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防萬防終究還是沒防住,讓人給擺了一道……不過倒也不算一無所獲,起碼她的夢還是完整地保留了下來。
看著夢境裡折騰了好半天都沒搓出菸捲兒,正盯著自己的蹄子發愁的老黃牛,里昂便主動俯身步入夢境,一步跨到它的身後看了一會兒,隨即忍不住開口指點道:
“你直接這麼卷肯定不行,得等菸葉完全乾燥之後,按紋理切細了纔好卷,而且也不能選曬得太乾的,太乾的容易碎,最好選那種捏成團了之後能散開的。”
哦哦!原來如此!
聽到背後傳來的指點,老黃牛頓時不由得恍然大悟,自己本以爲卷個紙筒沒啥難的,沒想到裡面居然還有這種小竅門兒,怪不得自己怎麼搓都不……
不是你TM誰啊?
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里昂,回過神來的老黃牛被嚇得腳下一滑,咣噹一聲頂翻了里昂手搓的桌子,瞪著兩隻牛眼朝著里昂哞哞直叫。
你不是聖地的人!你是誰?!
“我是里昂啊。”
“???”
里昂?你是里昂???
“對。”
由於芙蕾德莉卡已經從夢境中離開,里昂這次沒有藉助【翩夢蝶】進入夢境,而是靠著【一千零一夜】的能力直接入夢。
因此無論樣貌體型還是裝束氣質,現在的里昂都和之前有著不小的區別,跟老黃牛記憶中“偷看芙蕾德莉卡洗澡的小色鬼”相差極大。
不過雖然模樣神態上變化不小,但人終究還是一個人,老黃牛在努力辨認了一會兒後,還是將信將疑地哞了兩聲。
你……你說你是里昂,那你有什麼證據嗎?
“證據的話……你等等。”
略微想了想後,里昂在自己夢裡的房子中翻找了一圈兒,隨即在衣櫃側面拇指粗的裂縫裡,扯出了一根手搓的細麻繩,隨即笑著詢問道:
“這個算證據嗎?”
啊!原來藏在這兒!
看著細麻繩下面吊著的菸捲兒盒子,老黃牛的牛眼裡不由得浮現出了清晰的驚喜之色,隨即又狐疑地打量著里昂,哞哞哞哞地叫了好一通。
你小子這倆月幹嘛去了?怎麼變化這麼大?看著像換了個人似的?
因爲就是“換了個人”啊。
面對老黃牛的詢問,里昂笑了笑後沒有回答,而是開口反問道:
“芙蕾德莉卡呢?她什麼時候走的?”
“哞……哞哞?(剛走……話說你怎麼知道她走了?)”
“我猜到的。”
打開菸捲兒盒子挑了挑,選出了一根品相最好的出來後,里昂伸手在菸捲兒一端搓了搓將其點燃,隨即朝老黃牛遞了過去。
“咱們邊走邊說吧……在我消失的這兩個半月裡,芙蕾德莉卡都去哪兒了,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哞~~~(行~~~)”
伸舌頭把菸捲兒黏到嘴裡後,煙癮得到緩解的老黃牛一臉陶醉地點了點頭,隨即哼哼著帶領里昂朝山上走了過去。
“哞哞哞?”
“我怎麼突然走了……算是受人邀請,去外面吃了個席?”
“哞哞?”
“好吃不好吃……具體的味道很難說,可以說像做夢一樣好吃?”
“哞!”
“給你帶啥?你不是吃草的嗎?”
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中,里昂跟在老黃牛身後,一步步爬上了聖地的山頂,並在老黃牛的指引下繞開了棲息在山頂的翼龍羣落,在一處斷崖旁邊停了下來。
“哞哞,哞哞哞(只能到這兒啦,再往後就只有聖女能過去了)”
把里昂帶到斷崖邊後,老黃牛朝著刀削斧鑿般的斷崖外哞叫了一陣,示意這地方已經沒有兩人能走的路了,只有每一代的聖女才能走出斷崖,去往聖地真正的最深處。
只有聖女能去麼?
打量著面前雲霧繚繞的斷崖,里昂略微思忖了一下,隨即身形便微微一虛,在老黃牛幾乎快要瞪出來的牛眼中,直接變成了芙蕾德莉卡的模樣。
“哞哞哞哞?!!!”
“什麼叫變態?我這是……模仿!模仿懂嗎?”
瞪了亂說話的老黃牛一眼後,臨時創造了名爲“芙蕾德莉卡”的夢境的里昂,努力收攏自己的意志做好“皮套”人,用芙蕾德莉卡的模樣嘗試著朝懸崖外邁了一步。
而這個從芙蕾德莉卡的記憶中“復刻”出來的夢境聖地,似乎並不像真正的聖地一樣能夠檢測真假,懸崖之外的雲霧僅僅稍一遲滯,便在“芙蕾德莉卡”腳下凝出了玉石般的臺階,朝著更深處一路鋪設而去。
見鬼了!!!
看著突然變成了芙蕾德莉卡的模樣,隨即踏著雲霧臺階走向了聖地深處的里昂,老黃牛有心追上去攔一下,又不敢跟著踩上雲霧臺階,只得急得在懸崖邊直打轉。
而等到里昂的身影消失在雲霧中後,感覺自己好像闖了禍的老黃牛,不由得用力跺了跺牛蹄,隨即扭頭朝向山下小村的方向,哞叫著一路衝了回去。
估計是去喊人了吧……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只是一個從記憶裡復刻的夢境而已。
瞥了眼發足狂奔的老黃牛後,里昂便把頭轉了回來,繼續頂著芙蕾德莉卡的模樣朝雲霧深處走去。
……
由於一直覺得芙蕾德莉卡不是很靠譜,自己幾次動用根源之華強化過心湖權能,但都沒能窺破她的僞裝,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可能是比根源之華更“凝聚”的根源之粹。
所以如果伊萬傑琳的記憶沒出問題,擁有根源之粹的根源遺民,目前只有1號一個人的話,那麼芙蕾德莉卡必定就是1號的人。
再加上她能“虎口奪食”,從自己和憩夢主宰手中,偷偷弄走兩成半的夢境根源,那麼她有九成以上的可能就是1號本尊。
但如果芙蕾德莉卡就是1號的話,有很多事情又都出現了衝突,別的不說,首先時間層面就對不上。
她這個“舊土遺民”的身份感覺並不像是假的,但四柱神在1號的驅使下襲擊了原本的人類,她所在的這一支才主動分了出去,追逐著希望深入舊土,成爲了現在的舊土遺民,時間的先後順序完全不對。
其次就是“種族”層面的問題,按照伊萬傑琳的說法,所有根源遺民都註定誕生於不同的種族,而人類這個種族的“名額”已經被威廉佔了,所以1號哪怕不是出身自己猜想的“神明”,也絕對不應該是人類。
而對於1號幾乎一無所知的自己,眼下也只能希望在這個以她的記憶爲“藍本”,被儘可能真實地復刻出來的夢境中,能夠找到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了。
抱著一探究竟的心思,里昂繼續頂著“芙蕾德莉卡”的模樣,沿著迷霧凝成的臺階逐級向下,最終步入了一處晦暗的峽谷之中。
峽谷兩側的崖壁高而內攏,頂端被濃白的迷霧所吞沒,僅留下了幾欲向內傾倒的陡峭巖壁,傾軋收攏成一道不見盡頭的幽峽,一路向更深處延伸而去。
而兩側偏下的崖壁上則佈滿了色澤青綠的苔蘚,以及無數深淺交迭的環狀刻痕,刻痕隱約能夠看出來是種文字,但卻似乎並不遵守固定的書寫規律,而是像是滿天星斗一般,東一圈兒西一環地散落著。
好消息,這聖地裡面居然真的有記錄,甚至有可能就記錄著那兩個問題的答案。
走到最近的一處巖壁前,伸手抹掉了上面的苔蘚後,芙蕾德莉……昂的眉頭不由微微一皺,露出了有些無奈的神情。
壞消息,這上面寫的啥我不認識……感覺這種文字恐怕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失傳了。
在巖壁上努力辨識了半天,也沒能看出那些大圈兒套小圈兒的圓環文字,到底表達的是什麼意思,里昂只得暫時放棄了閱讀這些記錄的打算,轉而向著峽谷更深處走去。
而隨著他的逐漸深入,峽谷兩側的巖壁愈發陡峭,並帶著某種令人窒息的氣息逐漸收緊,崖壁兩側的環狀“文字”也愈發猙獰。
那些意義不明的圓環文字,逐漸從原本規律整齊的圓弧,變成了滿是棘刺和倒鉤的“棘輪”,分佈的位置也逐漸靠近,像是一枚枚齒輪般密集地互相“咬合”了起來。
待里昂行至更深處的時候,這些被刻在牆壁上的圓環文字,竟直接在白霧的掩映下,肉眼可見地緩緩旋轉了起來,差不多里昂每往前走一步,周圍的圓環便會順時針轉上那麼小半圈兒,並且貌似還在不斷提速。
等里昂走到峽谷的盡頭,找到了一柄紮在巖壁中央的刻刀,在一處滿是血跡的圓環內站定時,兩側巖壁上的圓環文字已然停不下來了,像是瘋了一樣不斷旋轉,帶出了道道模糊的殘影。
而在里昂伸手摸向巖壁上的刻刀,抓住了它白中帶黃的骨質握把後,巖壁上的殘影已然全數混成一片,化作清晰的影像透壁而出,像是某種精神層面的幻燈片一樣,直接映入了里昂的靈魂深處。
看來這些圓環貌似並不是表意的“文字”,它們直接就是一種精神層面的“影像”,是能夠通過精神聯繫的人類先祖們專屬的文字。
“看”著映在自己精神之中的白裙少女,里昂隱約明白了兩側文字的“閱讀”方式,隨即便試探著在刻刀面前染滿血跡的圓環內,以自己爲中心逆時針旋轉了半圈兒。
而隨著里昂的動作,映在他靈魂之中的白裙少女,便如同時光倒流一般,旋轉著向著峽谷的入口退了回去,最終沒入雲霧之中消失不見。
這玩意兒居然得轉著看……而且好像還能“倒帶”?
重新把身體“擰”回原位,將和芙蕾德莉卡足有七分像的白裙少女還原後,里昂便學著她的腳步,動作頗爲抽象地一路轉著走了回去。
而隨著里昂開始轉圈圈兒,兩側牆壁上的環形文字立刻便“流動”了起來,拼湊成了一個個清晰的場景,奇異地映入了里昂的精神之中。
希望是隱於心頭的燈塔,將遠航者指向最終的使命,意志是貫通時間的錨點,交換將會從未來帶回啓示。
伴隨著兩句突然涌入腦海的箴言,里昂眼中的世界突然模糊了起來,一個又一個和芙蕾德莉卡容貌近似,但又多少有些區別的白裙少女,神情或激動、或猶豫、或畏怯、或亢奮地走入了山谷。
這些容貌始終極爲相似的白裙少女,無論之前是什麼神態,但在踏著奇怪的步伐一路轉入山谷深處後,最終都會拿起最深處的刻刀,雙手反握用力地刺入自己的心臟,隨後撲倒在刻刀面前特意留出的空地上。
所以那些血跡就是這麼來的嗎?
看著一具具心口流著鮮血倒下的“屍體”,回想起刻刀前那處滿是乾涸血跡的圓環,里昂頓時不由得皺了皺眉。
然而就在這時,無數個相同的場景之中,那些圓環文字分佈各不相同的石壁,卻近乎同時亮了起來。
那些密密麻麻的圓環文字,在某種怪異力量的吸引下,瘋狂地朝著刻刀的刀柄涌去,並通過創口涌入了白裙少女們的心臟,最後又從她們身下染血的圓環中重新噴出,混亂無序地“灑”回原本的石壁上。
待到這一過程結束之後,地上心口受創而“死”的白裙少女們,便會眼神有些茫然地重新甦醒,呆愣著在原地坐上一會兒,隨即神情各異地轉身離開。
而等她們腳步有些蹣跚地從峽谷中離開後,染血圓環中便會再度浮現出一枚新的圓環,並帶著白裙少女“自盡”的畫面游到最近的崖壁上,成爲無數圓環中的一員。
所以兩側崖壁上每一個圓環,就是一個“死而復生”的白裙少女?
學著白裙少女們的腳步,一路轉回了峽谷入口之後,滿頭霧水的里昂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她們到底在幹嘛。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里昂重新回到了峽谷最深處,按照自己剛剛看到的無數畫面,在崖壁兩側密密麻麻的圓環中尋找了起來,最終找出了屬於芙蕾德莉卡的那一枚圓環。
“嗡!”
似乎因爲里昂已經找到了“閱讀”這種文字的竅門兒,在里昂嘗試伸手觸摸後,屬於芙蕾德莉卡的圓環這次直接給出了反應,重新展開了清晰的畫面。
在里昂驚訝的目光中,這枚“芙環”這一次展現出的畫面,並沒有在芙蕾德莉卡離開峽谷後消失,而是向著“未來”一路前進。
畫面中的芙蕾德莉卡緊緊抿住嘴脣,捂著還在流血的心臟一路向山下走了過去,似乎是想要回到聖地山腰位置的小山村。
但在芙蕾德莉卡走到山腰時,心口處流出的血液已然將她的白裙徹底染紅,於是她猶豫了一下後調轉方向,朝著另一邊的水潭走了過去。
然而就在她脫掉白裙跳入水潭,洗淨了心口處的血跡準備上岸時,一個里昂無比熟悉的身影,便在老黃牛幸災樂禍的哞叫聲中,沿著陡峭的山坡一路滾下,最終噗通一聲摔進了幽冷的水潭之中。
“……”
艸!合著這還有我的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