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橘色的霞光鍍滿山巒,時萊才悠悠然提溜著一條約莫半斤重的鯽魚,踏著暮色回到伏魔觀。
這魚是湖邊垂釣那位“資深空軍”老頭的臨別饋贈。
他好不容易釣上這唯一一條,熱情地非要塞給時萊。
仙女湖的湖水沒有放生池的湖水靈氣充盈,大概率這條魚的味道也會差一些,但是老頭極爲熱情的要給,不收下反而顯得矯情。
回到山上,看著魚嘴還在一張一合地翕動,時萊想了想,沒忍心讓它成爲盤中餐,隨手將小魚丟入放生池。
看著它瞬間恢復活力,他笑了笑,轉而從池中精準地撈起一隻兩斤來重、甲殼油亮的甲魚,拎去了後院廚房。
霸王別姬。
這不是一段戲曲,而是一道菜餚。
這道菜原名叫作龍鳳燴,是徐州人民爲了紀念西楚霸王項羽和他的妃子虞姬所創制的一道名菜,代代相傳並流傳至今。
正宗的淮揚菜講究極多,從刀工火候到擺盤意境......時萊自認沒那份細緻功夫。
他處理乾淨小母雞和老鱉血水,冷水下鍋,加入黃酒、蔥段、薑片、鹽粒,再撒一小把花椒,蓋上鍋蓋,任文火慢慢煨燉。
堂堂真君,此刻就坐在小木凳上,守著咕嘟冒泡的鐵鍋。
偶爾往竈膛裡添兩根乾柴。
當濃郁的肉香終於逸散到小院時,北屋那扇老舊的木門發出了“嘎吱”一聲輕響。
細碎又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時萊從竈膛後探出頭。
只見謝靈運已悄然立在鍋邊,正微微俯身,纖纖玉指小心翼翼地揭開砂鍋蓋。
氤氳的熱氣瞬間升騰,繚繞著她清麗絕倫的側顏。
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蒸汽中輕顫,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動,貪婪地嗅著那誘人的香氣。
夕陽映照下,她的肌膚泛著暖玉般的光澤,幾縷青絲被蒸汽濡溼,貼在光潔的額角,平添幾分人間煙火氣。
什麼叫做仙女?
什麼叫做秀色可餐?
眼前便是。
時萊的眉目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脣角微彎,聲音也放得極輕:“還差些火候,肉得燉爛才入味。”
謝靈運聞聲睜開眼,清澈的眸子在蒸汽中顯得水光瀲灩,臉頰迅速飛起兩抹淡淡的紅暈。
不知是被熱氣薰染,還是因這專注的偷吃被抓了現行而羞赧。
她輕輕“嗯”了一聲,放下鍋蓋,轉身輕盈地溜出了廚房。
腳步聲穿過院子,似乎越過了後牆。
片刻之後,她又飄了回來,手裡捧著幾朵剛採摘的小花,花瓣上還沾著晶瑩的露珠。
她看也不看,素手輕揚,便將那幾朵色彩各異、靈氣盎然的小花撒入了沸騰的湯中。
時萊起身走過來,定睛去看。
那小花不過指甲蓋大小,四片花瓣近乎透明,內裡彷彿有液態的靈光在緩緩流淌、晃動。
在爐火與窗外霞光的映照下,花瓣折射出彩虹般流轉的瑰麗色彩,美不勝收。
“這是菜園裡的?”時萊愕然問道。
謝靈運點點頭,目光仍落在湯中那幾朵漸漸融化的靈花上:“嗯,一些故友託山神捎來的種子。山裡的靈氣雖不及天上精純,倒也能開出花來。”
她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懷念。
爐膛裡的柴火噼啪作響,映照著兩人忽明忽暗的身影。
時萊坐回小凳,用火鉗撥弄著柴火,狀似隨意地問道:“你當年在天庭,朋友多嗎?”
“不算多,”謝靈運也找了張小凳,在時萊不遠處坐下,雙手托腮看著跳動的火苗,神情有些悠遠,“大多時候都在......崑崙侍奉娘娘,偶爾去天庭赴宴。”
小仙女的聲音很輕,俏臉卻泛起更深的潮紅,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
她說謊了!
侍奉王母娘娘是真。
但自從王母娘娘知曉她心繫二郎真君後,便格外開恩,一年之中倒有大半時間默許她留在真君身邊。
“有沒有我,我們現代人熟悉的?”時萊添了根柴,目光看似專注在火苗上,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
你都認識......謝靈運差點脫口而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歪著頭,認真想了想,“嗯......和嫦娥姐姐最是要好,廣寒宮清冷,她常來找我說話解悶。”
時萊頓時瞭然,難怪她對顧菟玉兔如此上心。
“豬八戒當年調戲嫦娥是真的嗎?”
謝靈運撇撇嘴,露出幾分不以爲然,“哪有傳得那麼不堪,不過是蟠桃會上多喝了幾杯瓊漿,一時失態,拉扯了一下嫦娥姐姐的衣袖罷了。”
“那也不至於被打落凡間,還投了豬胎吧?”時萊詫異道。
要知道,豬八戒在天上的時候,可是正兒八經的元帥,執掌天河。
他這個元帥,比哪吒那個中壇元帥的級別可高多了。
等同於巴頓見到麥克阿瑟。
“這事......”謝靈運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看屋頂,壓低了聲音,“根子在他抗命不遵上,玉......咳,上面那位,早就對他不滿了。”
說神靈八卦和黑歷史的時候,最好不要直呼名諱。
能感應到的!
“抗命?”時萊面露驚訝,“那呆子看著懶散,膽子倒是不小?抗什麼命了?”
“你想想,”謝靈運掰著手指頭,小聲道,“當年托塔天王奉旨征討猴王,帶了四大天王、哪吒、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那麼多赫赫有名的戰神,名單裡爲什麼獨獨沒有他這個執掌重兵的天蓬元帥?”
“啊!”時萊恍然大悟,“他抗的是......征討猴王的旨意?”
“嗯,所以他後來好吃懶做,整天耍賴,猴王卻從不計較。”
猴王火眼金睛,能辨世間一切真僞,只被騙過一次。
就是紅孩兒的爹,化作豬八戒的模樣,從他手裡騙走了芭蕉扇。
“天蓬真的長的很醜嗎?”時萊繼續八卦著。
謝靈運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李萬基那副尊容,笑著搖搖頭,“男兒無醜樣,天蓬穿上那身亮銀盔甲,披風一揚,還是很威風的。”
時萊身體微微前傾,目光依舊看著爐火,狀似不經意地突然問道:“那我呢?前世我穿鎧甲,帥嗎?”
他問得又快又輕,彷彿只是隨口一提。
“當然帥,天庭第一......”
謝靈運脫口而出,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話音未落,她猛地反應過來,瞬間瞪大了那雙秋水般的眸子!
羞惱之色瞬間漫上臉頰,蓮足輕跺,深衣的廣袖帶起一陣幽香,轉身便像受驚的小鹿般,輕盈地飄出了廚房,只留下一縷若有似無的馨香。
時萊留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自己的臉頰。
果然,我是從天上來的!
他望著那嫋嫋升騰的蒸汽,爐火映照下,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小小得意的弧度。
天庭第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