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

林阡陌的誓言像是從天邊傳來的跫音，渺茫而不切實際，像是宣佈著，從此，幸福將遠離。

被羅妍擾亂了心神的林阡陌，從來都不會提分手，只是來告訴她，我愛你。

急切的，熱情的，一遍一遍的訴說，不厭其煩，像是某種催眠的儀式，配著他溫柔的聲音，讓曾經的林阡羽心甘情願的淪陷在他漆黑如夜空的眼睛裡，

像是受了詛咒般的情景重演，見過羅妍以後，拼命的表白，以此來自欺，強調自己沒有變心，沒有愛上別人，以求得心安。

林阡陌，何苦呢？

如果不是那年你突然冷漠了視線溫香軟玉抱滿懷對我不聞不問，恐怕我還是會把這句話當真吧。如果不是那年你在睡夢中突然喊出了她的名字，恐怕我還是會義無反顧的把一切都給你吧。

林阡羽笑的一臉慘淡，我不需要你充滿責任感的愛，更不要你把我當成阻擋你們相愛的圍牆。林阡陌，我對你的愛是百分百純正的，只是因爲愛你。

你的呢？巧合？機遇？同情？興趣？責任？

種種種種，有多少，是摻雜著愛的呢？

林阡羽忽然想起學校食堂的紫菜蛋花湯，林阡陌的愛，是不是像是漂浮在湯裡的蛋花一樣難尋，即使尋到，也永遠捉摸不定它的去向，而我竟奢望著，能夠撈到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你流連的目光。

這個時候竟然在想這個，林阡陌，林桃花，我的桃花，我願作泥土，你卻總是被纖纖素手先折到花瓶裡好好保養，不會零落成泥，我們終究不在一個世界。

林阡陌的手拂過她有些破了皮的臉，漂亮的眉毛皺的緊緊的，是不是佔有，才能安心，無論是你的心，或是我的。他開始解她單薄的衣服，眼眸裡的深情，那個閉了眼的人看不見。

林阡羽的身體越來越冷，她想起那串銀色的十字架項鍊，離自己那麼近的救贖，卻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傷害。那被吻過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的涼意，她冷的直打哆嗦。

忽然有些蒼白的嘴脣動了動，林阡陌瞬間停下了所有的動作，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你說什麼？”

“我不愛你。”

就到這裡吧，我的心就已經疲憊的承受不起任何重量，其實我沒有那麼堅強。

“林阡陌，我不愛你了。”

林阡陌，我累了，我愛的那個人在遇見羅妍的時候就死在回憶裡了，不會再回來，我卻懷抱著希望，渴求你救贖的眼睛。

“從今以後，我們是兄妹，有血緣關係的人之間，沒有愛情。”

林阡陌，這個溫柔的名字，她會好好刻在生命裡，那是她愛情墓碑的名字，會伴隨她一生一世。

林阡羽用盡所有的力氣，讓自己的眼神堅定而決絕。

“是因爲他？”林阡陌的眼睛像是夜裡的一口井，黑的看不清。

林阡羽在心裡茫然了片刻，隨即認真的應道：“是。”

“呯！”林阡陌的拳砸在牀板上，震得一邊小茶幾上的花瓶都在晃動，他散落下來的頭髮彷彿跟隨著他的情緒在空氣中微微顫慄。

林阡羽握著拳，這刻的堅持彷彿花掉了她活到現在所積攢的所有勇氣。

良久，林阡陌終於開口：“你，喜歡他？”

她閉上眼，顫抖的脣無法遮掩她的情緒：“是。”

只發出一個字，卻累得好像是翻越了整座高山。

面前觸手可及的溫暖消失了，她突然睜開眼，看著半開的門，手輕輕爬上臉龐，冰涼的液體順著她曾經的淚痕正往下落。

這是，林阡陌的眼淚？

…不，肯定是我哭了，她去擦了擦乾澀的眼睛，對，一定是我哭了。

今天中午羅妍喊她出去吃飯，林阡羽當然是拒絕，她就算是再傻也不會和情敵吃飯。

羅妍難得的露出了誠懇的神色：“拜託了，是林阡陌的事，一定要和你談談。”

林阡羽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擋不住一向驕傲的羅妍眼裡的一絲懇求。

餐廳裡預定好的位置旁邊坐著一個大媽抱著個孩子，羅妍剛坐下就把孩子接過來，用林阡羽從沒聽過的軟和的語氣說：“寶寶乖，叫媽媽。”

林阡羽詫異的瞪大了眼睛，羅妍的神色有些羞澀：“這是我和阡陌的孩子。”

林阡羽頓時沒了反應，羅妍蹭了蹭手指：“你也知道，當年陌陌和我都已經談婚論嫁了，發生這種事情，也是理所當然的。”

說著斜眼觀察林阡羽，然後有些憂慮的輕輕眨眼：“我懷孕之後，陌陌送我出了國打算過幾天就來國外陪我，沒想到才幾天，我竟然聯繫不上他了，我在那座城市裡沒什麼朋友，當時要回來也沒什麼錢，幸好你們找到了我，我才能找回這孩子的爸爸。”

見林阡羽一直盯著她懷裡的孩子，她伸手：“你要不要抱抱看？”

林阡羽看了那孩子的臉，只一眼，她就能確定這孩子和林阡陌的血緣關係。

才那麼小，細長略略有些上挑的眼睛就有了輪廓，嘴脣的形狀和林阡陌一模一樣。

這是縮小版的林阡陌啊…真的，很可愛。

見林阡羽沒有反應，羅妍把孩子遞給一邊的保姆，不經意間擡起手，她的無名指上戴著的戒指闖進了林阡羽的視線，真的是，很熟悉的戒指。

她站起來，咬著脣卻說不出話，最後終於轉身就走。

羅妍拉住她，臉上帶著些許彆扭的神色：“這件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訴林阡陌，我想在他生日的時候給他一個驚喜。”

林阡羽垂了垂眼睛依舊沒有什麼反應，羅妍有些不悅，語氣也變得有些冷淡：“林阡羽，雖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提醒你，別陷得太深，要不然我不能保證當年的事會不會重演，你知道的吧，他不會愛你的。”

林阡羽甩開她的手：“不需要你提醒。”

後來她也不記得自己離開前還說了些什麼，有些精神恍惚的走在街上，她想起很多很多從前的事情，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竟然站在離家那麼遠的，高中的紫藤花架下，她輕輕的晃了晃那交錯的藤，乾枯的藤擋不住陽光，一片片灑在她的臉上。

林阡陌，你知道嗎？一個人揹負著兩個人的記憶，是多麼痛苦的事情，看著一模一樣的臉，聽著一模一樣聲音，卻不是同一個人，你不知道我們曾多麼相愛，也不知道我們曾有過的傷害，我們愛的那樣刻骨銘心，我們傷害的如此徹底，我們曾在廢墟里迎接朝陽，看著絕望落下希望升起，我們曾爲彼此微笑哭泣，我們曾經幸福的想要逃離塵世只想找一個無人島相愛就好，我們曾經痛苦到需要用酒精去麻醉那段撕心裂肺的記憶，我曾在那湛藍的天空下沒心沒肺對你吼帶我走，你曾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溫暖了我的後背，這些，你不知道，你什麼也不知道。

沒有了記憶，過去的林阡陌就死了，所以她只是在緬懷，想念那個在人前有著天使般笑容卻一轉身對她長出兩個惡魔般尖尖角的男生，想念那個拒絕其他女生時一臉嚴肅對著她卻會露出委屈撒嬌神情的男生，她在懷念的，是那個已經活不過來的林阡陌。

可現在，她竟然不確定，那樣的林阡陌，究竟有多少，是屬於她的。

她擡眼看著長長的花架，記憶裡，這條走廊總是鋪滿了紫藤花香，朦朧中，她看見當年的林阡陌騎著車，載著她在這樣狹長的走廊繞圈，他那麼好看，白皙的臉上帶著少年纔有的意氣風發的微笑，彷彿他載著的是整個世界。

他騎著車，載著那個把眼睛笑成月牙的女生，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記憶的盡頭。

林阡羽終於控制不住，在陽光燦爛卻了無生氣的紫藤花架下，嚎啕大哭。