的了......”
旁邊的小清打斷了他的自怨自艾“哎!樑哥,過來幫我把那把吉他拿一下”
“來啦。”一米八五的老媽子樑吭哧吭哧的過去拿吉他,過程如行雲流水,拿完還不忘囑咐幾句“變調夾帶了沒,一定記得夾好啊,是F調,別夾錯了......”
廣場外圍都是人,葉燁艱難的穿過一羣葬愛家族,拒絕了十幾個入族邀請,終於找到了正在像傻逼一樣朝他揮手的胖子現。
“你可算來了,我和□□可等你好久了”劉現伸長手在葉燁肩膀上拍了幾下。
站在一旁的□□朝他靦腆的笑了笑,遞過去一瓶水“給你的。”
“不用了,我不渴”葉燁把目光投向廣場中心還空無一人的那個臨時舞臺,連餘光都沒給她一個。
□□尷尬的收回手,劉現趕緊救場道“嘿嘿,他不渴我渴,你給我。”
□□感激的把水給劉現,又有些失落的低下了頭。
葉燁全然不覺,還偏過頭問劉現“孫子,這場是什麼表演,怎麼這麼多人?”
劉現喝完水把嘴一抹,說“就是一個樂隊,叫什麼...姑娘?是吧,我沒記錯的話”。
“是,叫姑娘,裡面有個打架子鼓的,長的超級帥,”□□聊起這個又兩眼放光“前幾個月才成立的,在我們市各個酒吧都唱過,紅的不行......”
葉燁沒認真聽,手在口袋裡摸著那塊石頭,心裡想著老媽現在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老樑我這不是來了麼?”
江潮一個帥氣的飄移,把轟鳴的摩托車停在了小花壇旁邊。
在後臺急得快禿了的老樑如臨大赦,激動地差點倒不上來氣“小兔崽子總算來啦!你快點!”
江潮脫下頭盔,長腿一邁,下了那輛炫酷的摩托車,走的時候還不忘騷包的往旁邊妹子那飛了兩個吻,贏得一陣小小的尖叫。
樑哥“.......”
“來了來了,開始了!”人羣一陣躁動,葉燁收回了自己的思緒,重新把目光投回舞臺。
在舞臺燈的照耀下,後臺走出來一羣人,葉燁瞇了一下眼看清了臺上的人,一個主唱,兩個吉他,一個貝斯和鍵盤,還有一個......鼓手。
“看看看!就是那個打架子鼓的,他超帥的!啊啊啊啊......”
葉燁翻了個白眼,然而又不自覺的看向臺上她們說的那個人。
鉚釘的鞋,皮衣,緊身褲,還有耳釘,可以說......非常騷了。葉燁想。
“咳咳,歡迎大家來捧場,我們是——姑娘樂隊!”中間那個大高個主唱舉起了雙手,人羣中爆發出歡呼,吉他的聲音響起,音樂開始了。
“我從未想過要抓住你
你卻不停的向我靠近
像一陣旋風
像一聲輕嚀
像無處不在的空氣
我想要你.......”
帶一點沙啞的男聲,像一壺陳釀的酒,開啓時帶著醉人的馨香。
葉燁有些恍了神,角落裡忘我的打鼓著的男生似乎有一種魔力,讓葉燁的眼神忍不住朝他飄去。
“....oh babe 我從來沒有過這種feeling ,是你帶領我到這種境地.....”
打鼓的男生突然擡起頭來朝觀衆笑了一下,露出兩顆小虎牙。葉燁旁邊兩個女生頓時發出了土撥鼠尖叫“他笑了啊!他笑了!”
光照得讓人目眩,曲子在一片歡騰中結束了。葉燁低下頭,調整了一下呼吸。
下一首好像是抒情歌,葉燁瞥見打鼓的那個男生站起來準備下場,他走的時候又笑了一下。
這次比較清楚,葉燁看見他笑的時候好像會皺鼻子,挺可愛的,葉燁想。老媽笑的時候也會皺鼻子....不過,老媽好久都沒笑了.....葉燁整個人又變得沉重起來。
“啊啊啊啊!”旁邊的尖叫又響起來,葉燁看見那個挺“可愛”的男生向臺下連飛了好幾個吻,還帶響的!.....還是太騷了。葉燁撇撇嘴。
歌唱到一半,葉燁擡手看了一下表,九點半,不早了。“劉現,我先回家了,我媽還在家,我怕她出什麼事。”葉燁說。
“好...那個,明天學校報名你去嗎?”劉現轉過頭來問。
葉燁揮揮手,“去,我不自己去難不成還讓我媽去?”
劉現高興道“行,那明天見!你要是早到了幫我看看我被分在了哪個班哈!”
葉燁連聲答應了,然後轉身擠出人羣。
明天,明天,再一個明天,我們所有的明天,不過替傻子們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中去的路。
葉燁突然想起《麥克白》中的這句話,然後隨即嗤笑一聲,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矯情了。
路燈把葉燁的背影拉的很長,今晚沒有月亮。
“樑哥,咱們等會去哪玩?”江潮翹著二郎腿玩著小清的手機
“哪也不去,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明天要報名,趕緊給我滾回家,去哪也不帶你”。樑哥把一個吉他塞進琴包拉好拉鍊。
“不是吧!”江潮發出一聲哀嚎,把手機甩在了桌子上,“好歹咱們這麼多年兄弟,你都快成姐夫了,連去哪玩都不帶我!”
樑哥費力的把架子鼓搬到卡車上,回頭說“別在這瞎逼逼,趕緊給我麻溜點回家,你這次出來還是我求的你姐...對了,趕緊給她打個電話告訴她說你演完了,不然她又得擔心半天”。
江潮嘆了口氣,起身掏出了手機,走到一旁撥號碼。
“我說你這老人機怎麼還沒換吶,這都用了幾年了?”樑從兵暗搓搓的跟過來。
江潮眸色一沉“...用久了,捨不得換...”
樑從兵嘿嘿笑了一聲“你快接呀,你姐說話呢!”
江潮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一臉鄙夷,“你要想聽我姐說話自己打去,跟著我像個猥瑣大叔似的......喂,姐,嗯我演完了......回家別呀,我這......好好好,我馬上滾回來”。
打完電話的江潮白了老樑一眼,徑直走向摩托車把頭盔戴上,跨上車後跟樑哥擺擺手,“走了。”
摩托車發出一陣轟鳴,江潮絕塵而去,剩下老樑一個人恨的牙癢癢:早晚有一天把這小子的摩托加個消/音/器。
家裡很安靜,客廳留了一盞燈,老媽應該睡了。
葉燁輕手輕腳的換鞋,然後摸進老媽房間。他不敢開燈,怕攪醒了這片刻的寧靜。
老媽睡得很沉,葉燁藉著客廳微弱的光幫她掖了掖被子,然後目光滑了到老媽手上緊攥的照片上。
葉燁嘆了口氣,小心翼翼的把照片抽出來,撫平。
那是很久以前的照片了,照片是在劇院門口拍的,上面的媽媽還很年輕,帶著一種不晦事世的人才會有的驕傲的笑,她笑的很美,還沒來得及換下的演出服很合身,彷彿就是量身定做,在她旁邊的是以前的同事們,還有最角落裡的...爸爸。
葉燁沒再看下去,而是把照片和口袋裡的石頭一併放在了牀頭櫃上,轉身走出了房間。
還沒入秋的季節天氣照常的熱,葉燁在陽臺上感受著沒有一絲風的夜晚。
明天見,這糟糕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